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淡淡一笑。
“知道,老夫人叮嘱过,这是祖母绿,价值连城,镶嵌在华胜上最好,是可以传家的宝物。这么珍贵的东西,老夫人用着才不埋没了它。”
当初侯爷特特地拿出来这颗祖母绿来添妆,雪娘坚辞不能。
如今借花献佛,给老夫人用上,也算物归原主了。
老夫人心里轻叹一声,知道雪娘是感激自己多般维护,便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献给自己。
雪娘又拿出给侯爷做的护膝。
这护膝倒是没什么贵重的装饰,却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与功夫。
用锦绸一层一层地纳出软底,面上绣了万字不到头的福寿花纹,是个好意头。
侯爷如今不良于行,眼看又入秋了,若是腿部着凉,怕是情况会更糟糕。
这护膝又暖和又绵软,正是得用。
柳老夫人因为侯爷病倒,这段时间也顾不上照管雪娘,知道她在这府里艰难。
如今收了这么用心又豪气的礼物,心里对她又多了几分怜爱,便想为她做点什么。
想了想,迟疑着与雪娘说:
“我知道,你在这府里不容易,要不我给你请个教养嬷嬷,教教你这京城里做主母的一些规矩吧。”
柳夫人向来不爱多事,洛明月和明玉那几个,她从来没过问过。
不是自己亲生的孙女儿,无事献殷勤反而容易惹事。
雪娘在这府中艰难,柳夫人一直看在眼里。
可秉持着不多管闲事的原则,她也只在徐若云招摇到长公主府上,才出了一次手。
雪娘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欢喜不已的笑容。
老夫人心头一热,真是个纯真的小姑娘啊。
那点欢喜都在眼睛里,不加掩饰。
她忍不住与雪娘忆起往昔:
“你不知道,我原小时候也是在乡下长大的,是个不知礼义不懂规矩的野丫头。十岁上才进京,慢慢学了些人情世故,规矩道理。”
歇了口气又说:
“你不懂这些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短处,有人点拨着,用心体会,慢慢也就会习惯了。”
雪娘露出羞愧的神色,轻声道:
“只是我给二公子,也给侯府丢脸了。”
老夫人摇摇头,她本就是豁达疏朗的性情,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何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徐氏与徐若云故意给雪娘挖坑下绊子。
那些嘲笑捉弄她的人,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不得台面的。
“不必挂心,二公子也不会因为这些就恼了你。倒是你以前在北疆,日子过得艰难吧?”
老夫人转移话题。
雪娘点点头,又摇摇头。
艰难么?物质上自然是匮乏的,但是她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快活多于困苦。
她与老夫人讲起在马场的生活,喂马,打扫马厩,给母马接生,照料小马。
大雪封路的时候,他们要把吃的省下来,紧着马儿吃饱。
边疆军马比人还金贵。
跑马的时候最快活,雪娘刚到马场不会骑马,后来很快就学会。
春夏秋日,纵马驰骋草原,不知道多惬意。
草原上天高云淡,骑着马儿仿佛在天上飞。
说得老夫人一脸向往,艳羡不已地说:
“你这日子竟然比我当年在乡下还快活,我们那时候,也下水摸鱼捉虾,上山打猎,山鸡野兔子什么的,野地里生了火烤着吃。”
说起打猎,雪娘又绘声绘色地聊起,在马场要防盗马贼,还有狼。
因了这个,她跟曾老伯和广平哥哥学了一身好骑射功夫,曾经射杀过好几匹野狼。
还有套野马,草原上经常有野马出没。
这些马都性子烈,猎了来与军马杂交,能够配出更优秀又更好驾驭的军马。
聊着聊着,两人生出知音之感,倒有了几分莫逆之交的情谊。
老夫人年轻时虽不曾骑马打猎,却也是个打马球的高手。
言谈到酣处,磨掌擦拳恨不能与雪娘翻身上马,再战一场!
夜间与侯爷感叹,想不到这雪娘姑娘,倒称得上是个巾帼。
老侯爷一笑道:
“北疆马场里长大的孩子,哪个是孬种?身体弱的,早早就夭折了,性情不坚毅的,熬不过那种艰难困苦。”
“这姑娘是荆棘里开出的花。尤其难得的是,草原戈壁里养出来的纯净性子,可惜二郎有眼无珠,识不得珍宝。”
柳夫人做事向来麻利,第二日便回柳家,托母亲与嫂嫂出面,请了个出宫荣养的教养嬷嬷来洛家。
从走路说话斟茶吃饭开始,教罗雪娘如何做大家闺秀。
柳家帮雪娘请的这位教养嬷嬷姓高。
在宫里待到二十六岁被放出来,不打算嫁人,也不愿意回娘家与兄嫂合住。
自己有些傍身的银钱,便在京郊买了个小庄子。
日常种种地养养花,日子过得逍遥。
像她这样的资深大宫女,京城里大户人家请去做教养嬷嬷,求之不得。
高嬷嬷在宫里看够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耐烦在深宅大院里讨生活。
若不是柳家老夫人出面,怕是请不动这尊佛。
哪想到,高嬷嬷竟与雪娘一见如故。
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老侯爷,柳老夫人和高嬷嬷都是见惯了人心叵测,经历过风浪的人。
那些浑身心眼子上下开了几百个窍的,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透明人一般。
倒是雪娘这样单纯朴实,没有心机的女娘子,能入了他们的眼。
高嬷嬷先教雪娘如何走路。
大家闺秀,行动间须弱柳扶风,碎步轻移。
发鬓的钗环,裙边的禁步,都不发出声音才算合格。
雪娘在马场风风火火地,到了京城已是刻意收敛。
如今才知道,自以为很斯文,按京城贵门的标准,自己简直就是野马进了羊圈。
说话须轻声慢语,吐字清晰,不可高声粗语,流于鄙陋。
但也不可娇媚软语,失了端庄,措辞要文雅得体,又不可卖弄才学……
教了说话,高嬷嬷又传授不同场合季节衣裳首饰妆容的搭配。
雪娘这才知道,京城贵女们,出门应酬的衣服,穿了一次,便不可再穿第二次。
难怪!
她第三次跟徐氏出门赴宴,穿了头回那套衣衫。
全场女眷都像看猴似地看着她,眼神鄙夷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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