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侯?”
林振天愣住了,不解:“她人远在海神,洪荒执法之事,与她何干?”
充其量,被缉拿进监的人里,有一个她不肯相认的祖父。
林野如实相告:“爷爷,关于焚音台和楚祥、仙武天等事,我传信给了侯爷。侯爷回信的时候,让我暗中彻查楚祥、仙武天。”
这一查,就查到了陆内阁的邪修之事。
仙武天何等重要,内阁长老又是怎样德高望重的身份。
受万万人的敬仰。
竟做出以童子来灌溉饲养修行的事。
简直令人发指。
林野又解救了小一万的童子。
揭露楚祥、陆内阁的罪行。
楚祥比不上陆内阁,也够吃一壶的了。
“孙儿原是想直接缉拿陆内阁的。”林野说:“是侯爷让我先从楚祥下手……”
他将事情一一道来。
还把陆内阁赠送的价值连城之物拿出来。
堪比一座座金山摆在林振天的面前。
他心惊肉跳了一下,脸色蓦地变化。
难不成,曙光侯知道近来司命府颇为短缺拮据,作为大司命的他也有些疲软。
司命府后继无人,靠着祖荫辉煌至今。
他想要延续这份辉煌,就需要大量的钱财灵宝。
然,久而久之,就容易挥霍一空,尽管他已经精打细算了。
迎来送往都是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立世之艰难,尤其是这名利场,且他还是孤军奋战。
没人知道司命府的底蕴快被挖空了……
否则的话,大厦将倾……
九百多口人,该何去何从呢……
林振天望着桌上的“金山银山”,湿润了眼眶,热泪如迷雾模糊了视线。
心头猛的一哽。
曙光侯,竟知他举步之艰,养家之难。
林野歪头看来,撇撇嘴,“不至于吧,祖父。”
“她这是投桃报李,给我们的好处。”
林振天闭上眼睛,长吸了口气。
当年妻子红杏出墙,与人私奔的时候,他还财大气粗,将半数家产给了妻子。
他乃男子汉大丈夫,虽没俊美的皮囊,但有着有趣的灵魂啊。
原还想着妻子会有所感动,为了孩子们留下来。
哪曾想。
感动归感动,走时太过于利落,叫林振天好是伤心。
后来终日酗酒,也不知是痛苦妻子的离去,还是后悔手贱交了些钱财灵宝出去。
兴许……
二者皆有之吧。
“曙光侯这人,能处!”
林振天热泪盈眶地给出了结论。
林野眨了眨眼睛。
从前他是在赌,并非完全忠诚于曙光侯的。
现下曙光侯交他的处事手段,和这一大笔好处,让他的内心动摇偏斜了。
“日后,你就是三十七队的队长了。”
林振天语重心长道:“往后为人处世,定要再谨慎些,你的背后,是司命府,不可有所差错。”
“知道了,爷爷。”
林野内心恍惚。
他是队长了。
是自己用手拼来的队长。
他还记得,解救那些童子的时候。
都关在脏兮兮、黑压压的地牢。
月光惨淡。
一双双惊惶如小兽的眼睛,在看到他身上执法队服饰的时候,焕发出了希望。
就像是看到过太阳。
他心感触,随之动容。
还有童子朝他跪地磕头。
“林副队长,你真是个好人,日后等我长大了,做牛做马报答你。”
“说什么胡话,执法队秉公办案,皆是职责所在,你无需做牛马,也不必谈报答。”
这一番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林野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熠熠生辉,好似佛像般镀了一层神圣的金。
还有童子泪眼汪汪,“林副队,我错了,我以前竟然以为你是绣花枕头,游手好闲的司命孙儿,靠着司命府才有今天。没想到,你人品贵重,是活菩萨。”
林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怪怪的。
从前执行任务,他多是混口饭吃。
凶险紧要的,都不会派给他。
这是祖父的庇护。
他安排好了这些童子后,带着执法队离去。
高悬在半空,身后,有一名小小少年,迈动双腿,赤着脚往前狂奔,追逐着执法队的步伐。
“林副队!”
“我以后,一定也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执法队员!”
“等我长大,我要成为和你一样救苦救难的人!”
