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女频频道 > 战锤40k:碎裂钢魂 > 第521章 伊斯塔万三号(6)

一切似乎都只在一个瞬间里爆发,怀言者军团的军事行动在顷刻间得到落实。

大量复合装甲城墙、地下隧道和防空塔都得到对策式的部署,影月苍狼的突击梯队矛头再一次向着钢铁勇士炮火覆盖的纵深区域内前进,各种重型坦克与载具构成坚固的外部框架,前来援助的死亡守卫在框架中间徒步前行,与炮兵和负责维修的军士并进,构成难以打破的坚固架构。怀言者的战术选取则更为野蛮,并且洛嘉·奥瑞利安也离开冥想室与圣堂,在战场之中直接持锤出现,作为一个独特的精神符号和强大战斗力。

一些原本进行中的战斗成了预备战斗的一部分,而叛乱的守军对这次大举进攻似乎猝不及防,怀言者对首都城以东发起了最为猛烈的攻击,同时莫塔里安率领死亡守卫前往西侧战场——据洛肯所知,与他忽而断开联络的塔里克·托加顿就在同一片战场上,与内森尼尔·伽罗并肩作战。在首日之内,死亡守卫夺下了由帝皇之子把守的门扉,但次日被愤怒的帝皇之子迅速夺回。

随后,叛军对联军的进攻作出反应,吞世者的分队突破怀言者在巢都郊区荒原的外围防御,强行将战场向外围地区推移,相当多的双方战士在这起行动中被分割阵线并步入死亡;与此同时,钢铁勇士发动了对影月苍狼后方阵地的远程轰炸,每日超过八百吨子弹和两万吨制导武器,以及难以计量的能量离子击垮了影月苍狼基地巢都的数个塔尖,作为对这次突然行动的回应。

除此以外,辅助军的摩托化部队在不同地点展开小型战役,占领大量陆地列车车站,集团军几乎整齐地向着首都城核心的方向移动,与敌方在一整圈战线的不同桥头堡展开搏斗,突破叛军在城外构筑的工事,维护已经取得的战术防御区……

在这里,尸体堆积成山,巢都的尖塔变成死亡的纪念碑。死亡像潮水席卷着每一个角落,或者,死亡像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吞噬着每一粒战争扬起的灰尘……

洛肯掀开倒塌的石板,面甲挡去了陡然飞扬的尘埃,他弯下身,轻抚一名星际战士胸甲上的雕刻。那是一只天鹰,右翼已经被战场上的热熔烧毁,一根根原本锋利而整洁的羽翼熔化成扭曲的金色液珠,从断裂的甲胄边缘向下垂落。

这是一名帝皇之子。他的胸甲、他装甲的色彩,还有洛肯击杀他之前,他展露出的战斗技艺,都说明了他曾经的身份。

一些焦化的骨渣落在洛肯的手甲上,这是从星际战士扇面般的肋骨上跌下的残渣,和洛肯记忆中任何星际战士的残骸都一样。洛肯的指尖悬停在焦黑的胸甲纹章上,面甲滤光器将垂死的天鹰镀上一层惨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呼吸的频率与战场心跳同步——每三秒一次重炮轰鸣,每五秒一段装甲撕裂的哀鸣,永不停歇的战争节拍。

一种炽热的情感忽而从洛肯自己的胸腔中涌起,又寻不到宣泄的出路,只能淤积在灼痛的肺部。如果他是个药剂师,他就会从这名战士胸口提取出他的基因种子,以带给下一个继承这份荣耀的新血,让前代遗留的使命继续重生在未来的战士身上。

这就是帝国天使延续生命的方式……洛肯心想。

他站了起来,目光没有离开这无名的死者,旋了一下手里的动力剑,破坏了对方的基因收存腺。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对方的质问:你为什么要阻止一个昔日兄弟的重生?你为什么枉顾我们血脉的连系?

不论如何,这名帝皇之子的生命已经永远终结在这里了。

死亡,只有死亡是生命的终止。在死亡降临之前,最后的时间又似乎无限漫长——

那么,这场战争的生命呢?假如这场战役本身就是一头贪婪而饥渴的活物,影月苍狼的装甲是它的甲壳,钢铁勇士的炮阵是它的胃酸,而阵亡者的哀嚎正是它最钟爱的摇篮曲……每吞噬一名战士,死亡本身的阴影就愈发强大……

这头战争巨兽在将所有伊斯塔万三号上的活物吞噬殆尽前,有止步的可能吗?就像险些无人生还的普洛斯佩罗?第十五军团在最后一刹那逃离了死亡,也让影月苍狼躲过了在那时就彻底死去的命运……

“托加顿没有回答?”洛肯问,转过身,低头看着一名矮小的凡人。对方穿着被雨水浸成深绿的军服,怀中捧着一套音阵传声设备。

他的问题让通讯兵愣了一下。

“报告长官,未收到相关讯息。”士兵立正回应,“但需向您传达一条紧急战情通报:三圣祷言号圣西克斯图斯扇区指挥中心下达作战指令,要求地面军团立即向最近登陆港集结,在三十六小时内返回轨道舰队。”

