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去?”
“是,我有要事在身,必须得出去,还请书王告诉我出口在哪里,多谢了。”
闻言,墨书隐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他摸了摸手里的折扇,语气无奈地说道:“谢无绫小友啊,不是我不想让你出去,主要是我们书灵界连通外界的通道已经关闭了,现在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哪怕是我也没办法打开这个连接通道啊。”
谢无绫问:“怎样才能打开通道?”
“书灵庆典过后,通道便会打开。”
“那……”
“谢无绫小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书灵庆典何时才能举办并不是由我这个书王说了算的,而是要看天道是怎么想的。”
说着,墨书隐将折扇一抬,神色间隐隐流露出了几分无奈。
“谢无绫小友,我也不想误了你的大事啊,可书灵庆典真的不是我说举办就能举办的……就这么跟你说吧,只有当书灵界的天空出现异象之时,我们才能举办书灵庆典打开通道,若是天不生异象,那么就算我们举办一百个庆典,也是无法打开通道的。”
谢无绫抿了抿唇,又问:“我能问问是什么样的异象吗?”
墨书隐本来想让谢无绫随便找个书灵去问问的,因为他这会儿有点犯困,一说话就忍不住想打哈欠,实在是没有精力再替人解惑了。
但看到一旁正在认真听他们讲话的云真之后,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替人解惑的精力的。
虽然墨书隐完全算不出云真的命格,也没法看清楚云真的命数,但他毕竟是跟天道有点关系的人,所以即便如今面对的是一团朦胧的迷雾,他也还是能够隐隐约约的从中感觉出一点东西来的。
他能感觉到,这位云真小友跟天道是有点牵扯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牵扯,但如今他替她解惑,将来她或许会给书灵界一个大惊喜也说不定呢。
赌一赌,单车变摩托嘛。
心里有了算计后,墨书隐姿态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之后他努力按捺住了涌上来的困意,语气慵懒地说道:“所谓天生异象嘛,就是日月星辰同时出现在天空之中,天空一半暗沉一半明亮,还会刮风下雨打雷,运气好点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到下雪和彩虹呢,总之这异象还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慢慢等着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谢无绫问。
“没有了,只有等待天生异象、再举办书灵庆典,才能暂时打开连接通道。”
他说的已经足够详细了,谢无绫也不是那种喜欢胡搅蛮缠的人,遂没有再继续问问题为难他,而是略微颔首道:“多谢书王替我解惑,但我或许还是要再去找找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出去……若是书灵界里有不能去的地方,还请书王知会一声,也免得我犯了书灵界的禁忌。”
“唔,书灵界里没什么禁忌,你想去哪就去哪吧,别来打扰我会见周公就行。”
“……”
由于墨书隐实在是太困了,困得马上就要发疯创死所有人了,所以谢无绫和云真两人也是直接被他挥挥手赶出了书王殿,连句礼貌道别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出了书王殿后,谢无绫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虽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云真却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些许惆怅。
要安慰两句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云真本就是个性情凉薄之人,从前作为昶清宗小师妹的她都不一定会主动关心旁人的情绪,更别说如今沦为亡命之徒的她,自身都难保了,哪还有心思去关心谢无绫呢?
她淡淡地瞥了谢无绫一眼,抬起腿,正准备先行离开此地的时候,却蓦地被谢无绫叫住了:“小师妹,你的变化很大,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事情,但我希望我们之前的约定还能作数。”
云真脚步一顿,“什么约定?”
谢无绫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教你练剑。”
“……”
云真认真地端详着她脸上的神情,只可惜她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任何情绪,于是云真笑了笑,眸带讥讽地问道:“谢无绫,你确定你真的想教我练剑吗?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吗?”
剥开了那层柔顺小师妹的表皮假象,这才是最真实的她。
冷漠,自私,戒备心重。
现在或许还要加上一个不怕死了。
从前的她因为怕死,所以对凡事都要留上八百个心眼子,举步维艰,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明明已经足付出了足够的努力,最后却还是落得了这样一个四面楚歌的境地。
难道想活着是她错了吗?