童子们熬过那段深渊,看见了名叫林野的光。
林野从不觉得自己是光。
他唯利是图。
他奔着三等功去。
奔着陆内阁的家财万贯去。
从未奔着这些孩子去。
“在想什么?”林振天问。
“在想祖母离开司命府后,祖父为何不续弦,另娶一个女人陪伴自己终老。”
这也是林野真心想知道的。
林振天怔住,不知作何回答。
沉寂的内心,泛起了浅浅的涟漪。
眼眶不禁又红了一圈。
灵魂龟裂开痕迹。
痛。
好痛。
他和妻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都以为是婚约绑架,实则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偷偷去看未婚妻。
他知道,等他长大后就要娶她为妻。
彼时,小小一个的女孩儿,很可爱,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嫩粉的裙衫,啃着一张比脸还大的馕,会对他笑。
两个浅浅的梨涡露出来,像是把阳光酿作酒盛满梨涡,醉了尚未长大成人的林振天。
林振天想。
他定要好生努力,拼一个锦绣前程。
他要妻子富贵清闲,无忧无虑。
后来,知道妻子不爱他,又是一个心如刀割。
他明明可以把人软禁下来,但他舍不得,还是放开手让妻子远走高飞了。
他时常会想,长途跋涉去他乡的路上妻子会不会累。
又会想,累点也挺好,这样才会知道自己这个丈夫是来之不易的珍贵。
然后想,罢了罢了,不顾念自己也好,人好就好。
……
其实,有很多没说出口的话。
怀了别人的孩子又怎么样,会叫自己爹也行。
偌大的司命府,还养不起一个孩子吗。
他愿意原谅。
妻子却不给他原谅的机会。
……
“野儿,你记住——”
“他人的陪伴都是虚无缥缈之物,只有精神富足,自己强大,远胜过一切的陪伴。”
“在这世上,能陪伴你的,只有你自己的灵魂,或是这山川河流,天地四方流动的云。”
林野登时两眼放光,敬佩崇拜地望着林振天。
不愧是司命府的顶梁柱。
这等胸怀格局和立意思想,是凡夫俗子快马加鞭都难以匹及的!
林振天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孙子的肩膀,卷起陆内阁的钱财灵宝,步履沉稳地走出了里卧。
白发苍苍的老人一回到自己屋子,就趴在床榻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怎么偏老朽这么命苦。”
“这么多年过去,就不知道来看看老朽,你个没良心的。”
“好歹也来看看你的儿子孙儿啊,虽然都是些小废物,但好歹也算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畜生吧。”
“老天爷,你真不开眼。”
老人说完,又看了眼陆内阁的灵宝,贪婪地咽了咽口水,吸着鼻子说:“罢了,也算开了一只眼吧。”
林野自是不知祖父脆弱的灵魂和伤心处,而是将一个冷冰冰的乾坤镯取了出来,眼神幽幽地看着乾坤镯。
这里头,有死去童子的心火。
他唯独把此物瞒下,并未告知祖父。
他查看过。
心火都是非常干净的,非邪修的正道人,也能用来修行。
如陆内阁所说,三年之内,他绝对能进诸天万道的门。
半年之内,他能够成为最高执法队的领军人物。
一颗心,在左侧胸腔内砰砰乱跳犹若擂鼓。
林野紧张到呼吸都加深了不少。
前途似锦。
光明未来。
他的人生,绝对不止在执法总处苟且。
诸天万道。
仙神天界。
都是他的飞升之地。
“砰!”
林野把乾坤镯砸在了桌上。
“林野,你疯了!你真的要变成丧心病狂的人吗?这些都是死去的童子炼化出来的心火啊!”
转而又狰狞一笑。
“对啊,童子又不是我杀的,是陆内阁杀的,这些心火很干净,不是吗?”
“林野,做人得讲良心。”
“有良心的人,去不了高处哦。”
“林野,不可失去原则。”
“别忘了,祸害才能遗千年,好人不长命,作恶者风生水起,厄运专挑苦命人。都说恶有恶报,且看这诸天虚假的神和佛,哪个不是高居明堂俯瞰卑微的蝼蚁,这九万年来降临过什么报应?!再者说了,只要我登临诸天万道,我有能力我就可以去救更多的人,这些童子的家人我也会去帮助啊!”
“……… ”
林野跪在地上,两行清泪流出。
贪婪如恶魔,顺着他的四肢百骸疯狂滋长。
他浑身发抖,眼睛发红。
末了,一封信,送去了海神界。
——侯爷,救救我。
——求您。
楚月收到了林野的赠礼、一封信,还有一个乾坤镯。
乾坤镯内,有一半的童子心火。
楚月吸食了这些心火,就能一步登天,直接登天梯。
那他林野也能心安地吸食了。
“童子心火。”
楚月执笔处理军中事务,嘴里碎念:“将护心阵覆在童子的心室,再将童子吸食成干尸,血肉瘪陷,灵魂麻木,依旧有轻微跳动地心脏。再放入极寒之地四十九天,后埋进岩浆,可逼出一缕心火。”
“新生的心火,非常之干净圣洁,没有半点邪祟杂污。”萧离穿着墨黑色的干练长衫,坐在了前方的椅上说。
“林队长,这是心神不宁了。”
楚月淡声道:“巨大的利益冲击前,贪婪会占据脑子,没有多少人能做到不动声色。但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内心如何贪婪,最后的行为才是因果循环的最后一笔。”
“童子心火,不得往生。”萧离拧了拧眉。
被炼成心火的童子,死后也要成为终日痛苦的孤魂野鬼,没有往生之路。
那是十恶不赦之人才有的颠沛。
楚月放下了狼毫,看向了窗外的如绸绮霞,若有似无的神息,弥漫在这灾后重生的大地。
比之以往,生命力愈发蓬勃、坚毅。
经历过漫长黑暗迎来的黎明,会成为少年毕生的光。
“不得往生的人,需要一盏往生灯,来指引方向,永消苦厄。”
楚月说:“往生灯极难锻造,难度在于,需要神之息。世上凡人,不见真神。但巧了,神在我们眼前。”
世上的阴差阳错,有时是一种冥冥注定的因缘际会。
这些童子们,可以得以安息了。
“阿离,去把袖袖喊来。”
“是——”
卫袖袖听到要让自己锻造往生灯,愣了一下。
“侯爷,我只会锻剑,不会锻灯。灯和剑,差别太大了。”
“就按照锻剑的方式去锻即可,注入神息。”
楚月温声:“你是远征大帅的儿子,你锻的剑,能为远征大帅增加功德。我会让清欢郡主辅佐你的。”
大夏的清欢郡主,亦能为夏有浓女帝增加功德。
卫袖袖目光闪烁,心动了。
然后盯着楚月的眼睛问:“侯爷,那你呢?”
