沈苓的死亡,似乎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玉停舟原本就跟他不熟,此刻又忙着追杀梅三思,自然不会过来帮他,况且他还是杀害了师尊的凶手之一,玉停舟不来帮着无澜杀他就算好的了,又怎么可能来帮他呢。
而梅三思与他虽为同盟,但却巴不得他赶紧遭殃,毕竟他们之间的同盟就是这么不堪一击,所以与其指望梅三思来帮忙,他还不如指望无澜忽然善心大发不想杀他了呢。
但是这种事情有可能会发生吗?
答案当然是——
完全不可能的啦。
沈苓先是嚣张至极的挑衅无澜,后面又是又称呼无澜为“老妖怪”,直接精准地踩到了无澜的两个雷区,让原本只是想简单教训他一下的无澜瞬间便产生出了要杀掉他的想法。
既然这张嘴这么喜欢说出欠打的话,那就让这张嘴永远都没法再开口说话好了。
动了杀心的无澜直接用了十分的妖力朝着沈苓袭去,而沈苓自知没法躲过这招,遂也没有再浪费功夫去躲避无澜的攻击,而是就那样笑意盈盈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但他真的会死吗?
答案是不会的。
当无澜的攻击落到他的身上时,他感受到的居然不是死亡所带来的窒息难受感,而是一股温暖的、炽热的、像是能够抚平世间一切伤痛的力量。
无澜的攻击被那股力量所化解,沈苓的性命被那股力量给保下。
但那股力量就像是黄粱一梦似的,保护完沈苓后就消失了,连带着那股温暖炽热的感觉也在一瞬间便消失殆尽,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似的。
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沈苓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看向了天边的一抹暮色。
“师尊,你还真是,蠢到没边了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苓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一段多年前的过往——
似乎是十五年前吧,那个时候的他刚被暮行容带回昶清宗里,很喜欢去找各种各样的事情作死,而暮行容又是个蠢到没边的家伙,从来没怀疑过他是故意的,总以为他是因为倒霉所以才会经常置身险境的。
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暮行容总是会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护体灵力,每当他遇到难以应对的杀招之时,那道护体灵力都会及时出现护住他的性命,但代价却是暮行容会遭受到极为严重的反噬。
那时的他性格比较顽劣,就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样子,于是他总是会去作死,故意弄碎自己身上的护体灵力,就是为了能够看到暮行容遭受反噬后痛不欲生的样子。
但很可惜,沈苓失败了,因为不管他身上的护体灵力碎掉多少次,最后回到昶清宗时所看到的都只会是暮行容为他的处境而感到担忧的模样,并不是他预想中的痛不欲生的模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每次他身上的护体灵力碎掉之后,暮行容都会在三天之内为他续上一个全新的护体灵力,温和且耐心,从来都没有表现出半分的谴责或者不耐烦,这让沈苓感到十分挫败,还有点无聊。
因为他觉得暮行容就像是个没有情绪的木偶似的,完全没法让他找到半分乐子,还显得他很幼稚似的。
在昶清宗当卧底的十多年,沈苓总是会歇斯底里地在心里想着——
天呐,他明明是个阴险狡诈的魔族,他明明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他明明是个居心不良的大坏蛋,为什么那个该死的师尊居然完全没有怀疑过他是故意受伤的呢?!
以及,每一次故意弄碎自己身上的护体灵力的时候,沈苓都会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想着——
够了吧,都已经这么多次了,那个该死的师尊也该发现他是故意找死的了吧?能不能赶紧把他逐出师门啊?能不能别再往他的身上施加那赶都赶不走的护体灵力了啊?!
他歇斯底里,他恨铁不成钢,他迫切地希望暮行容能够赶紧发现他的真面目,但每次他都只能得到一个全新的护体灵力,暮行容的愚蠢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
沈苓厌恶暮行容的愚蠢,厌恶暮行容总是会不厌其烦地往他身上施加护体灵力,因为一个愚蠢的好人没法给予他半分刺激感。
可让沈苓没想到的是,当年让他感到很嫌弃的愚蠢和善良,竟会在多年以后他孤立无援将死之际的时候保下他的性命——即便给予他护体灵力的人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但这道护体灵力却依旧存留在他的身上,保住了他的性命。
感动吗?