这确实不是他手下负责与影月苍狼其他支队联络的士兵。洛肯想,重新打量着这名士兵的面容。至于这道突如其来的撤退调令,在以往的战争中,这并不是他首次接到。

他抬起头,仰望昏暗的天空,黑云之中坠落的降雨仿佛透过他的面甲,穿过他脸颊上结痂的伤疤,渗透到皮肤之下。

他们——影月苍狼、怀言者、阿尔法军团,以及死亡守卫在太空部署的舰队,终于确定有能力打破帝国之拳与钢铁勇士在外侧部署的铜墙铁壁般的防空体系,动用毁灭性的手段,直接杀死伊斯塔万三号这颗星球了吗?
这头诞生自战争的死亡巨兽,单一的生命不再足以满足它无穷的胃口。

在远处布满战争浓烟的城墙上,他看见他的老敌人屹立在炮口之间,宛如一道凌空的深紫色爪痕。他似乎还在筹备着下一次进攻,又或者只是在审视。

索尔,他想,你会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不可抗拒的死亡吗?

“伊斯塔万三号第十七战区,影月苍狼四王议会加维尔·洛肯收到。继续保持警觉,务必确保各项准备工作迅速落实。下令全体部队立即集合,做好拔营准备,确保在三十六小时内按时返回轨道舰队。”

在他下令的同时,他的心中短暂地涌起了一个想法。

如果洛嘉·奥瑞利安决定以一次毁灭性的攻击结束这一切,那么佩图拉博呢?佩图拉博想要靠什么来使这台绞肉的机器停转?

索尔·塔维茨仍旧站在高处,洛肯踢开脚边拦路的钢筋,抬头看向帝皇之子所站的位置。辅助视卜仪器开始帮助他聚焦放大,他逐渐看见索尔胸甲上闪烁的金色天鹰,抱在怀中的紫金色头盔,与他那张熟悉的、散布着战时细小伤疤的脸孔。

索尔似有所感,也同时低下头,俯瞰着他所在的方位。他的嘴唇稍稍移动了几下,洛肯开始意识到,他的敌人正在对他说话。

“……我们没有结束。”索尔说,他的眼睛仍注视着洛肯,直到他终于转身,消失在漫天的灰暗细雨之中。

——

“也许对我们所有人而言,这都是一次不够振奋人心,乃至令人厌恶的挑战。但这是否等同于你们可以如此疏忽大意,放任洛嘉·奥瑞利安荒诞的策略竟然真的在城门外打开突破口呢,艾多隆?”

福格瑞姆说,束起长发,腰间配着他标志性的长剑。从他的仪态中,没有人能分辨出他如今身体的严重残缺。似乎钢铁凛冽的银灰已经成为了他存在的一部分底色,成为了支撑他自身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原体背后,铁灰的天幕越发靠近一种最原始的黑暗。浓厚的烟雾被雨水打湿,厚重而致密地覆盖在战场上。这场战争已经陷入泥潭太久,以至于天空本身也成了深沉泥泞的一部分。

“大人,死亡守卫的战斗是可耻的,是缺乏荣耀和技艺——”单膝跪地的艾多隆说,垂着头忍受从天而降的冰冷雨幕。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卢修斯。我不想追问我们的敌人做了什么,我不想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塞勒莱斯门是如何被敌人攻破的。

“这个问题是战略与战术的困境,是我要你们留至指挥大厅中讨论的问题,届时你们所有人都将重新反思在战场上错过的每一个细节,以及背后能带给我们的启示和教训。

“但我们现在,站在战场上方,站在堡垒的城垛雉堞之间,看着这所有阵亡的遗骨和盘旋的阴翳,我要追问你们在这场战争中意识到了什么。我要追问你们是否明白,这场战争不需要你们追求光辉与技艺。”

“大人,我明白胜利就是我们的荣耀,”跪在艾多隆身旁的卢修斯说,抬起他遍布疤痕的脸,“只有胜者才能书写一切。”

“错了。”福格瑞姆高昂的声音降低,变成一种粗哑的轻语。

他盯着自己手下军功卓著的两名战士,“最终不会有胜利与失败,人类内战本身就没有胜利可言。而在失败中足以划分高低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等待着任何人做出回答。令他感到遗憾的是,艾多隆与卢修斯都没有开口。

“我等待你们的回答。”凤凰说,“回去吧,回到战场中,现在是站起来,用刀和剑弥补过失的时候了。”

艾多隆与卢修斯,以及其他前来汇报的军官纷纷离开,动力甲的嗡鸣似乎在石墙的缝隙中响起。福格瑞姆的卫队和少数文员仍留在原体身边,陪伴原体眺望灰暗的战场残骸。

“你感到困惑吗,福格瑞姆?”福格瑞姆从内置在钢铁耳廓中的音阵播放器中听见了佩图拉博的问题。这则问题让他感到有些突然。

“我以为你是来询问塞勒莱斯门的事,佩图拉博,而不是我的心情呢。”

“我听见你否决了荣耀与光辉。”