“嗯?”
“你为何不自己来做,分明是增加气运功德的事。”
“山海有灵,花草有信,芸芸有期。袖袖,我不为功德。”
“那是为什么?”
“为脚下之路。”
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她要开辟出一条真正的凡人之路。
卫袖袖深吸了口气,红着眼低下头:“好,我这就去锻灯,请清欢郡主务必及时赶来。”
大夏帝师有召,夏时欢毫不犹豫就收拾着出发。
“郡主,真要去吗?”
郡主府新来的随从撇着嘴说:“帝师又非大夏王朝独一无二的帝师,是千万人的曙光侯,她对郡主未免太过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点呢?”
“你叫什么名字?”夏时欢骑乘瘴马,回头看来。
随从两眼一亮,还以为自己要被提携了。
“属下名字赵年。”
“很好,赵年,以后你不必来郡主府了。”
夏时欢策马扬鞭,星夜驰骋,就算手上有千头万绪的事,帝师有召也不得不放下,一门心思赶往界天宫。
而当她知道是为大夏添福添寿为有浓女帝在神界追加功德时,泪珠滚滚而落,跪在楚月面前双手合十交叠平放,磕了三个响头。
楚月将她扶起,“神息我会想办法注入,郡主辅佐卫公子锻好往生灯即好。”
“时欢定会竭尽全力,不负帝师所托!”夏时欢泪如注下。
锻造好的往生灯,载着心火,揣有神息,去往了远方。
漂浮在世人肉眼看不到的忘川海面。
去有光的地方。
剩下的半数往生灯,则装入乾坤镯,送到了总处。
林野手都抖了下。
“半数心火,登天之捷径,你竟无半点犹豫吗?”
林野眼眶一圈都发红了。
信上,楚月并未教他如何做。
他的路,他自己走。
该拿童子心火去做什么,既是他自己的事,也是他一个人的因果。
“侯爷,为何,不给我一个答案呢。”
林野苦笑。
他叹了口气,枯坐了一夜。
贪婪,卷土重来。
黎明破晓的时分,疲惫的他,两眼乌青,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他到了偏远之地,点燃了一盏盏往生灯。
灯下有神息。
灯上载着童子心火。
林野肉疼得流出了两行泪。
“罢了,罢了,安息去吧,孩子们。”
“下辈子,做个富贵人,被经历那阴暗的事。”
泪水往下流淌。
旁人见了还以为他是大善人做善事,见不得人间疾苦。
实则是想到自己错过锦绣前程,快要窒息了。
送完最后一盏往生灯,浑浑噩噩回到司命府。
祖父林振天带来了陆内阁的后续详情。
“那陆内阁实在是可恶,不仅用童子修行,还要压榨掉最后的价值。”
林振天喝了一大壶凉茶,“他将童子炼成了心火,以为心火能够助人修行。”
孙子眼皮跳了一下,心也跟着擂鼓。
“他倒也谨慎,先让旁人服用心火,哪知服用心火的人,会脏腑溃烂而死,七窍生火,三魂六魄俱被心火焚烧。”
祖父又道:“生前经历惨痛折磨不说,死后都不得安生。”
林振天喝完了凉茶,瞧见林野的脸色惨白。
似是反映过来了什么。
手心发冷,茶壶直接掉在地上摔成了锋利破裂的碎片。
他咽了咽口水,忐忑不安又带有一丝希冀地问:“那陆内阁,赠你心火了?”
“嗯。”林野点了点头,四肢还在生寒。
“坏了——!!”
林振天站了起来,着急不已:“你该不会一时贪婪,用这心火了吧?那可真就无力回天,是该死之局了。”
林野不语,只一昧的四肢寒冷,后怕感萦绕心脏久久不会,跳动的速度好似万壑雷。
“你说你啊,怎么就这么贪心,这天大的事,怎么就不跟爷爷说一声呢?!你这个逆子!逆子!”
