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之上，神兮的话掷地有声，而听到这话的于苍与拉，都不免陷入了沉默之中。
眼前的存在，称呼那帝星为……“篡位者”？
于苍确实猜到，这位纪元前的来客，可能对帝星有着与他们不同的了解，她可能知道更多、更隐秘的信息。
但，无论如何，于苍都没有想到，神兮在谈及帝星之时，竟然毫不掩饰对其的不屑与蔑视，更是对帝星的无能直言不讳。
从这句话以及神兮的态度来看，恐怕其已经将帝星的跟脚完全摸清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于苍还是很难相信，神兮口中所形容的那个篡位者，指的是那个帝星。
毕竟，他一路走来，帝星给他的印象，实在是过于高高在上，过于权威。
不说别的，前些天在真龙死地做出的那张“死帝星”就足以说明，帝星确实拥有着星界之中的最高权限。
帝星的力量，更是绝对的支配，不管对方多么强大、层次多么高，只需要帝心发力，那么就可以将力量化为己用。
于苍手中借助了帝星力量的魂卡，也有很多了，所以他清楚帝星的层次有多高。
所以，此刻乍一听到神兮口中那与印象截然相反的话，才会感觉相当的虚假。
他和拉对视了一眼。
而后，心神稍定，开口道：“篡位者……不知道是指……？”
于苍希望获得更多的信息。
他打开这方遗址，目的也是在此。
听到这话，神兮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是怀抱双臂，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于苍。
在她身后，在群星坟场的黑暗之中，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荒兽已经被打怕了。
在无穷无尽的识虫攻势之下，就算最愚蠢的荒兽也能知道，他们根本无法靠近那座白塔的附近。
无处不在的荒兽尸体，无处不在的死亡味道，让对白塔的恐惧，被深深烙印在了荒兽的心灵深处！
直到，一只神话级别的荒兽也坚持不住，身上爬满了识虫，在无尽的啃食之中，从天空之中坠落晶海，苍凉的嘶鸣声传遍八方……荒兽们心中的恐惧，终于战胜了食欲。
在凄厉的惨叫之中，荒兽拼命向着远离白塔的方向跑去，再也不肯回头。
吼声逐渐消弱，没过多久，白塔附近的幽光晶海便又重新回到了黑暗笼罩的状态，再也听不到一丁点的怒吼声。
头顶的混沌海洋之中，便没有再飞出识虫，幽光晶海之上，所有识虫都匍匐在地面，用口器一点一点地啃食荒兽的尸体。
这里，暂时安全了。
刚才那种规模的兽潮，放在蓝星，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毫发无伤地承受下来。
甚至，一些国家干脆会因此而灭国。
但，神兮，只是挥了挥手，而后在白塔之上悠闲巡视，便轻松击退。
“所谓荒兽，因欲而生，因欲而亡。”
神兮随口道，“只要将恐惧刻入荒兽心间，便可从容应对。”
于苍猜得没错，识虫用来战胜荒的，正是【噬识】的能力，只不过，神兮强化了这一部分的能力。
降临现世的识虫，可以直接从韵律层面攻击对手，防不胜防。
并且，正如神兮所说，他们在战斗的时候，会散发一种独特的韵律，加剧敌人的恐惧。
荒兽无法拒绝自己的欲望，当心中的求生欲胜过一切时，便会落荒而逃。
在这种能力下，除了心中只有一种欲望的谴族，几乎所有荒兽，都无法正面抵抗识虫。
只要心中还存在恐惧，那么随着战斗的进行，其就会愈演愈烈、无限放大。
神兮来到了于苍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于苍：“后来人，你还在疑惑？”
“我想知道为什么将帝星称之为‘篡位者’。”
“……也罢，吾便告知尔等。”
神兮的所有虫目齐齐闭上。
她沉默片刻，才继续道：
“祂，为主取了名；祂，夺走了主的名。祂，因欲望，谋害了群星；祂，因欲望，连累了众生灵。祂名为帝星，祂自称为帝星，祂受不起祂的罪，祂担不起祂的名。祂背叛，祂遁逃，祂戕害，祂谋夺。祂是帝星，祂不是主。”
神兮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仿佛歌谣一样，又或者诗歌，神兮用带着奇异腔调的声音说出了这段话，仿佛在唱诗。
无论是语调还是音质，乃至语言，都似乎与神兮之前所说的完全不同了，就仿佛是换了另一个人在开口说话。
但，于苍一样能听懂。
这……莫非是另一种“神之语”？
但此时，于苍已经无心关注语言和腔调的问题了。
这段话，信息量相当之大。
那个“祂”，如果于苍猜测得没错的话……应当就是指代“帝星”了。
而，这段话之中出现了另一个人。
主！
能看得出，似乎……就算是帝星，也要称其为“主”，在之前，帝星应当是这位“主”的从属，但是后来，帝星因为欲望，背叛了主，而后遁逃。
那，谋害群星又是什么……又为什么连累众生灵……
忽然间，于苍的脑海之中闪过一段话。
……欲望生长，直至群星毁灭……
这是当初，罗兰空界的沃恩大法师所做的一则预言。
从字面上看，似乎……描述的和这段文字中说的，很是相像……
而，那连累了众生灵……
于苍的脑海之中闪过一道灵光。
不会……是指荒吧？
嘶！
于苍倒吸一口凉气。
假如，荒本身就是帝星所引发的……那，确实称得上连累众生灵了……
而在这时，神兮又继续道：
“这是叙兰圣邦，‘星主教会’的圣训，它揭示了一段历史。”
于苍：“……叙兰圣邦？”
“吾之于其，正如你之于吾。”
“……”
神兮对于于苍来说，是上个纪元的人，也就是说……这叙兰圣邦，是更上个纪元的文明？
或许不是上一个，但总之，是比神兮更古老的文明。
也就是说，这段话，是那时的考古成果……
于苍不由得心中暗叹。
星界之下，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纪元。
如此漫长的时间，每一个纪元都有着璀璨的文明，但，最后的结局却都殊途同归，步入了毁灭。
眼前，神兮确实成功活到了这个纪元，但是，若是反观其来时路，这存活的方式，也并不保险。