福格瑞姆耸了耸肩,向墙外的战场高处看去。阴云中存在一些风暴鹰的影子,在防空火炮的范围边缘充满忌惮地盘旋。

“那是旧有的逻辑了。我手中许多人已经改变了看法,但有些孩子还无法摆脱受到瞩目的习惯。”凤凰柔和地说,“也许需要全新的诗篇,来重新歌颂他们的行为,才能满足他们突然空荡荡的心啊。”

一些新的困惑忽而跃上他心头,他意识到佩图拉博的结论中的确有正确之处:他确实有额外的思想困境,但这暂且与伊斯塔万三号正在爆发的战争无关——一支在思想中,仅仅依靠着原体三言两语的命令行事的部队,真的能与天然占据法理正统的忠诚部队决战吗?在佩图拉博的所有战略决策中,他是否将宣传与动员摆在了足够高的位置?
……是的,就算他们选择了叛乱,这依旧不等同于佩图拉博应当舍弃军事行动上的正义口号——这是一则可悲的真相。或许佩图拉博本人在此事上仍然太过乐观,以至于认为不需要潜移默化地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进行一些军事动员上的引导……

“我明白了。”佩图拉博冷淡地回答,旋即转入正题。“洛嘉·奥瑞利安的行为完全是一种异常举动,他或许想要打破僵局,但他手中的力量不足以完成这一切。阿扎克·阿里曼的示警是正确的,奥瑞利安极有可能正在准备新的大型祭祀。

“在过去的时间里,伪帝已经投来了相当程度的注视。可惜灵能对于我们而言,几乎无法受到操控。”

福格瑞姆问:“你有解决方案了?”

“我们需要等待安格隆的消息。”佩图拉博说,提起一位在整场战役中几乎销声匿迹的基因原体,“我委托他去寻找一位足以襄助的兄弟,但如今看来,他做不到及时带着好消息返回。那么,我们该自己应对这场转向灵能对垒的战役了。”

他话锋一转:“你阅读过莫塔里安的数字命理学著作吗?第十五军团的学报上不乏他的文章。”

“很遗憾。”福格瑞姆顿了顿,“你当年竟然看了他们的学报吗,奥林匹亚的钢铁之主?”

佩图拉博没有回答福格瑞姆的后半个问题。

铁之主开口:“灵能与枪炮是决定战场的两条并行线,我不想继续与洛嘉·奥瑞利安和伪帝的灵能手段作无意义的小规模缠斗了。战争走到这一阶段,影月苍狼与阿尔法军团都得到了充分的削弱,与死亡守卫的战斗则仅仅是生命与死亡的等价交换。罗格·多恩已经无可挑剔地钳制住了忠诚者的海军。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动用……杀伤力更大的武器了。”

——

卡拉斯·提丰简洁地和阿扎克·阿里曼交换了一些信息,阿里曼和他印象里的那个人差别并没有太大,除了这位勉强算得上半个老朋友的——更准确地说,是工作同僚——首席智库开始执着于佩戴面具。

还好,果然来的是阿里曼。卡拉斯想,他竟然还活着。在伊斯塔万三号的战场上,他一直并未看见阿里曼的痕迹,这让他一度认为这只黑鸦已经随着他的基因之父葬身在普洛斯佩罗的大火中。

他心中对自己的判断正确感到幸运,但这种轻松的愉快几乎随着阿里曼告诉他的内容本身而转瞬即逝。

空气中弥漫着灵能波动带来的刺痛感,就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在皮肤上游走。卡拉斯默默地思索着阿里曼所言的帝皇,感觉到一阵眩晕。

他想起昔日觐见帝皇时的场景,那金色的光芒与令人窒息的威严。那种威严中是否确实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就像无情而冷酷的捕食者在审视自己的猎物?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困境,一条双重的死路:他要选择去相信的,是王座上的帝皇,还是背叛的大逆佩图拉博。

或许,换一个更加实际,更加贴近他们所处的现实的即时选项:相信荷鲁斯,还是马格努斯。

要在荷鲁斯·卢佩卡尔与马格努斯之间作出抉择,卡拉斯会感到身处两难,但再加上洛嘉,更应该倾向于谁,就不再是一个问题了。

恐怕没有任何一个死亡守卫,会遗忘尼凯亚大会上奥瑞利安对他们原体的冒犯。

何况,在一个狭小的距离中,千尘之阳,不,如今千子中三名圣堂讲师和一个首席智库都站在他面前,提丰敢说如果自己表示抗拒,千子绝对不会拘束于道德,从而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他已经感受到这些灵能战士内部蔓延的焦躁。

“我不需要你的证据,阿里曼,”他坦诚地说,“我不需要你再向死亡守卫证明什么。按照你的理论,所有相信了原体奥瑞利安的人都已经半只脚陷入危险,那么作为军团一连长,我就理应为挽救军团作出努力。”

阿里曼的面具向他侧了侧:“但是?”