不。
她没错。
也许是长久的伪装令她感到疲倦,也许是殚精竭虑到最后却落得了一个坏下场这件事情实在是让她感到气恼,总之云真是提不起劲儿再继续伪装了,也懒得再想东想西浪费自己的心力了。
死就死吧,反正活着也累,还不如想想要怎么在临死前多拉几个垫背的,一个人换死一堆人也算是大赚一笔了吧?
想到这里,云真不由得嗤笑一声。
哈,真够讽刺的,没想到一个千方百计想活着的人努力到了最后,想的居然不是怎么继续努力活着,而是怎么跟人鱼死网破。
这该死的世道……
可真懂怎么把人给逼成疯子啊。
此时此刻,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云真并没有注意到,谢无绫正静静地看着她,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了几分怜悯。
只不过那几分怜悯消失得很快,快到连谢无绫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里竟然出现了除冷漠以外的情绪。
“小师妹。”谢无绫开了口,语气依旧很平淡,没有丝毫波澜,但却无端透着一股执拗与坚定:“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否定自己,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说——你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我想教你练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愿意相信你。”
云真垂下眼眸,没有说话,因为谢无绫说的这番话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为什么恍惚呢?
因为她发现谢无绫说的没错。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一直在否定自己,总觉得自己曾经杀过人,所以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如果不伪装成良善的样子就会被昶清宗所驱逐、还会被正道之人所唾弃、甚至可能被他们杀掉。
可是,为什么呢?
宫闱之中,她为了报仇而杀人;乱世之中,她为了活命而杀人,如果她不杀人,就是人来杀她。
难道这天底下,只有甘愿为他人赴死的慷慨之士才有资格活下去吗?
她为报仇而杀人,为活命而杀人,不愿意为旁人牺牲自己,只想保全自身,难道她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吗?
云真一直觉得爱自己是最重要的,她也一直在努力爱自己,可如今回看往事,她才发现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在亏待自己,因为她一直在否定那个杀过人的自己,一直在因为旁人的眼光而委屈自己。
她一直以为努力活下去就是爱自己的表现,可如今看来,似乎顺从自己的心意才是爱自己的表现。
辛辛苦苦的活了这么久,不仅生命安全没有得到保障,甚至还平添许多疲倦,实力没增加多少,麻烦倒是一堆,累得要命,所以她到底是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眼光下呢?
与其累死累活到最后得到一场空,还不如直接顺从自己的心意,做真实的自己,这样不论最后的结果是生还是死,至少她是开开心心的——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想通之后,云真只觉得长久积压在自己心里的那股闷气被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活。
她抬起眼眸,看向了一旁的谢无绫。
这一次,她的眉眼间没有笑意,也没有假意伪装出来的温和与乖巧,只有情绪淡薄的眼眸、和生疏而冷淡的语气:“我想我应该说得再明白一点——谢无绫,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倘若你不怕我以后为祸世间滥杀无辜的话,就尽管来教我练剑吧。”
谢无绫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想我也应该说得再明白一点——小师妹,你觉得我又会是什么大好人吗?事实上,我压根就不在乎你练会剑法之后是会滥杀无辜还是会救死扶伤,我只在乎你是个练剑的好苗子,所以我想教你练剑。”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谢无绫低头看向云真,语气淡淡地道:“那我说得再明白点好了——我谢无绫活在世上,最在乎的首先是剑道和我自己,其次才是世人。”
“……”
“因为你很有剑道天赋,所以我想教你练剑,但倘若今后你拿着我教给你的剑法去祸害世人的话,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我不会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什么坏人,因为好与坏都是相对而言的,并不是绝对的,所以我不愿意用好或坏来评判我自己。”
“对于死在我剑下的人而言,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但对于我用剑救下来的人而言,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所以小师妹,别再纠结于自己是好还是坏了,你为什么不能单纯的只是你自己呢?”