需要在源星的文明失落的时候，开启遗址……若非于苍在那个地方，这遗址，没准永远都没办法开启。
就连神兮这样强大的文明，想活过纪元转换，都要这么麻烦……他，能做到吗？
神兮似乎知道于苍所想。
她道：“你当知晓，你于吾族，已立万世之功，凡有所求，吾皆应允——所以，加入吾族，吾允你共享星主荣耀。”
于苍：“……”
此时，即便是他的心中，也不免有些动摇。
若是真如神兮所说，那么他们的文明，或许已经掌握了可以稳定度过荒兽危机的办法。
假如……假如蓝星真的能够加入其中，那么……或许，自己身上的压力，就不用那么大了。
于苍低下头，他看着自己的手。
一路走来的每一步，他都在赢。
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他只能赢。
未来的危机太过恐怖，除了赢到最后，于苍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但，即便两世为人的年龄加起来，他都没过半百之数，这样的一个年轻人，肩上压了这样的重担，并且还没有一个足够安稳的依仗的时候……心中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若是……若是此刻答应，若是就这么休息了，似乎……也好。
毕竟，他终究没有真正的把握，就算一条路走到黑，就算战斗到了最后……假如依旧无法战胜荒，依旧让蓝星灭亡了呢？
若到那时，那些因自己失败而丧生的蓝星人，会不会埋怨他，如今没有选择这条更加安稳的道路呢？
于苍并不在意这种埋怨，但不能忽视的是，眼下，对于蓝星确实是更好的道路。
相比起依靠年轻的自己，不如依靠一方古老且似乎已经成功的文明。
这样想着，于苍沉默了。
而神兮也并没有着急。
似乎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于苍开启了遗址，其所立下的功劳，足够神兮包容他任何事。
半晌之后，于苍忽然开口道：“那……我的族人们……”
“吾可应允，将你至亲之人飞升入帝识之中，与吾族并列。至于其他，可做吾族供料。”
“……”
于苍瞳孔收缩。
“供料？”
神兮的语气没有变化：“吾族，以智慧为食。尔等之后，也当如此。”
“……”
听到这句话，于苍的眼神稍稍波动，而后，他轻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
啊……还以为，终于能休息了。
原来，也是一群吃人的魔鬼。
于苍深吸一口气，刚刚动摇的内心，又重新坚定了下来。
果然，无论到了什么时候，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
于苍的神色变得坚定：“抱歉，我拒绝。”
神兮的虫目之中，有浮光掠过。
她似乎仍然知道于苍所想：“后来人，那种情绪，于生存无异，你应当摒弃。”
于苍摇了摇头：“抱歉，我是人类，我的文明需要我。”
神兮：“后来人，叙兰圣训有言，‘主之母，将生于主死后’。其诞生之日，便在这一纪元。吾族，将侍奉于主母，斩帝星，夺权柄，到时，非吾族类，唯有食粮。”
于苍：“……”
这又是一段信息量爆炸的话。
主之母？
看上去，就是那位，帝星曾经侍奉的“主”的母亲。
就在这一纪元吗……看来，者应当就是神兮所说的，“最后一步”了。
这样……如此看来，现在的神兮族群，还无法完全依靠自己，来完成对荒的绝对免疫。
只有得到了那位“主母”的庇佑，才能彻底不惧怕荒。
于苍将这一信息记在了心底。
之后再研究一下……或许，他对抗荒和帝星的方法，也要从这个方向去寻找了。
收敛起心中的思绪。
于苍抬起头，看向神兮，神色已经认真了下来。
“抱歉，我依然拒绝。”
“……”
神兮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拉。
“我也一样。”拉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拉到是没有那么多忌口。
平时肯定是没有“以智慧为食”的习惯，但若这是生存的必须，那他不会犹豫。
简单来说，就是拉在正常状态下有底线，但是必要时候他可以随时下调底线。
这个角度来讲，加入神兮是一个好选择。
但很可惜，现在的拉，只想复仇。
而且，他已经选择了于苍。
坚定，是法师必须要有的美德。
“……无所谓。”
神兮语气还是没变。
“加入吾族之后，你们自会理解吾族。”
神兮的做法，是出自她的“善意”，她是真的将于苍和拉当成了她们的功臣，有恩必报，她们会给予于苍和拉应有的报酬。
而正如于苍所想的，他们撑过纪元转化的方法并不是百分百成功，甚至可以说失败的几率相当之大。所以，完成了这一切的于苍，功劳很大，大到必须让其与神族共享荣耀，才能还恩。
拒绝？
无所谓。
我们还恩，与你无关。
你的拒绝，是因为还没有神族的视角。
等将你们变成神族，你们自然会理解这份善意！
这是文明与文明之间的理解鸿沟，也是高等种族对其他种族的深刻傲慢！
若是打个比方……就像，人为其他动物绝育，是为了让他们的身体更健康，是为了延长他们的寿命，也是为了让人与动物更好的相处。
所谓的牺牲只有无法繁殖而已。
这，是人类的善意。
而，与被施加善意的物种，无关！
嗡！
在神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拉便已经意识到，没得谈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这一瞬间，高塔周围的所有识虫，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各自的动作，并且将幽幽目光，同时看向了塔顶的他们。
于是，拉毫不犹豫地双手一拍，启动了之前准备好的法术！
“于苍——先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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