林振天急得焦头烂额,又担忧不已,生怕唯一正常的孙子就这么没了,他情愿为孙子抵命。
林野后觉,赶忙摇头,“祖父,我未曾服用心火,只差一点。”
“真的?”
“真的!”
随后又将后续的事道出。
“她竟能拥有往生灯,还是这么做的,那她有着触摸神息的本事?这可能吗!一介凡胎肉体,触摸神息会被灼烧得魂飞魄散才对!”
林振天拧着眉喃喃自语,惊得不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爹,你说她是不是知道心火能让人脏腑溃烂而死?”
林野近乎崩溃,“可她若是知道的话,为何不告知我?”
好一阵后怕如黑色阴影将自己全部覆盖。
他深吸 了口气。
惨白的脸,发红的眼,都彰显出了他的恐惧。
一念之差,一步之遥,他差点就把自己害死了。
只要想到自己英俊的面庞和莹白的皮肤都会滋长大面积的溃烂,便心生惶恐。
“她让你自己做选择。”
林振天说:“不!更准确来说,她更像是在考验你,考验你配不配成为追随她的人。”
老人同样后怕。
一个低域位面来的人,能得司命孙子相助已是无上荣幸。
但她居然要考察。
“可我……”
林野哆嗦着嘴唇说:“可我已经帮她了,有我的助力,来日她登天也可轻快。”
“她自信,有你没你,都一样。哪怕是司命府,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依附。如果是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她情愿不要这份助力,对她来说,反而是灾殃。”林振天长叹。
这世上,竟真有这等正道的女子吗?
分明在世俗中摸爬打滚,又怎能一直保持本心。
丢下地狱的人如厉鬼般爬出来,居然还会向往光明吗?
不!她从不向往光明。
她要的是,光明追她而去。
在这中,林振天察觉到了曙光侯的野心,震撼久久不弥。
林野颤颤巍巍的手,拿出了楚月的信想给祖父看。
信从他的手上滑落。
掉在地地,是背面朝着林野视线的。
林野眸光陡然一缩,信的背面好似有字!
他捡起来一看,元神所镌的字赫然映入眼前。
——陷于泥沼,人当自救。
林野的灵魂为之一惊。
曙光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给出了漂亮的答案。
不同于的循规蹈矩,而是让他自己遵循本心。
是在考验他,还是有识人之目,断定他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呢。
林振天张了张嘴,咽喉道不出言语,只得缄默。
良久,他肃然地看着孙子林野说:“野子,一步错,步步错。好在,你没错。你不仅没错,还有大造化,司命府的功德气运,都会因这往生灯而直冲九霄。这是侯爷的提携,也是侯爷的交易。”
“交易?”林野错愕。
“大楚七城充公,执法处会派人前往统领七城,至于派什么人,是我们说了算。”
林振天点到即止。
孙儿则是两眼生光。
“爷爷的意思是……”
他吞咽着口水问:“侯爷,想要掌控大楚七城?”
“应当如此。”林振天点点头:“放眼洪荒上界,大楚算不得什么,但大楚和她的纠葛太深。像她那样爱憎分明的人,不可能只取走楚南音的眼睛。正因为是这样,她应当想要七城的管辖权。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该由何人统领呢?”
“问一下侯爷,她心中,或许有人选。”
“祖父,她在洪荒上界,哪有什么人脉呢。”
林野笑了两声,但还是按照祖父所说,书信送往界天宫。
……
楚月抚摸着,罗玲玲生命精元的蛋壳。
冰蓝的裂痕犹如碎钻,蛋壳通体都是,恰似迢迢银河。
“阿娘,帮过你的人,也该有好运的,对吗?”
她的眼眶发红,披着纯黑的大氅。
冰棺里头未醒的美人。
放在元神空间的墓碑。
容放着母亲生命精元的蛋。
都是她放不下的执念。
神魔瞳通过生命精元,看到了斑驳闪烁的碎片画面。
只依稀拼凑出了血腥的场景——
荆棘贯穿了剔透寒冷的冰棺,以及冰棺里的母亲。
满屋都是狠心肠的人,只有一位眉间烙着紫黑色朱砂的少年仗义执言。
虽翻不起什么风浪,没改变历史的进程,却是母亲陷入寒窖的幽暗日子里,鲜少的几许微光。
莹莹之火,亦有燎原的暖。
“眉间有紫黑色朱砂的人?”
林野摸了摸光滑的下颌,眨巴了两下眼睛,“总处有这么一号人吗?”
