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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这几天冯家院子里来客众多,开始人们只是借着走亲戚或者串门子的借口过来瞧热闹,后来干脆就不掩饰了,直接抬脚进来坐下就唠起竹枝的事情。
猫冬的时节本就无事,竹枝的事情顿时成了下河村最热门的话题,人们议论纷纷,便是连老族长都惊动了。
冯家在下河村算是旺族大姓,零零总总有两三百号人定居于此,早些年还出了个读书种子,官至七品。放在朝廷里头不算什么大官,可在下河村那就是顶了天的。从那以后,冯氏在下河村逐渐威风起来,建了祠堂修了宗学,这些年虽然有些荒废了,可祠堂和族老们都不是摆设,听说了这样的大事,族里也是纷争不少。
大部分人都不怎么认同马道婆的话,如今国泰民安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那么多邪物作祟?再者马道婆的风评在村里一向也不是很好,要不能住到村子外围去?可也有些人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怎么着,事关宗族气运,还是小心些为上。
老族长六十开外,十多年前就将族里的事情交给了儿子处理,自己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这人上了年纪便多少有些迷信,原本刚听说了这事他就打算去冯老大院子看看的,可被儿子劝住了,说这种事情虽然传得邪乎,但是罗氏嫁进下河村快个把月了,也没见村子里头发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用不着太当回事。
不过议论的人越来越多,老族长也坐不住了。
挑了傍晚冯老大和儿子回家的时候,便在村口将他们截住了。
罗氏是大纲的媳妇,再者有些话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儿讲,寒暄两句点点头,老族长便挥手叫他先回去了。看着冯大纲佝偻的背影,感慨地对冯老大说:“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
冯老大点了点头答应着:“多亏了族里人照应着,也都长大了。”
“想当年,你抱着这孩子回来的时候,我就不同意给他上族谱,到底不是咱们冯家的血脉,日后如何谁能晓得?不过如今看来,这孩子倒还不错,没辜负当年你们两口子的心意,是个实在的。”老族长果然念叨起了当年的事情。
冯老大听着便露出一个怀念的表情幽幽道:“多亏伯父您照应,要不然也没那么顺当……”
老族长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这些,笑着说道:“也是你们两口子心善,这不,好人有好报,如今你也儿孙满堂了。只是那个罗氏,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冯氏在这下河村定居三百八十年了,这样邪乎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提起这个,冯老大便叹了口气:“当着您的面儿,我也不说那些。罗氏这孩子,娶之前也是打听过的,过了门儿也瞧着,并不是那种歪门邪道的人,陡然就说她是个什么邪物,要烧死。这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怎么能下得去手?之前就打算等大纲成了亲便分家,现如今我想着,早晚也是分,便早些将他分出去就是。镇上我那个生意您知道,虽不挣什么银钱,到底还要个人日夜守着,不如就让大纲两口子去镇上替我守着生意,也省得呆在村里叫人戳脊梁骨。”
老族长一听就松了口气。真要说烧死罗氏,他也不敢,到时惊动了官府的人,怎么都不好说的。可是马道婆说罗氏会坏气运,他又担心将她留在村子里头带累了整个村子的人。既然冯老大说让他们两口子分出去,搬到镇上,那就跟村子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提到分家,老族长便问:“你们商量好了就成。不过这家怎么分,你心里得有数。咱们大老爷们儿虽不好插手家里的琐碎,也不能啥都不知道,何况是分家这样的大事。你叫他们搬到磨坊去住,难道是要将磨坊留给大纲不成?”