“但是,我不是死亡守卫的原体,整个军团的命运最终不能寄托在我的匕首尖端。况且,你们来到这里,我想本就不是为我而来。我只是一个连长,不值得你们冒着被数字命理学绞杀的风险突破重围。”

卡拉斯的目光转向门外,“你们要寻找的只会是莫塔里安大人,一位如今正在战场上厮杀的原体。”

“我们来晚了。”阿里曼轻轻地说,声音听起来如同一根飘荡的丝线,“但还有挽救的余地。”

“他会相信马格努斯最后的子嗣,以我对他的了解,在有关你们原体的事件上,他的固执不会让他轻易相信普洛斯佩罗之焚的说辞。坚忍号的内部联络音阵会对你们一定程度上开放……”

“不,提丰。如果我们信任音阵和灵能,就不会来到你们面前。”站在阿里曼身旁的战士厉声说,他也戴着头盔。等他开口后,卡拉斯确认那是哈索尔玛特。“我们会亲自去见莫塔里安,我们需要的只有原体的位置。”

“然后呢?像突破坚忍号的防御一样,强行打破莫塔里安大人周围的数字命理学防护,让地面的军营听见你们的声音?”卡拉斯声音转冷,“你已经流血了,阿扎克·阿里曼。坚忍号的防御逼迫你付出了代价,莫塔里安大人会索要得更多。”

阿里曼显然处于一个灵能状态的低点,他周身的以太波动令人不安。卡拉斯确定自己没有看见他们不知从何而来的船只,那也就是说,这些人很可能通过虚空甚至非物质界,直接漫步而来。

不论他们之前到底都做过什么,这些智库都很可能根本无法面见莫塔里安。何况,按照阿里曼自己的说法,还有洛嘉·奥瑞利安的阻碍。

“你是对的。”阿里曼说,“我正在流血。然而,除非我们能就下一件事达成合作,流血的就不会只有我。”

卡拉斯眯起眼睛,他手中镰刀沉重的刀柄强调着它自己的存在感。

“说吧,表亲。”

“给我们一条死亡守卫的船,以及内部识别代码。”阿里曼毫不犹豫地开口,“发布一条支援令,作为我们前往地面军区的掩护。”

“你认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吗?你认为我之所以在虚空中静坐,而不是作为原体身边最近的人跟随作战,只是因为担心坚忍号的状况吗?不要因为地面战斗的激烈,就遗忘了罗格·多恩指挥的轨道海战。”卡拉斯立刻说,他心中涌起的情绪甚至打破了他维持的冷静。“你们的人在步步紧逼,即使我们能从激战中抽调出一条无所事事的舰船,你拿什么保证自己不会死在帝国之拳或影月苍狼的炮火下?用你所不能信任的远程通信?”

“不会。”阿里曼说,“我们索求的是终焉号。这一量级的旗舰不会轻易在炮火中化为灰烬,而你们一方绝不会对终焉号开火。”

“我的船?”卡拉斯质问。“那你不如直接要走坚忍号。”

“你已经认可了我们,那么再多付出一条船,又有何妨呢?”阿里曼平静地回答。

卡拉斯等着他进一步的解释。

“我告诉你们,我担心洛嘉·奥瑞利安会用死去的怀言者作为仪式的祭品,无论他要做什么。那么,我现在继续告诉你,我担心仪式的目的与你们的基因原体密切相关,毕竟他憎恨奥瑞利安,而奥瑞利安不会无视他的眼神。即使奥瑞利安现在还没有下定决心,迟早有一天,他的疯狂会胜过理智。”

“若我们失去了原体,那么留下一条船也没有意义。”卡拉斯盯着阿里曼的头盔,“甚至整个舰队都不再有意义。这就是你们要告诉我的。”

“这就是你真正担心的,一连长。”阿里曼说,向卡拉斯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缓解他语气中的冒犯。

卡拉斯·提丰沉默了,阿里曼又一次说对了。失去原体对军团将是一场毁灭。况且在阿里曼提出这条思路后,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不去怀疑,奥瑞利安可能以某种不可理喻的虔诚,借一种崇高的借口,对莫塔里安做出无可挽回的事。

“看来你很有信心。”卡拉斯说,他没有回应阿里曼的握手,只是提着镰刀向外走去。“我需要让终焉号从当前任务中撤离。”

“可以浪费的时间不属于我们……”阿里曼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串咳嗽打断了。他摘下头盔,一些血液已经凝结成破碎的朱砂,他将这些锈色的颗粒碾碎,向着他的同伴们微微点头,随后跟上卡拉斯·提丰。

——

一滴滴潮湿的水珠从深色的混凝岩墙面缝隙间向下渗出,顺着粗糙的墙壁滚落,轻轻融入地面黑暗的水洼中。洛嘉·奥瑞利安未着装甲,头戴尖锥形的白色帽子,身上的白袍在昏暗的光线中变得灰暗而模糊。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叠整齐的帝国真理手抄本,配有伊斯塔万本地学者进行的释义和补充宣传册,每一张纸上都留着多次翻阅的痕迹。有些抄本边缘留着电蜡烛烧灼的痕迹,还有工厂中零件碎屑粉尘黏附形成的铁屑雪花。

