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司祭,不得不说,对方身上根本没有半点蛮人的气质。
言谈举止,更像是出身不凡的大离人。
若是换一个场合遇见牧沧,恐怕根本不会往蛮人那方面去想。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转。
男子眯着眼道:“唤醒什么存在?”
“夜主知道,为何妖物与蛮人息息相关,甚至世人皆以为,‘妖蛮’彼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牧沧反问了一句。
白衣男子淡淡道:“妖物食人,蛮人同样食人,而妖物,便是你们蛮人手中的一把利刃,供蛮人所驱使。”
牧沧点了点头:“这的确是妖蛮一词的由来,但夜主可曾想过,既然世间存在有智蛮人,妖物之中,也不乏智慧颇高的大妖,为何妖物与蛮人间的关系,却必须要由蛮人来主导?”
“……”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瞬,接着道:“你想说什么?”
牧沧轻轻一叹,“妖物的数量远超蛮人,身为同样生活在妖蛮大泽的生灵,为何蛮人能够压制住这些妖蛮?”
他抬起眸子,沉声道:“因为我们的背后,沉睡着真正的‘怪物’!妖物畏惧的并不是我们,而是那些不该被唤醒的真正大妖!”
牧沧盯着白衣男子:“如果那些真正的大妖被唤醒,到时无论蛮人还是这三座天下,都会被妖蛮大泽所吞噬。”
白衣男子闻言笑道:“这是个精彩的故事,但你还是没有说清楚,林听白为何要唤醒那些怪物?他费尽心思,只为了毁灭人间?那他大可以直接与妖蛮联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或许,他要毁灭的是妖蛮。”
牧沧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重新戴上斗篷,低声道:“既然夜主不愿见我,那我就改日再来拜访。”
白衣男子的笑容不变,“我不是已经见了你?”
“但你不是夜主。”
牧沧也笑了起来:“据我对那位的了解,就算他不杀我,见面之时总要给我这蛮人一点教训。”
听到这句话。
白衣男子露出恍然之色:“看来是我太客气了。”
牧沧平静道:“他亲自出现在金州,东关的计划应该已经失败了……”
没等牧沧说完,白衣男子却是打断道:“你可知道这座院子的主人是谁?”
牧沧眼神微动,露出意外的表情,接着问道:“是谁?”
“甄信然。”
白衣男子淡笑道:“这座院子,是金州州牧甄信然的产业。这样的宅院,他有数十座,比得上半座皇宫。”
牧沧点了点头,却没明白他的意思。
“从监察司成立以来,曾经那些嚣张的贪官便整日提心吊胆,睡不着一个好觉,生怕这把刀哪一天就会挥向自己。”白衣男子淡淡道:“如今,监察司失势,不少人都忘了贪污万两,在大离便是斩首的死罪。但,甄信然这种经历过监察司全盛时期的老人,自然不敢露出破绽。
所以,他将这些宅院落在旁人的名下。
而你现在看到的这一座,就属于一个死人。”
说到这儿,白衣男子又是一笑:“当然,它从前的主人,也是一个死人。”
牧沧沉吟了一声:“那位……与夜主有旧?”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这座院子,原本属于方独舟,后来被寻安王送给了甄信然。”
“前任夜主。”牧沧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夜主来到金州,只是想要清算这些旧事?”
他忽然有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
三座边关。
牧族选择了东关,背后的金州偏偏与方独舟有牵扯。
自己若是选择另外两座边关,今日这一局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
就在牧沧心中刚刚闪过这一想法之时。
白衣男子便是笑着说道:“你不必后悔自己的选择,或许,他是为了清算旧事,打破牧族的幻想只是顺手为之,又或许,他是专为你们牧族而来。毕竟,牧族背后的靠山,才是他真正的仇人。”
牧沧的嘴唇动了动。
最后只露出一丝苦笑:“这是大离夜主的意思?”
“这是我的意思。”
白衣男子注视着他:“你们的谋划,走错了。”
牧沧脸色微变。
“去南关吧。”
没等牧沧开口,白衣男子缓缓说道:“南关外虽然是妖蛮大泽的苦寒之地,但那对于你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他忽然意味深长道:“你对他的性格还算了解,他确实给你们留了一个苦头。”
牧沧皱眉道:“从南关入大离国境?他想让我们……做戏给大离军士看?”
“你要如何理解,那是你自己的事,但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白衣男子道:“林听白不会兑现自己的承诺,但他愿意给牧族一个机会。这个前提是,你们真的肯把自己拴在笼子里。”
牧沧并未因这句话产生什么情绪。
倒是那几个蛮人的表情变得难看至极。
他们都听懂了那位大离夜主的意思。
蛮人对于人族而言,就是最危险的野兽。
野兽想要求活,除了远离人群,就只剩一条路。
那就是被关在笼子里。
“夜主的意思,我明白了。”牧沧抬手示意那些蛮人离开,接着便叹息一声:“立国一事,不止有我们牧族想要争取,但只有牧族的力量最为微弱……我们必须要找一个真正的靠山。”
白衣男子微笑道:“那你就更应该想清楚,到底是林听白能做这个靠山,还是监察司值得你们牧族依靠。”
牧沧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会的。”
但在离去之前,牧沧忽然道:“你伪装成夜主在此等我,代表他早就知道我会来,那他此刻身在何处?”
白衣男子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牧沧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男子望着那一行人逐渐远去,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面部肌肉蠕动,变作真容。
竟是本该在青州的聂渺。
“为何不把他们留下来?”
旁边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脸上绷带裂开的常璞双手染血,不知何时站到了聂渺身侧。
聂渺瞥了他一眼:“全都杀了?”
常璞搓了搓满是鲜血的手掌,笑呵呵道:“你当我疯了?真把那几个护国司的五品杀光,易太初岂不是要跟我拼命?”
聂渺收回目光:“耽误了这么久,我还当你真的有胆量杀光护国司掌事。”
“有胆量是一回事,该不该这么办,又是另一回事。”常璞微微摇头道:“我叫那州牧当众认罪,然后扒了他的皮,将尸体挂在护国司门前,这才多费了一点手脚。”
“……”
聂渺深深看了常璞一眼,摇头道:“这些蛮人是大离国师的棋子,现在,他想把棋子收为己用,自然不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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