冯老大听见老族长口气里头带了几丝不满,自然晓得他的意思。这磨坊是冯家祖传的产业,到如今他手上,虽然不成气候,到底也比下地强些,每年给族里的供奉银子都是二十两。大纲不是冯家人,这事儿村里大小都知道。若是交给了他,待冯老大百年归世了之后,这磨坊还会不会继续供奉冯家祖先就成问题了。
冯老大想了想,老族长也不是外人,会担心这个也是正常的,便将当日商量的结果告诉了老族长:“主要是他们小两口去镇上也没个住的地方,磨坊后头留了间房子,本就是守磨坊用的。让他们先住着,往后大纲在磨坊里头做活,我也给他算工钱。他又有手艺,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搬出去。到底是我把屎把尿拉扯到这么大的,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啊。”
老族长一听满意了。主要是孙氏的为人村里上下都清楚,从来大纲手里就没留过一文钱,这分出去也不见得真能分给他什么。可要就这么让冯大纲出了门,别说冯老大家,就是整个冯氏家族多少都会受点影响。当然这点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在上了年纪当了一辈子族长的冯老伯眼里,任何会影响到宗族的事情都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
从冯老大口中知道了答案,老族长也就回家了,留下冯老大一个人站在村口默默地不知想着什么,直到大纲寻来才回了家。
次日便是腊月十五,正是竹枝出嫁一个月回门的日子。放在其他人家,前一天便会准备好回门必须的八色礼盒和一些带给娘家人的礼物,殷实些的人家会准备得更加丰盛体面,目的是让娘家人知道你家女儿嫁到我家生活得很好。就是再苛刻刻薄的婆母,这天也会早早地打发儿媳妇穿上到了婆家做的新衣裳,戴上新首饰,风光体面地回门去。
可那是别人家,不是冯家。别说婆家该准备的新人衣裳首饰,就是最低档次的八色礼盒也没有。一大早,竹枝便和冯大纲空着手出了门。
天还没亮,村子里隐约能听见别家的鸡鸣声,早上的露水很重,不过走出村口,竹枝就觉得裤脚已经被雾水沾湿了,有些冷。
她看了眼走在前头的大纲,心情非常忐忑。这男人话太少,这几天都早出晚归的,想要套他几句话也套不出来。她这个初来乍到的,连罗竹枝娘家在哪里都不晓得,只能低了头跟着走,暗暗盘算见了罗竹枝的亲人该怎么应付。
她肯定跟原主是不一样的,冯家人对她称不上特别熟悉,还能糊弄过去,可是朝夕相处的亲人怎么糊弄?总不会离开一个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到时若是人家觉察出不对来,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竹枝便希望脚下的路越长越好,最好永远没有尽头地一直走下去,也不用她面临即将到来的挑战。不过前头冯大纲的步子虽然不算快,她也心知肚明这条路总会走到目的地,到时……唉,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吧。
走了一会儿,她却觉出不对来。罗竹枝显然不是住在镇子里的,可这条路明显是通往镇上,难道竹枝的娘家在镇子的那一头吗?如果真是这样,不晓得能不能在镇上碰见姑姑,套两句话也好啊。
冯大纲显然没有解释的欲望,他微微弓着身子低头赶路,看也没有回头看竹枝一眼。他的步子并不快,竹枝将将好缀在离他两三步远的位置,跟得也不算吃力。
到了青河镇,冯大纲领着竹枝从后门进去了院子,正好瞧见冯槐在洗漱。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算是打过了招呼,至于竹枝,冯槐根本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竹枝也不在意,这小屁孩儿最近都没回家,不过看他冷淡的模样,似乎对于竹枝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晓得了,于是直接就无视了她。
将她一个人留在院子当中,冯大纲开了放了磨盘那屋,从墙角下提起一个麻布袋子,又招呼竹枝出了门。
没走几步,便碰上了罗素云。她也是刚起床,正在自家铺子门口洒扫。看见竹枝两口子立即上来打了个招呼笑道:“今儿竹枝回门,你还来镇上干什么?瞧你这冤枉路走的,再去上河村又得多赶一段儿路了。”
竹枝笑着应了声,也没答话,她也很想知道这么早跑磨坊来提个袋子又要走是个什么原因。
冯大纲依旧没什么表情,低着头说:“没事儿。”
罗素云好像这才瞧见他手里提着的布袋一眼,指着那麻布袋子笑道:“你倒干脆,八色礼盒也不买一个,这袋儿是准备给竹枝回门的吧?天色不早了,你们还得赶去上河村,我也不拉着你说什么了,你们快些走就是。”
专门提起了箱子的事情,却又一笔带过不怎么说,可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瞧她开始只是装作随便地瞄一眼,到现在盯着大纲手里的口袋,她就又盘算开了。
竹枝在这种事情上向来不擅长,更别提觉得姑姑是个好人,便笑着解释说:“多些姑姑关心,我们就先过去了。”
冯大纲也扯了个笑脸,提起袋子笑了一下,抬腿便走。
罗素云在后头堆着笑脸瞧着他们两,等不见了他们的身影这才收敛了笑容不悦起来。那个袋子里大概是米面之类的,瞧瞧那麻布口袋撑得多厉害。可今天场合、时间显然都不太对,要不然她会这么简单就放他们离开?就是抢也要抢过来将那袋子米面留在家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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