很遗憾,沈苓一点都不觉得感动,甚至还觉得有点心累。
明明他都已经自爆身份了,明明他什么坏事都做过了,为什么他那个该死的师尊还是愿意将这道护体灵力留在他的身上啊?!
人不应该都是自私自利的吗?
为什么会有暮行容那种——愚蠢的、善良的、总是为己不为人的、大公无私的、让他这种乐子人感到无聊的大好人啊!!!
“喂喂喂——”
看着面前并不准备再次朝他发起攻击的无澜,沈苓略有些不爽地说道:“我说老妖怪啊,区区一个护体灵力就让你不敢再朝我发起攻击了吗?赶紧打死我吧求你了,我真的心急如焚火急火燎的想死啊——”
沈苓讨厌这个该死的护体灵力,也讨厌暮行容的愚蠢,这两样东西的出现会让他感到心累,所以他希望无澜来杀他,因为只有当他确定那道该死的护体灵力真的不会再出现在他身上来保护他的时候,他心里的疲倦才会彻底消失。
虽然说他的性命也会彻底消失,但沈苓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受不了了,死就死吧,痛痛快快的死掉也总比活着受暮行容的折磨好,那道该死的护体灵力会让他想起暮行容的愚蠢,而暮行容的愚蠢又会让他感到心累和无趣——
对于一个喜爱找乐子的人来说,心累和无趣这两种感觉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存在。
这是一场痛彻心扉的折磨!
他宁死也不愿意受这样的折磨!
眼下对于沈苓来说,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无澜,因为在场那么多人,只有无澜拥有能够杀掉他的实力,所以他满怀希冀地看着无澜,期待着无澜能够将暮行容留在他身上的阴影通通都给击碎掉。
但很可惜,无澜只是蹙着眉头,用同样不爽的语气对他说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暮行容那家伙要护着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杀的,否则我早就杀你百八十回了。”
天呐!
沈苓感到有些崩溃:“老妖怪,我可是杀了暮行容的凶手啊,我是凶手啊!你难道不想帮他报仇吗?!”
无澜翻了个白眼。
“你当我傻啊?先不说以你的修为是完全不够杀死暮行容的,就算你真的能够杀死他吧,但是他为什么要用护体灵力来保护你这个杀害他的凶手呢?”
说着,无澜轻嗤一声,朝沈苓露出了一个完全不信任的表情。
“得了吧,暮行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以德报怨吃力还不讨好的事情啊?你这魔物就算要骗我,也得编个合理点的理由来骗我吧?编个这种漏洞百出的理由谁会信你啊?”
沈苓更加崩溃了:“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暮行容他真的是个傻子呢?”
无澜再次翻了个白眼:“得了吧,我又不是没跟暮行容打过交道,他精明得很,压根就不像是个傻子。”
“可是,可是,他真的是个傻子啊!”
沈苓崩溃到眼眶都有些红了,但无澜对此却依旧保持着不信任的态度:“呵呵,懒得搭理你,我要去看看那边的那块臭石头是什么情况了。”
言罢,无澜直接转身朝着云真那边走了过去,因为他有些好奇云真为什么会在那颗石头前面呆愣半天,也很好奇自己为什么能在那颗石头上感受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那股熟悉的气息,就像是……
“无澜。”
刚走到那颗远古矿石的面前,无澜眼前的画面就变了。
他看到了一片冰天雪地,一座搭建在冰天雪地里的小木屋、一袭几乎与雪花融为了一体的白衣、还听见了一道温柔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的声音。
那温柔而又熟悉的声音,不由得让无澜愣了愣。
“阿娘……”
此时此刻,他终于能够确定——
那股让他感到熟悉的气息,就是他的阿娘没错。
明知道自己的阿娘早已离世,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而已,可看着对面那女子温柔的神情,无澜还是愣怔了许久,完全没法动手打破眼前的幻象。
纵然一切都只是幻象,可让他对阿娘动手,他还是做不到。
因为他已经从楚如镜的口中知道五百年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了,也知道了阿爹阿娘其实是平等的爱着他和楚如镜的,没有半分偏心,所以此时此刻,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对一个爱他至深的至亲动手的。
况且,他真的有许久都没有见到过阿娘了。
倘若一切皆为幻象,那他可否容许自己先短暂的沉溺于幻象之中呢?
就一下下,一下就好。
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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