这些抄本全部都是怀言者从巢都中下层的工厂中收集所得,洛嘉令他们不要妄动当地居民对帝皇信仰留下的痕迹,而是妥善收集保管,等待他来统一地处理这一切。

“奥瑞利安。”从洞窟外传来阴郁的声音。

洛嘉微笑起来,转身望向这处位于巢都工厂深处的回廊尽头,等待他苍白的兄弟靠近他。莫塔里安亲自来了。他们在战场上交叉的阵线让他们共聚在此。

“莫塔里安,”洛嘉笑着说,欣喜而雀跃,“你看,即使叛变的军团曾经在此经营多年,神皇的光辉还是早已托起了这里每一个人的灵魂。帝国真理就伴随在他们生活的最深处——”

总是这样,他倔强的兄弟继续用那双阴冷的、阴影中的眼睛盯着他,似乎他说的话是错的。

“我的连长告诉我,怀言者的巫术仪式已经太过度了。”莫塔里安冷硬地打断了他。“而伽罗是对的。”

莫塔里安的话让洛嘉感到伤心,他的笑容淡了一些,眼中多了少许苦恼。

“我告诉过荷鲁斯,这并不是什么你想象的巫术仪式,我想我们共同的兄弟已经转告给你了,莫塔里安。一直以来,你们以为的巫术,其实都只是——”
“代祷。”莫塔里安说,“这是你给巫术起的第二个名字,洛嘉。我受够了你的谎言,你能欺骗荷鲁斯,是因为荷鲁斯信任我们,但你骗不了我了,我——”

“不是因为荷鲁斯信任我们,莫塔里安。”洛嘉说,“是因为荷鲁斯信任神皇。你加入我们,也不是因为你信任我。在尼凯亚大会上,我与你的信任就已经分崩离析;而影月苍狼伤害了普洛斯佩罗,这也让你与荷鲁斯的亲密关系产生裂痕。你加入我们,也是因为你信任神皇……”

说到这里,洛嘉复又微笑起来,“你依然信任着我们共同的父亲,对吗,莫塔里安?你也确实还能感受到祂的恩泽,不是吗?告诉我,莫塔里安,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还是一致的,对吗?”

“我羞于与你为伍,奥瑞利安。”莫塔里安冷漠地说。“而我不会放弃我自己的想法。”

洛嘉定定地看着他,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好吧,不论我说了什么,你都只想告诉我,怀言者的信仰是错误的,对吗?”

“既然我们都在帝皇麾下,你就仍然在尼凯亚法令的限制范围内。”

“所以,你被迫与我共同侍奉祂,却仍然无法容忍……你眼中违背法令的我。”

“你知道就好。”莫塔里安回答,厌烦地皱眉,他的神态细节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那么,至少回答我,你有什么结束这场战争的计划?你发动的突袭是为了什么?我看不到真正的转机。”

“你应当知道的,这是为了完成最后的祈祷,我的兄弟。为了换来父亲的目光。”洛嘉耐心地说,尽管他记得自己告诉过莫塔里安一次。

“所以,这就是一场巫术仪式。”莫塔里安似乎再一次地失望了,而洛嘉也难免为莫塔里安的固执感到惋惜。

他理应将神皇的声音带给他的家人:从前他对莫塔里安和马格努斯的执迷感到愤怒,那时他其实错了;这两位原体在那时还只是受到了大逆佩图拉博的蛊惑,本身仍然心间还期望着瞻仰圣荣的,还是帝皇忠诚的血脉。

看,如今莫塔里安明明还愿意跟随神皇,这说明莫塔里安本心里和他具有一样的信条,只是还未彻底扫清眼前的阴翳和迷障。那么,怀着无限的耐心,为莫塔里安洗净这些困惑,就该是他洛嘉的责任。

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变得轻盈起来,这种使命感让他感受到自己被神皇的眷顾紧紧包裹着。他的兄弟中,每一个人都如此值得上主的爱——除了已经追随佩图拉博堕落的众人。唉,他们已经变成彻底的敌人了。

“既然你如此怀疑我,莫塔里安,那就陪我一起完成这一次代祷吧。”洛嘉轻声说,“这是我今日需要做的啊。而且,唉……这里哪有什么巫术呢?你也可以联系你的战士,让我们一起看看地上的事。”

莫塔里安没有理会洛嘉的邀请,但也没有立即离去。洛嘉知道,寻找答案的紧迫心终于压过了莫塔里安对他的厌恶,让死亡之主沉默地屹立在这里,像雕像般监督着他的所作所为。

他拾起一本伊斯塔万三号本地的手抄经本,心平气和地朗诵着当地识字的人留下的碎笔闲言,并为他们补充好代祷所需的恳求与结束语。

信徒们祈祷的内容日复一日地相近,也令他一如既往地感慨。他们祈祷的只是一些微末的奖赏,祈求帝皇带给他们更轻松的工作,能够承担起家庭的负担;祈求子女平安顺遂,祈求家庭和睦,孩子改掉坏的习惯,医治咳嗽和头疼的疾病……

很奇妙,在这片布满死亡的战场上,他却从这些堪比遗言的文字中,体察到自己过去的疏漏,意识到自己还不够关怀这些俗世里的人——在他治理大远征时期怀言者军团的时间里,他本能般制衡着手下的两支教派,以至于险些从牧者跌进了政客的行列;这也让他最后的、也是最优秀的穆里斯坦战士之一纳瑞克被迫远走,从此不见踪影。