“……”
不得不说,谢无绫活得真是通透。
她的通透,是由年龄和阅历所堆积出来的通透,因为她的岁数比云真大上许多,见过的人与事也比云真要多得多,所以她的身上有着一股极为成熟的通透。
人成熟了,自然也就活得通透了,至少这份成熟的通透是现如今的云真所没有的。
虽然云真平日里看起来极为成熟,可仔细想想,她如今不过也才只有十五岁,即便见识过许多人心险恶,比一般的十五岁小孩要成熟许多,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也会很容易跟其他的小孩一样钻进牛角尖里。
谢无绫的几句话直接将她从牛角尖里带了出来,她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适与通透。
日光太过刺眼,云真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既然如此,那今后就麻烦谢师姐教我练剑了,只可惜我如今什么都没有,怕是给不起谢师姐丰厚的报酬了。”
“不必费心,你好好练剑就是给我最大的报酬了。”
活得通透的谢无绫,唯独在剑道一事上像个执拗的小孩,甚至愿意为了剑道而主动做出这种赔本买卖。
该说不说,她其实还挺纯粹的。
就算不为练剑,云真也是愿意跟她多说两句话的。
因为跟通透的人说话,心情会变好。
云真很享受这种心情愉悦的感觉。
久违的……心情愉悦的感觉啊。
*
蛊毒宗的地牢里。
沈苓试着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的气息,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空气波动,可看着空无一人的牢房角落,他又觉得十分疑惑。
如果不是有人使用了空间术法,小师妹是怎么做到忽然消失的?他也没感受到隐身符咒和隐身术法的气息啊。
真是奇怪。
小师妹的身上居然出现了连他都不知道的秘密,这样的认知真是让他抓心挠肝,他好想知道小师妹忽然消失的原因啊!
到底是什么秘密,他们两个都是同住一个牢房的关系了,还不能让他知道吗?
可恶可恶可恶。
沈苓抓心挠肝,沈苓好想发疯,沈苓气得牙痒痒,可就在这时,牢房外忽然传来了一道沉重的脚步声,而且听声音好像是往他这边走来的。
可恶。
沈苓更想发疯了。
他都这么安分了,乖乖的坐牢,也没胡作非为,也没无理取闹,怎么还有人冲他来的啊?
“沈苓。”来人停在他的牢房门口,语气平静地说道:“魔族安插在昶清宗里的卧底们都被铲除掉了,如果不是因为还有我在的话,估摸着那个消息就传不出去了。”
“哦,传不出去就传不出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打扰到我坐牢了。”
“你是不是有病?”
“别吵,我在思考。”
“你有什么好思考的?在思考怎么开开心心的坐牢吗?”
“不是。”沈苓抬起手,将角落里的厚被子收回了自己的体内,想起让自己抓心挠肝的事情,他有些不爽地问道:“你说,一个大活人忽然消失不见……周围既没有空间波动,也没有术法痕迹和阵法痕迹,就连使用道具的痕迹也没有,那她到底是怎么消失不见的?凭空消失的吗?不可能吧?”
“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说不定那人是魂飞魄散了呢——总之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事情,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回到魔族,否则你那位兄长怕是要闹翻天了。”
“嚯,你是魔族还是我是魔族?我都不着这个急,你着什么急呀?”
“……”
“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该回魔族看看去了,也不知道我亲爱的兄长这次又会带给我什么样的大惊吓——真是想想就让我觉得好期待呀!”
至于他亲爱的小师妹嘛……
只能下次有机会再去寻找她的下落啦。
但愿她没有真的魂飞魄散,否则他会很伤心的,毕竟少了那么大一个乐子,像他这样纯正的乐子人当然是会感到伤心欲绝的。
嘻。
他应该是会伤心的吧?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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