不管了。
侯爷吩咐,总不会有错。
一经细查,总处还真有个朱砂少年。
其名为方知序,对外称是个孤儿。
实际上,母亲早死,父亲续弦生了胞弟,便不养他了。
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在方知序的身上可谓是演绎得淋漓尽致。
方知序得到过罗玲玲的机缘造化,元神处生长出了一朵风铃花。
他却从未炼化罗玲玲留下的机缘。
他在等。
等一个人的登天。
起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
直到他听说,罗玲玲是曙光侯的母亲。
此次破棺而出,疾驰如流星,便是为了曙光侯。
方知序眸光深深地注视着斜阳西垂的黄昏。
他大概知道,自己要等谁啦。
“方知序,杂役做完了吗,地上积雪扫清了吗,兄弟们的茶倒好了吗?我等忙死忙活,累如牛马,你倒是好,在这里享清福。”
“我这就去做。”
方知序拿起扫帚,立即去清扫积雪。
“凭什么先给他扫雪,应该先给我倒茶!”
又一个身穿执法队服饰的青年横眉冷对,怒目呵道。
方知序刚放下扫帚,一块琉璃石的暗器就远远地打在了方知序的膝盖。
打得方知序一个不留神,扑腾在地上,隔着几层衣料都摔破了腿。
腿骨裂出几道痕。
方知序抱着曲起的腿,疼到张开嘴用尽力气都发不出声音,脸色白得吓人。
几个青年对视了眼,彼此眸底都泛起了玩味的笑容。
从前的方知序虽没有多出色,但也算是能在执法队立足。
奈何不知出了什么事。
方知序的那一支执法队员,从队长到成员,竟全都死于执行任务了。
具体执行怎样的任务,没人知道。
但现在的方知序,没有一个执法队肯要。
“行了,方兄弟,别装了。至于吗,一点小事而已,装成这样,实在有损大丈夫风范。”
那要扫雪的黑袍青年不以为意道。
“我的腿骨裂了。”
方知序的眼中有泪,“诸位自己的活,烦请自己去做吧。”
他原以为,把自己藏起来,悄悄然地活着,就好了。
但只要身处世俗的大染缸,就藏不了。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或许会是兵不血刃的战场。
“怎么可能?定是你骗兄弟的。”
“赶紧的,先事做了,别耽误我们等等出去执行任务,否则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哦。”
“方知序,够了,是男人吗,站起来去扫雪。”
“……”
四五个青年,双手环胸,笑看着方知序。
方知序红了眼,拿起扫帚疼得龇牙咧嘴,倒抽冷气,却还在坚持扫雪。
没扫几下,就又跌倒了。
他做低伏小,不愿逞强,“诸位兄弟,我真的腿不行了,这样下去,我的腿会废了的。”
黑袍青年大步流星走来,一脚踩在了方知序的腿上,“不想做事,想偷懒,谁知道你的执法队就你活下来了,是不是背叛了战友。你真该死啊。”
“啊啊啊啊!”
方知序疼得惨叫出声,苍白的面庞大汗淋漓,滚滚流淌。
“砰!”缠绕藤蔓氤氲淡青色烟雾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林野瞧见里头的场景,瞳眸一缩。
青年们望见近来炙手可热名声大噪的林野, 就算心中不屑有司命这个祖父谁都能当英雄,但还是要对林野堆起笑容。
“林队长,恭喜恭喜啊,听说你从第七执法队升迁到了三十七队长。”
“无事不登三宝殿,林队长可是要兄弟们做些什么?”
最后说话的人,脚掌还踩在方知序的膝盖。
方知序身体蜷缩,墨发乱在积雪上。
林野瞧了眼方知序眉间的紫黑点印,旋即出剑,直接将黑袍青年的膝盖给贯穿了。
青年跌倒在地,腿直接被林野的剑硬插在大理石板的地面。
“总处区域,谁允许你们这般肆无忌惮欺辱同门,如此蛮横,和仗剑行凶有何区别?”
林野震怒,眉头紧皱,一步踏出,冷眼扫向了剩余的青年们。
“像你们这样的东西,可还有留在执法队的必要?”
他赫然暴喝。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毕竟司命府的孙子,只会被人簇拥着,好言哄着。
原来,跌入低谷的人,会遭受这样的委屈磨难。
“林队长,我们知道错了。”
听闻要被赶出执法队,这几个人真的慌了。
就连吃痛难忍的黑袍男人,都煞白了脸,“林队长,我们就是和方兄弟开开玩笑。”
“唰——!!”
罡风骤起,锋芒撕裂长空。
“啊啊啊!”黑袍男人的剑赫然倒飞了出去,重回到林野的手中。
剑刃脱离血肉的霎时,疼得黑袍男人仰头惨叫,双目赤红。
下一个刹那,林野蓦地就到了对方的身边,剑横在男人的脖颈,血珠沿着剑刃沁出。
冰冷的触感,危险如死神的降临,直叫黑袍的青年毛骨悚然,寒意直冲头顶,以至于头皮发麻难以克制。
林野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这位兄弟,本队长也只是和你开开玩笑,别太介怀。开玩笑而已,你不会介怀吧?”