唉,多么可怕的疏忽!即便那时他饱含着激情,却并没有尽到牧羊人的职责。看,他任由佩图拉博赶走了伊斯塔万三号的居民,将这些信奉神皇真理的好人从他们生活的故土上驱逐了。这是多么严重的过失啊。

好在他还有弥补的机会。他虽然造成了错误,但他还能挽救错误的后果,挽救这些迷失的灵魂。

……尘俗之城已经堕落。但等到最后毁灭与结束的日子降临,所有在世的过犯都清算完成后,他们总会去往永恒的上帝之城。一切上主的都要归上主。

这是他能带给这个世界最大的启示与帮助了。

洛嘉微微笑着,感受到伊斯塔万三号的灵魂正在上升,通过他的祈祷,找到一条通往远在圣座世界泰拉的神皇的道路,走向最终的安息与净化。

那天空中的黑云温和地抚摸着这片广阔的、饱经创伤的大地,伴随着神皇无私的祝福,降下了滋润土地的雨水。每一滴雨点,都是解脱的灵魂发出的小小欢呼……每一滴血,都在书写呼唤的祷文。

十三个战场,十三间另一种意义上的祈祷室;每一处爆发战斗的血腥场,每一声灵魂的呼唤,都急切地呼召着神皇无穷力量的靠近,以痛苦的呐喊与坚韧的呼吸,交织成饱含希望与信仰的祈祷,并从神皇的赐福里,获得了短暂却蓬勃的力量。

他全部都听得见,全部都感受得到。

这竟然是莫塔里安眼中的巫术吗?不,是他还在混淆巫术和恩赐的界限,是他并不清楚——为这些灵魂的回归而降下祝福的,只会是神皇;而怀真言者仅仅是让神皇更多地聆听到这世界上虔诚的祝祷声罢了。

“莫塔里安离开了吗,奥瑞利安?”荷鲁斯说,他的全息影像在洛嘉身后浮现。“又一次不欢而散了吗?”

牧狼神目光深邃,面色红润,无暇护理的战甲仍然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与肩头垂挂的深色狼皮相互映衬。洛嘉再一次注意到荷鲁斯的面容与神皇的相似之处;荷鲁斯也和他们任何人都有些相似,要么是面颊的硬朗轮廓,要么是相近的英俊眉宇。这证明他们原体所有人都是一个整体——本该是一个整体。

“唉,他中途离开了。”洛嘉说,他知道莫塔里安在听他开口不久后就拂袖而去,但他沉浸在祷告中,无意中途再去挽留。

“你明明很清楚他的为人。”荷鲁斯说,略带谴责。

“是啊。”洛嘉不无遗憾地回答。“莫塔里安一直是个执着的人,他既不愿相信我做了的一切只是为人们呼唤父亲的垂怜,又不愿在昔日的恩怨上与我冰释前嫌。”

“你所做的一切?那只有战争和毁灭而已,洛嘉。你低看了莫塔里安在数字命理学和反巫术上的造诣,有些时候,我还是相信他的判断。”荷鲁斯回答他,洛嘉不确定他是否对他的答案感到不满,但他做到了对自己诚实,这让洛嘉心中安宁。

“如果你是这样看待的。”他诚恳地劝说道,“那就让我们在手段上意见相左吧,统帅。或者,问一问你的心,我的统帅。”

荷鲁斯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心,似乎正向着帝皇为他留下的射手座刺青寻求答案。他握手成拳,贴在自己胸膛中央,仿佛需要从刺青上汲取着热度。他的生命由神皇重塑,神皇的力量总能洞察他的灵魂,安抚他心中的疑惑和动荡。

洛嘉相信荷鲁斯永远不会心生背叛的疑虑。而且洛嘉不得不承认,也正因如此,荷鲁斯对王座的忠诚可以信赖。

“不过,我也有一个疑问,荷鲁斯。”洛嘉说,“如果莫塔里安真的愿意听从神皇的话,那么他又为何总要用亵渎的语言,去指认父亲的伟力呢?他要什么时候……才愿意真正醒悟呢?”

“他不是一位能够受到逼迫的兄弟。至少,如果他无法发自内心地承认,那么他在口头上是不会放过你的。而我也不想强迫他做什么。”荷鲁斯叹息道,“等待,洛嘉,等待他看清自己的心。”

“那么,如果那太迟呢?”洛嘉追问。如果莫塔里安直到最后都无法承认神皇的光辉,那他岂不是会被最后上帝的国度拒之门外吗?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洛嘉心中就涌起一股悲伤。他该帮一帮莫塔里安,帮助他感受到神皇的力量。

“怎么会太迟呢?”荷鲁斯笑道,洛嘉知道他没有理解自己的担忧;如果他说出口,荷鲁斯恐怕也会安慰他要相信帝皇的宽容。

“好吧,洛嘉。话说回来,除去你指定的地点,我已经令其他战士开始有序撤退了。”

“一切妥当后,这些指定地点的死亡守卫也可以撤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仍然要拖住驻守的叛军,并呼召更多的力量。我稍后会告知莫塔里安的。唉,他如果听完了我的话,我就可以现在当面告知他了。”

