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陡然生出希望,抓紧了江婶子的手道:
“咱再在苏阳打听打听,若实在没有消息,便往淮阳去,找藕香婶子。”
江婶子点头:
“藕香的命是大娘子救的,连她娘老子都是李家给的钱,才活命,她与我一样,恨不得与大娘子换,自己去那北疆吃苦受罪,当年只因她在江南还有娘老子兄弟,大娘子说她回来还有个依仗,才让我跟着去了北疆……”
雪娘闻听此言,心下略宽慰些。
藕香既然还有亲人兄弟,行事便不会无所顾忌。
两人在客栈歇了三日,江婶子满苏阳城找上年纪的打听李家人下落,都语焉不详。
连李家那些老管事都下落不明,想是不知被卖到天南地北何处地界。
雪娘再也等不得了,这日便租了骡车,往淮阳县去。
总算在牛里村打听到,当年那个叫藕香的丫头回来过。
把父母兄弟都接到县城里去了,说是牛家兄弟还开了个骡车行,专给人贩货押运。
这可就巧了,雪娘她们租的骡车就是牛家车行的。
与车把式一打听,他们家姑奶奶也在县城住着呢,不过不咋地出门,车把式都没见过。
雪娘当下便请车把式把自己带回淮阳县,送到了藕香家门口。
宅子不大,连个匾额都没有,一看就是紧闭门户,低调过活的模样。
江婶子上去敲门,出来一个十多岁的丫头,警惕的眼神打量这两人。
“闺女,你们家太太可在家?”江婶子弯腰低声问道。
丫头抿着嘴不说话,良久才脆声问:“你们是谁?找谁?”
两只黑溜溜的眼珠,满是提防与戒备。
江婶子想了想,从袖笼里拿出一块帕子。
白色绢丝,绣着云纹边,帕子一角有两朵睡莲,递给小丫头说:
“烦请你把这个交给你们太太,就说二十年不见,荷香很想她。”
丫头犹犹豫豫地接过帕子,嘭地把门关上。
不过片刻,院里一阵呯呯砰砰的声音。
又听见一个女声哎哟,似乎是摔倒在地。
很快又爬起来,脚步踉跄地向门边扑过来。
门一打开,一个身着秋香色褙子,梳着圆髻,插一根素银簪的中年婶子扑出来。
一把抓着江婶子的胳膊,便嚎哭起来:
“荷香,荷香啊!你怎么来了,大娘子呢,大娘子如今可好?”
江婶子也是满脸泪流,只哽咽着说不出话。
抓紧了藕香的胳膊,止住她说:
“此处不便多言,先把大小姐请进去吧,她如今可受不得累。”
藕香这才转身,看到旁边站着,脸色凄然的雪娘。
“大小姐?这是大娘子的姑娘?好好好……”
她一手牵了雪娘,一手拽了江婶子,几人进得门去。
这是一座二进的院子,藕香将雪娘二人领进前院正厅,便扑通跪下来,对着雪娘磕了几个头。
“请主子大安!”雪娘赶紧示意江婶子将人扶起来。
又柔声说道:
“牛婶子不必如此多礼,雪娘今日来,主要是为了我外祖李家,你可知李家人如今何在?”
牛婶子抹了一把眼泪道:
“李家大爷,四小姐和大姐儿都在家呢,我去请他们来与姑娘相见。”
雪娘与江婶子对视一眼,大喜过望,终于找到李家人了!
雪娘忙说:
“不必,婶子领我去见舅舅便是。”
牛婶子连连点头,“姑娘请。”
雪娘一边走,一边问起当年究竟怎么回事。
大概过于激动,牛婶子言辞有些不利落,前言不搭后语,颠三倒四的。
雪娘大概搞明白,当年李家人被发卖,牛婶子和她当家的,辗转千里,把大爷他们买回来。
因当年案子蹊跷,恐有仇敌追杀,没敢出去抛头露面做事,一直在这宅院里深居简出,藏匿着。
“那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活的呢?”雪娘问道。
“是大娘子的嫁妆,卖了大半救人,剩下的,这十几年,我们省着花,当家的还有我自己,都出去做活,也能挣一些。”
藕香有些忐忑地看了看雪娘。
似乎担心雪娘怪她自作主张,变卖了大娘子的嫁妆。
雪娘捏了捏她的手,感激地说:
“你做的对,大恩大德,许家和李家都记你的情。”
藕香连连摇头,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了后院。
院子虽小,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年长些的娘子,正领着两个十几岁的姑娘做针线。
牛婶子忙喊她们起来见礼。
年长的便是李家四小姐芬娘,雪娘该叫四姨。
年纪小的一个是李大爷的女儿,叫李霜洁。
另一个小几岁,是牛婶子家的二丫头,叫灵儿。刚才出去应门的,便是她。
三位姑娘眼神里有好奇,还有一些防备。
看得出来这些年舅舅和向家人都过得谨小慎微。
几人见过礼后,牛婶子领着他们进了正屋。
“大爷呢?”牛婶子问灵儿。
李霜洁低声说:“婶子小声些,我爹昨夜喝醉了,这会子还睡着呢。”
牛婶子点头,有些局促地与雪娘说:
“大爷当年受了打击,精神一直不太好,常日里思念老太爷,老太太和太太,时间长了,脾气性情也有些暴,喝了酒还能安静地睡个好觉。”
雪娘点头,想来舅舅原本是富豪公子,突然遭此巨变,在牢狱中不知受了多少磋磨。
之后被卖作奴仆,估计也没少被折辱。
虽然被牛婶子两口子带回故乡来,却不能出门做事,犹如废人一个,情志自然消沉。
牛婶子对四小姐芬娘和大姐儿霜洁说:
“这位是大小姐家的姑娘,从大老远过来寻亲的。”
其他的牛婶子还不知道情况,也不敢多说什么。
李霜洁有些拘谨地行礼,似乎想靠近来拉雪娘的手,又有点不敢。
芬娘倒是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毕竟她年龄大,辈分也高一层。
“我应该叫外甥女吧,一路辛苦了。”她努力笑着,对雪娘说。
又让李霜洁和灵儿去泡茶来。
牛婶子喊来自己家小儿子木头,让他进正房卧室,把大爷叫起来。
就说李大娘子家的姑娘,来探亲了。
李大爷醉得稀里糊涂,听到木头说李大娘子,他翻了个身,嘟囔着说:
“我妹子在北疆呢,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哪里会找到这里来探亲……”
牛婶子站在正屋外,急得直绞手指头,高声喊道:
“大爷,您可起来吧,真是大娘子家的姑娘,从京城来,看咱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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