话说着,剑刃又往前了些许。
青年吓得浑身毛发倒竖,眼睛紧缩,浑身发颤。
“方知序,日后是我三十七队的人了,谁再敢羞辱他,莫怪本队长不讲情义,只论一个刀剑无眼!!”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敢相信,林野队长会要一个灾星。
就连方知序都神情恍惚了好久。
他……
还能进执法队吗?
不再是这边缘杂役了吗?
林野踩着薄雪,沙沙作响。
身形修长的男子停在了方知序的面前,剑回鞘中,银狐风氅下,朝方知序伸出了手。
“喂,方知序。”
“林,林队长……”
“要不要来本队长的三十七队当副队长,正缺一个副队长。”
“……”
方知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随后看着林野的手掌。
林野的皮肤很细嫩,像少女一样。
可见是养尊处优没吃过苦的富家少爷,和这总处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相同。
很多人表面敬重林野,背地里骂得很难听。
“我可以吗?”方知序怔住。
适才欺凌过他的青年们俨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只觉得不可思议。
简直荒唐!
心中不服,却不敢言,只能嫉恨地注视着方知序。
“你愿意一试吗?”林野反问。
“我愿意。”方知序急道。
林野勾唇一笑,尽是少年意气,挑眉时笑意更深,“那不就对了。”
方知序咬咬牙,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林野的掌心。
林野握着他的手,一个用力把人拉了起来,搀扶着方知序走了出去。
三十七队的人都在门外两侧候着,跟随林野、方知序。
临行前,林野回头看了眼院子里的青年们,“你们五个,要么滚出总处,要么去刑堂自领惩罚。今日之事,当下不为例!”
青年们顿时软了膝盖,暗叹倒霉,又想不通方知序到底踩了什么狗屎运,竟被林野队长给看上了。
林野请来医师,治疗方知序裂开严重的膝盖。
“你就在我府上静养一段日子,有什么尽管跟我说,等你伤好了,还有事交给你。大楚充公的七城你知道了吧,以后,这七城由你来统领。”
“我……?”方知序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不仅成了三十七队的副队长,还能统领充公的大楚七城。
这实在是天降馅饼了。
“为什么,是我?”方知序不解地问。
“曙光侯点名要的你。”
方知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以为,他和曙光侯不会有交集。
大概多年以后,曙光侯登天之时,会把自己的风铃花机缘交出去。
仅此而已。
“曙光侯?”
“嗯,武侯大帅叶楚月,她有话带给你。”
“什么话?”方知序的语气,难得有一丝急促。
“吉人天相,后福无穷,愿你万事胜意。”
林野不解其中意,只是充当个传话者,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哪知方知序听到这话,霎时红了眼睛,紧咬着下嘴唇。
大抵是他为罗玲玲的仗义执言,被曙光侯知晓了。
曙光侯,是在还恩情。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几句话,改变不了残忍的结局,倒让自己侥幸活了下去。
林野撇撇嘴,瞧着方知序的多愁伤情,忽而觉得不痛快了。
他阅侯爷之信时,也没这般。
侯爷对方知序再是看重,也不可能越了他林野去吧?
他比方知序生得俊多了。
“侯爷大恩,无以为报我……”
林野打断了他的话:“别来什么当牛做马老掉牙的一套了,好好养伤干活才是正事。”
“是,是,林队长说得是。”
方知序深吸了口气,满目的坚定如铁。
侯爷。
知序会为你守好大楚七城的。
——盼你登天!
……
楚祥伤痕累累被丢在牢狱。
夜晚,几许月光洒了进来。
他想不通,自己谨慎行事,何故会失败呢?
“陆内阁真是惨啊,风光一世,鬼迷心窍,落得这般下场。”
从看守士兵的嘴里,楚祥知道了陆内阁的事。
以及林野的风光。
楚祥的指腹沾染着自己身上伤口流出的血,在冰冷脏污的地上一笔一划抹动。
父子离心。
央求陆内阁。
割地送童子。
先后被擒。
……
……
明月!
楚祥瞳眸紧缩。
“小月,是你想害祖父吗?”
他怀疑——
是楚明月特地点名了楚云城。
又算到楚祥势必要拿下曙光侯的殊荣,定会上请尊者。
可又是怎么算到他会割地送童子呢?
楚祥头疼欲裂。
“不,我真是老糊涂了,竟觉得一个海神界的人,能够在千里之外运筹帷幄大楚、仙武天和执法总处的事。”
“这,怎么可能呢?”
楚祥摇摇头,苦涩地笑:“不可能的,小月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算不到这细枝末节,做到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大楚七城充公罢了,又不是落在明月的手中。”
他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胸腔冰凉一片,血液都在发冷。
“小月。”
“你最好,不要登天梯。”
“否则,别怪大楚,鱼死网破。”
小月啊小月。
黑夜里最皎洁的明月。
你说。
这世人知你是焚世天罡,还会敬你是豪杰吗?