洛嘉低下头,再次看向他今日朗诵过的手抄本,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听见,有足够多的灵魂在呼唤父亲的降临,有足够多的死亡激荡起的涟漪,在怀言者的祈祷中回归了泰拉圣座。那么,父亲将会到来,祂将会彻底净化这个世界上残存的一切,包括我们可悲的叛逆兄弟。”

他握紧五指:“上主将以烈火回应伊斯塔万三号的罪恶。”

“伊斯塔万三号将不复存在。”荷鲁斯说,顿了顿,“又一次,我们发动对准帝国星球的‘灭绝令’。”

洛嘉看着他,金色的面容上浮现的笑容充满鼓励,却又稍有几分哀伤。

“不再是帝国星球了。”他说。“并不是……所有与我们站在一边的人,最后还会与我们并肩同行。”

“但仍要做好失败的准备,即使佩图拉博无法确切地知道你要带来怎样的毁灭,他的战争素养也足够让他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也许在你准备的降临仪式真正开始前,钢铁勇士就会悄然撤退,为我们徒留一座空城。”荷鲁斯感叹道,“唉,倘若如此,我们日后还要面对多少次帝皇之子与帝国之拳的进攻,面对多少座由钢铁勇士修筑的堡垒!”

——

“是的,伊斯塔万三号将不复存在。”罗格·多恩对他身边的忆录使说。“你要如实地记录这一切。”

桌上摆放着一把因威特的钢剑,众多文件和数据板,以及投影用的凹槽。通过舰内的影像通讯,原体与凡人看着山阵号的研究员们共享着他们的种种设想,进一步完成佩图拉博为他们制定的目标。

他们的战帅制定的目标明确而简短,那就是在收到信号后,由帝国之拳执行一次灭绝令,以期将伊斯塔万三号彻底摧毁。

“……基于当前的速度和质量,计算出它需要经过的路径,它必须穿越外太空,利用地球的引力进行加速,同时避免受到卫星或其他天体的影响。引力效应会使陨石的轨道发生微小偏移。我们还要考虑陨石和大气层之间的互动……如果能通过引力辅助加速,就能在最后阶段获得足够的速度……摧毁性力量。单靠引力和速度是不够的,我们需要确保它的内部结构能够承受这种极端的冲击力……”

事实上,山阵号本就已经携带了相关的灭绝武器,这符合他们最初制定的计划之一。

他们执行任务的困难在于保证这不会遭到其他几支海战舰队的过度拦截。然而,当帝国之拳发现周围存在一片天然的破碎陨石带后,一个新的设想被提出,即利用虚空给予他们的自然优势,用更加隐蔽而原始的方式,深度摧毁一颗行星的地表。

这项计划已经得到战帅佩图拉博的批准。他们需要的只有进一步测算,确保一切程序校准完毕,随时等待启动。

多恩眼角的余光看向他身边携带数据板的忆录使。凡人白发苍苍,眼睛有神,这令多恩回忆起辛德曼,那是一位既充满行动力又博学多识,在泰拉协会中属于出类拔萃的人才,只不过在帝国的变故过后,他并不知道这些记录过乌兰诺荣光的忆录使如今身在何方。

乌兰诺。一切变故的起因总是从出现阴谋与死亡开始,不论那一时刻本该看起来何等花团锦簇,荣光万丈。他们没有抓住最初稍纵即逝的迹象……那么,这一份失败,也要如实记载在历史之中。哪怕这本史书将遍布阴霾与灰暗,哪怕看起来已不再有值得记叙的故事与值得表述的思想,仍然还有历史本身值得记录。

“大人,”忆录使犹豫着说,“我想……”

多恩舒展紧锁的眉头,低头看着身旁矮小的凡人。他的年纪在凡人中很大,故而愈发瘦小,与他对比之下,也愈发像个未老先衰的孩子。

“怎么了?”多恩问道。

“不,抱歉——”

“你有话要说。”

“抱歉,我……”

“说吧。”

忆录使重新扬起头,目光从影像通讯移向多恩的脸孔,他看起来已经后悔起直视这名巨人了。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缓缓开口。

“我记得,当年修建伊斯塔万三号行星的,也是佩图拉博大人的部下。他们好像一夜之间就突然来到这儿,稍事休息,就带着随军运输舰上的材料以及与地方当局的协议,设计那些图纸,为伊斯特万星系建造了那些楼房。在伊斯塔万三号上,他们修建的尖塔和拱廊像树干和树枝一样交错开,还有管道里带来的冷空气和玻璃外流动的阳光……

“人们自己的音乐通过那些新刷上漆的铜喇叭播放出来,随着临时营地里集体供应的暖风吹拂过去,让钢和玻璃那种叮叮当当碰撞的动静都融在了一块儿……甚至在工地里快活地凑在一起,一块儿聊着家庭里兄弟姊妹的近况,一块儿端着餐盘吃每天热腾腾的炖肉和淀粉食物……这都是钢铁勇士为这颗星球做的。”

罗格·多恩静静地听着这位老人说话,同时注视着影像角落里的时间标记。

他知道这名忆录使的出身,知道他是伊斯塔万三号的本地人,经过钢铁勇士的渠道前往泰拉加入协会,又在知晓此地事变时随波逐流地返回故土,见证他们摧毁这里曾经建立过的一切。

罗格·多恩会亲自翻看他身边每个随身近侍的档案,但这在凡人之中会是一种共识吗?不,忆录使可能并没有料到原体会屈尊浏览这些细微毫末的小事,所以他在试着不让自己的惋惜暴露时表现得太过明显。

“那么,你在怀念一个已经结束的世界。”多恩总结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伊斯塔万人?”

