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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出三两的价格时,掌柜的觉得自己已经亏得不行了。
谁知竹枝回头看了那两盆儿花一眼,摇摇头道:“三两银子,足够我家好鱼好肉的吃上一个月了,若是我当家的晓得,还不撕了我?不要了不要了……”
掌柜的可傻了眼,没想到都压到这个低价了,这妇人还觉得贵。可是两盆花草,一盆儿已经快死了,另一盆儿好像也差不多了,他狠了狠心,冲着竹枝的背影喊了句:“一两银子!”
这个价钱还是没问题的。竹枝转过身来,哪里还有之前半分着急要走的模样,喜滋滋地叫伙计帮她把花儿绑上,付钱给松了口气的掌柜。
两盆花儿,也着实不轻了。竹枝第一次奢侈地在街边叫了个二人抬的小轿,坐着回了客栈。
一进门,她就趴在桌上瞧着那两盆花儿喜得眉开眼笑。
这两盆植物若是放在前世,保准大家伙儿一眼就能认出来,就是号称最萌最可爱的多肉植物。叶片长长耷拉下来的是碧光环,还有个别名叫“小兔子”;另一盆儿肉嘟嘟圆滚滚的是熊童子,像萌萌的小熊爪子一样,最受女孩子的喜欢。
以前竹枝自己的店里每天都要卖出无数的多肉植物,自然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不过奇怪的在于,这两种多肉植物都是原产非洲一带的,怎么会跑到京城来?不过想了想,竹枝还是放弃了。她可没那个梦想走遍世界什么的,说不定这个世界的格局跟自己前世的不一样呢?
碧光环其实是一种挺娇气的多肉植物,温度太高会休眠,温度太低叶片儿就不好看。像现在是春天,对于水份的要求是干透浇透。打量了一下装着碧光环的花盆儿,竹枝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不能怪店家,毕竟人家不了解嘛。这种沙漠植物,看着上头的植株不大,其实下头根系相当发达。必须用深盆儿,这种浅盆儿阻碍了植株的生长,水也有些浇过了,得赶紧移盆儿,不然真沤烂了根子,就救不回来了。
再瞧那盆儿熊童子。一样是水浇得多了些,靠近根部的叶片都已经开始萎缩脱落。叶片上还有水渍斑,需知这熊童子最是不能叶片积水,不然就不好看了。
好在都是沙漠植物,耐旱,竹枝草草给他们拾掇了一下,便将两盆花儿搬到了窗台下头。看着心情就分外舒服。不过这样一来,找落脚地的问题也得提上日程才行了,总不能把这些花草都这么装盆儿里带着。放在客栈也不方便。
接下来找了几日,都没找着合适的,这天竹枝才把这意思跟客栈的伙计透露了一下,那伙计便笑道:“真是凑巧了,我家后头那家隔了间屋子出来,想要典给人住,换几个油盐钱,只是她家是个寡妇,不太方便,一直也没找合适租客,若是嫂子不嫌弃,我就带您去瞧瞧行不?”
竹枝自然答应。屋里那两盆儿多肉植物只是将就收拾了下,这几日气温、湿度都适合多肉植物分株、移栽,要是再拖些日子热了起来,就不好办了。
伙计便跟掌柜的说了一声,带竹枝去瞧房子,路上把大致的情况给竹枝说了一下。
那寡妇夫家姓周,跟如今朝里的御史台监察大人是一个族里的亲戚,据说幼时关系还挺好,早年间家乡糟了灾,便拖家带口来京城投奔周大人。周夫人怜悯这些乡亲故旧,便做主收留了他们。她男人也是个断文识字的,为了不耽搁功课,周夫人特意将一处独门小院儿赠送给了他们。谁知这位也太过用功了些,不知怎么就惹了寒气,拖来拖去拖成了一个咳痰之症,拖了两三年,终是去了。
周寡妇膝下一个女儿年方十一,一个儿子年方九岁,正是手头银钱紧张的时候。除了干点缝缝补补的活计,另外就只能绣几个帕子什么的贴补家用。京都居,大不易,虽说周府时常接济一二,但总归不是长久。周寡妇想了想,禀报了周夫人一声,说是想招个租客,典一间房子补贴家用。
周夫人晓得她的心事,也不强求,只说:“既然院子送了你们,都过了户,如何处置自然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只是你们孤儿寡母的,招这租客还是要小心些,莫要出了事。”
得了这话,周寡妇倒畏手畏脚起来,好几个上门来租房子的,不是士子就是商贩,她总是不放心,所以一直空着未曾租出去。
竹枝听伙计一路说来,忽然想起找自己买过兰花的周管事也姓周,如今这位房东也姓周,看来自己跟姓周的还蛮有缘分呢!