楚祥低低地笑出了声。
状若癫狂。
「白发苍苍人到暮年又如何,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终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
“小月,这一步步算计,你是怎么做到的?”
界天宫,慕惊云诧异地问。
这一步棋,足以伤及大楚的元气,楚祥的根本。
楚月为大舅舅倒茶,看了眼身侧的夜墨寒,嘴角微勾,娓娓道来:
“这次,七杀天的柳三千长老,为我带来了有关于大楚的一切调查。”
“其中有提到,大楚这几年,童子失踪的数量很大。”
她因此怀疑楚祥在用童子和见不得光的人做交易。
“再加上楚云城的突然造访,假意情深,楚祥对封侯殊荣的执着。”
“我看过大楚的堪舆图,同是太上长老柳三千送来。”
楚月端起茶杯,喝了口,缓缓道:
“栖梧、修水等城,暂时没有童子失踪,这意味着,这几座城的童子数量很多,生机蓬勃。如若有人真想要童子来行作恶之事的话,他会更想要一座生机勃勃的城,而走投无路的楚祥历经失败,又有父子离心,再加上封侯殊荣的诱惑,足以让他红了眼,像个赌徒去孤注一掷,哪怕是背叛他一直信仰的祖宗。只是我不曾想到,他能割舍掉七城。”
她也并非真的算无遗策,只是根据眼前所知的万般信息推算演变。
就算楚祥不割地,送童子一事,就足以让他失民心了。
只要他失民心,就是大楚王室失了民心。
楚云城能做的就是放弃父亲,保住自己。
但他却保不住大厦将倾的楚王室。
因为楚王室,从根里就烂透了,没救了。
“他竟私下以大楚童子换利益。”
雪挽歌闻声,觉得可笑至极。
“童子失踪案,我有耳闻,是断断续续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过一次,很快就有凶手缉拿归案,恐怕也是楚祥不知从何处找的替死鬼。”
她只感到满心荒凉。
九万载,都没看清楚王室的人。
楚祥自诩为大楚,却做伤害大楚子民的事。
罪不容诛!
“雪娘。”
楚月看向了雪挽歌,放下杯盏,郑重道:“北方龙族,定要多心,切莫和大楚往来。”
“阿娘会的。”
“最好防一防大楚,毕竟血脉不可分割,不管是楚南音还是楚世远,身上都有着龙族的血。以楚祥的性子,定会在他们的身上大做文章,以此来冒犯龙族。外公那里,也要让他多加提防。”
楚月把一箱丹药取出,“愿外公身体康健,这些丹药,是我根据外公体质所炼。我尚未登天,不能为外公尽孝,劳烦阿娘帮我带去龙族。”
雪挽歌捧着一箱沉甸甸的丹药,红了红眼,心疼地看着楚月。
明月总是这般好,能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考虑到每一个人。
再之后的一段时日里,家人们都陪在楚月身边。
闲话家常,有时种花。
离别在期,却不谈别离。
诸天殿的赐福殊荣,封侯之光,都落在了北洲大地慕府和帝域叶宫。
族谱生辉,庇护后世。
就算流光海域被封印了。
谁也不知,将来的哪日,是否会有人将封印解开。
而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只要诸天殿还存在于人世间。
叶、慕两府以及叶楚月和夜墨寒的后人,子子孙孙,都能以此开道,少走许多弯路。
封侯殊荣一事尘埃落定。
林野倒是个有心思的,派人在楚祥的牢里念叨此事——
“下界的叶、慕两府,真是三生有幸啊,有这么个叶楚月,被诸天殿封侯,光耀门楣,造福子孙,真是羡煞旁人。”
“你说大楚怎么回事,错失了个曙光侯。”
“还能是怎么回事,古人云虎毒不食子,楚王室我瞧着比虎还毒呢。”
“嘘,小声点,别被那人听见。”
“知道了。”
话虽如此,却没个小声的。
都是直奔着刺痛楚祥的目的。
声音太小了,这老头儿可就听不见了呢。
楚祥咬牙切齿,遍体生疼,不甘的情绪翻涌,充满了心肺。
若这曙光侯花落别家,毫不相干的人倒也罢了。
偏偏!
偏偏是那叶楚月,才是最让人抓心挠肺般难受的关键所在。
放在往日,诸天封侯的事,楚祥想都不敢想。
但知晓一步之遥,这满门荣耀就属于自己的了,那自然会扭曲心态,丧失理智,只一门心思的唯利是图去了。
楚祥血红的眼浸满了泪。
可笑的是。
这么久的时间里,满堂儿孙,竟没一个人来看望自己,关心自己。
他这么多年的付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怎叹人心凉薄,不堪一提。
楚祥低低地笑了两声,泪水沿着眼眶往下流。
他合该德高望重的人,落得这般田地,就算来日回到大楚,也不过是过街老鼠,人人皆可打骂。
他突然害怕,怕前路的渺茫,楚云城的不堪重用。
这日,林野乔装打扮,戴着帷帽,一袭白衫胜雪,私下托人约了楚南音出来。
“你是何人,特与我相见,是为何事?”楚南音问。
“南音公主,难道就不想知道,楚云城去海神界,是为何事吗?”