“哦,大人。”老人窘迫地缩了缩肩膀,他看起来更加渺小,就像石头面前的一粒沙尘。

为避免他没有听懂,多恩再次强调:“我知道你正在表达你对自己母星的怀念和叹息。我能够理解你所说的内容背后的情感。”

忆录使一时无言以对,两人间的空气沉默下来。

影像还在继续,众多研究员匆匆地交流讨论,不停移动的各色长袍好似组成了繁忙而有序的浅色水流:“……所有计算都完成了……现在我们只剩下最终的调整——在引力辅助下……”

多恩下了几个命令,将帝国之拳基本准备完毕的消息送至伊斯塔万三号的地表。当前的守军将在尽量保全军力的前提下脱战,前往预先布设在人迹罕至之地的发射平台;帝国之拳的舰队将辅助交接工作的开展。

事实上,帝皇之子和吞世者已经开始分批撤离,福格瑞姆与卡恩一前一后地负责监管与调度。

佩图拉博仍需对伊斯塔万三号的堡垒和守卫军进行伪装,最大限度地延缓敌军发觉异常的时间。这意味着他们的主帅将留到最后。

“你怨恨我们吗?”多恩问忆录使,“我在思考,你刚才的表述里,是否怀有对我们的怨言。我得不到准确的答案。”

“我想……有一些,但这很不合理。”忆录使说,声音压抑而干涩。但多恩知道他至少终于领悟了坦白的重要性。

“你起初并没有直接诉之于口。然而——”多恩顿了顿。

“我很抱歉——”

“而且你害怕我们。但如果你对我们曾经心存畏惧,就不可能优秀地度过你的职业生涯。”多恩说。“我明白了。这是因为我们曾经带给帝国的给予多于毁灭,如今的毁灭多于给予。”

“钢铁勇士给了我们一切,为我们建设了崭新的星球,为我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梦想。我们也把一切都寄托在你们手上,大人。”忆录使喃喃,“所以,如果你们要取走给予过我们的一切,那就拿去吧,否则我们还有谁可以托付呢?不再有了,大人,一切都不再有了。只有灰烬了。”

他的声音不禁放大,不住地颤抖,“纵然如此,我们还能要求什么呢?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属于我们呢?未来吗?胜利呢?真的存在胜利吗?我不知道,大人,但伊斯塔万三号已经……我要怎么记录呢?难道要如实记录我们的罪行吗?”

“是的,伊斯塔万三号将不复存在。”罗格·多恩说,“而我想你的情绪不适合继续进行讨论,这一话题到此为止了。我不希望再听到更多干扰性的口头影射。”

他平直地抬起手,点了点侧面的投影,一串新的数据进入他眼前。多恩注视着那些符号与数字,仿佛试图用目光拨开一层数字的表象,看见更多深层的内容。他补充了一些指令,动态的图表开始实时绘制。

“大人……对不起,我打扰了您的工作。”

多恩瞥了他一眼。

“你还做不到打扰我。你打扰了你自己的工作,你自己应当做的,是抛弃道德和情绪的干扰,如实记录这一切。包括你作为伊斯塔万三号原住民的评述和看法。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岗位,而你很幸运,仍然能够继续履行你立誓履行的职责。”

“是,大人。”忆录使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抬起袖子,粗暴地擦着他自己的眼眶。

“珍惜你的命运和誓言,现在去休息,离开这里。”

在凡人离开后,多恩闭上眼睛,手伸向腰间从因威特锻炉里诞生的钢剑。

他的手指按在剑刃上,就像将手搭在冰层表面,经此感受着某种微妙的、遥远的、熟悉的寒冷。

数秒后,他收回手,睁眼,继续一动不动地矗立着。

在他的一侧,他听着讨论室正在商议最后的细节。“最后的轨道校准仍然至关重要。我们需要将偏差控制在极限范围内……”

他听见这些琐碎的话语,勾勒出一个世界在战争开始之初就注定的毁灭。最好的选项就是让怀言者与影月苍狼在此覆灭;死亡守卫也许可以算作意外之喜;阿尔法军团捉摸不透,但力量有限。可惜荷鲁斯·卢佩卡尔始终不愿前往地面……

而在他的另一边,忠诚联军的舰船移动数据继续更新,图表中浮现出新的橙色标识,他隐约从其中捕捉到了什么,但还不够明显——

直到他意识到,监测中敌方舰船回归轨道的相关统计数据,与己方撤军运输舰的轨迹,存在着不合常理的相似性。

忠诚派也在暗中撤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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