到了小院儿外头一瞧,竹枝心里就极满意。
这院子格局不大,进门便是一堵墙壁,上头用砖拼了个“五福临门”的式样,往前几步走进去,才发现这墙后是一间房舍,简简单单一明两暗的三间屋子。
院内是个不大的天井,阶前种了几本凤仙、猫儿脸之类的小花儿,如今正是盛开的季节,颇有几分生气。
围绕着天井的四周都是房舍,虽然不高,单线的挺精致的。竹枝正在打量,伙计便高声叫道:“周大娘在吗?”
话音刚落,左手边的帘子掀起来,一个高瘦的妇人应道:“来了来了!”
见了伙计和竹枝二人,她脸上忙端起笑来,在围裙上擦着手道:“是启才啊?今儿怎么有空上大娘这儿来啊?”
竹枝见她身上穿着一件青色上衣,下头是撒腿的黑色裤子,头上用黑色布巾裹了头发,愈发显得一张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她两条法令纹有点儿深,就是笑起来也深深地,给人一种不好相处,很严肃的感觉。但是见到竹枝,她也只是大大方方打量了一眼。并没有上下唆着眼睛瞧人,似乎是个大方、正派的人。
伙计指了指竹枝笑着答道:“周大娘,正好我们店里有位客人想要在京里找个落脚的地方,她也是一个女人独身在外的,我一想,你们不是要典个屋子么?若是能跟大娘你做个伴儿。那就再好不过了,所以带这位大嫂来瞧瞧。”
周寡妇闻言,这才转向竹枝颔首一笑:“妹子,进来坐吧!”又招呼伙计进去,然后一叠声地喊着“大丫头”倒茶。竹枝估计这就是她的大女儿,忙跟着进屋。笑着推辞。伙计也说店里还有事,先告辞了。
两人进了主屋坐下。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少女用托盘端了茶上来,沉默着又退了下去。竹枝正跟周寡妇说话,一时也没注意打量她的容貌。只听周寡妇问道:“妹子,你怎么一个人出门在外的啊?如今这世道虽说太平,可一个女人出门在外的,也不方便啊!”
这便是套竹枝的话了。这个竹枝也能理解。毕竟她一个女人拉扯着孩子,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谁肯把家里的屋子舍一间出来租给别人?若是知根知底的人也就罢了。租给一个外乡人,怎么都要盘问清楚来历才是。
竹枝叹了口气,半垂了眼帘道:“大娘,不瞒您说,我也是没办法了。我是青阳县下河村儿的人,年前刚成亲,还没二十天,不小心失足跌进河里,差点儿淹死。可我婆婆硬是说我躺在床上发懒不干活,是叫邪物附了身,要烧死我。我那当家的也是个没本事的,任由爹妈搓圆搓扁。我娘家人就指着从我身上榨钱,死活却是不管我的。就是嫁过去的时候,嫁妆也没给我置办一样。我实在是在青阳活不下去了,一路要饭到京城来的。我娘家有个哥哥在京城做事,往年就待我极好,只是被卖给了人家。他也是做人奴仆的,身不由己,照顾不了我那么多,我也只能先找个地方落脚,再想办法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似假还真,周寡妇听着就跟着落泪,拍拍竹枝的手背安慰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她又何曾不是一样?家乡遭了灾,娘家婆家都指望不上,还将他们一家人当做洪水猛兽似的,生怕他们吃了口粮去。好容易拖到京城安顿下来,那个死鬼又没个享福的命,早早地就蹬腿儿去了。
“这死鬼,死就死呗,还带累我们母子三个……”周寡妇忍不住就说起自己的事情来,泪水涟涟擦也擦不干,临了埋怨起自己相公:“家里但凡值点儿钱的都当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好在周夫人大度,常接济我们点儿,这三年的丧服完,勉强算是欠的债还清了,可这人情什么时候才还得清啊?”
说着又长吁短叹起来:“说起来我家大丫头都满了十一了,该说婆家了;我家小子也九岁了,该进学了,可我这当娘的没用,拿不出钱来。周夫人心善,让我家小子去族学跟着念书,可这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花钱?要不是没办法,你说我孤儿寡母的,能开了院门儿租房子么?”
说到这儿才想起来竹枝的本意,周寡妇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叫起竹枝,开了向阳的那排房子让她看。
房子是早就腾出来了的,东西一应俱全,只要带上自己的东西就能住进来了。说到房钱的时候,周寡妇倒红着脸扭捏起来:“我也不晓得什么个房钱算合适,前边儿老崔家的,是租给进京的举子,一个月一两二钱,妹子你也不容易,就算个整数,按一两算吧?”
周寡妇的房子竹枝满意,这个人也觉得挺好相处的,竹枝低着头盘算了一下,对周寡妇说道:“大娘,我也不是个能干的,反正这厨房也要跟你们合着用,要不你看这样好不?我就跟着你们吃饭,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每天我另外再给你十文,若是不吃,便提前跟你说一声,也不叫你浪费了。好不?”
周寡妇在心里一盘算,一天十文,三十天就是三百文,加起来就是一两三钱银子了,这可比前头老崔家的租价还要高。心里明白这是竹枝贴补自己,顿时又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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