“父亲去了海神界?这不可能!”
楚南音眉头紧皱,矢口否决。
“可能与否,不重要。”
林野唇角一勾,“重要的是,我有一物,需要告知公主。”
“什么东西?”楚南音浑身写满了警惕。
来路不明的人,定是心怀不轨。
林野一挥手,袖袍萦绕着乳白色的光辉。
他将楚月改良版的千行神卷取出,铺盖在桌,以茶杯压着一角。
千行神卷记录着楚云城的脸庞,以及他和楚月的对话。
楚南音垂放在膝的双手,紧攥成了拳头。
手背的薄薄青筋,微微地凸起。
她紧蹙着一双柳叶眉,牙关死咬,脸色透白。
“我不会相信你给我听的话,你这根本就是挑拨我和父亲、祖父的关系。”
楚南音一挥手,茶盏便掉落在了地上。
林野:“答对了,南音公主。”
楚南音:“?”
林野浅笑,“公主说的不错,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挑拨离间你们楚王室关系的,但所带之物绝非有假,事情的真相都可以如实告知。”
“你的祖父和父亲商量着,去往海神界,劝说曙光侯,关系转圜,或可得诸天殿封侯的殊荣。”
“你父亲确实前去了,还说了这样一番话。至于你的祖父,还有别样的心思。”
“他算准了曙光侯对大楚的憎恶,兴许会做出弑父的事情来,再以此谈判,说不定能换得曙光侯加入楚王室族谱的事。”
楚南音低着头,眼睛缠着绸缎,瞧不见光,耳边除了茶楼外的车水马龙,就是林野带着笑意的少年声了。
她想到——
那晚,父亲和祖父的争执。
手掌,颤抖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不会相信你所说的。不管是我的父亲,还是祖父,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是么?”林野笑眯眯道:“一个好到割地送童子,一个好到挖掉亲生女儿的眼睛再丢进无间地狱。南音公主,你以为你得到了偏爱,实际上当利益冲突时,你也不得幸免。楚祥连自己儿子的命都算计,别提是你了。至于你那父亲,你该不会天真认为,是曙光侯该死,而你不该死吧?”
楚南音屈辱万分。
“醒醒吧,言尽于此,我也不过受人之托来挑拨离间,至于你们楚王室的事,就由不得我这外人操心了。”
林野收起千行神卷,交到了楚南音的手中,“信与不信,是你的事,你真该睁眼好好看看,你父亲的嘴脸。”
楚南音紧握着千行神卷,纤弱的背脊抖动了下。
她有几分信,却不敢信。
难道自己的温室,只是海市蜃楼吗?
林野即将走出雕花门的刹那,楚南音回头问:“公子,且慢——”
“干什么?少爷我很忙的。”
林野看着楚南音失明的眼睛,叹了口气。
多好的姑娘瞎了眼,可惜瞧不见他这英俊的脸。
“是曙光侯,嘱咐你来的吗?请公子务必告知,这……对我很重要。”
楚南音迫切道。
林野深深地凝视着楚南音,缄默不语。
“是,南音公主你也听见了,她虽挖你双眼,但知你不是罪魁祸首,真正该死的另有旁人,只是这眼睛她必须拿回来,血债血偿。”
“她,有话跟我说吗?”楚南音忐忑地问,竟不觉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并无任何言语交代,但我想,她希望你能够清醒,而不要为人棋子。南音公主,楚王室,真的烂透了呢。”
林野踏出了茶楼,不再管后事如何。
楚南音紧咬着下嘴唇,丢掉了千行神卷,独自拄着拐杖离去。
过了会儿,她又匍匐过来,手掌在地面摸索着,找到千行神卷,小心翼翼地卷起,藏在没人知道的空间宝物。
回到楚王室,楚云城见她归来,便问:“去哪了?”
“祖父尚在仙武牢狱,南音心中惆怅,就去散了散心。”
“好孩子。”
楚云城为之动容。
却说林野走出人群熙熙攘攘的长街,停下脚步,眉头一皱,疑惑出声:
“不对啊……”
“我这是成了侯爷的走狗咩?”
哪有他这般丰神玉朗的走狗啊。
不过……能为侯爷做事,还真是让人骄傲。
林野咧着嘴一笑,挺直脊背如劲松,飒沓出了长街,莫名的自豪旁人隔着帷帽都能感受到。
「那不是一般的走狗。」
「那可是曙光侯的小俊犬啊!」
楚月批阅军务,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慕倾凰忙为她拢了拢披风。
雪挽歌添了一壶热茶。
小狐狸将屋子烘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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