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河西节度使与平卢节度使因为私人恩怨,要在皇城外朱雀大街上摆擂台角抵!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像是病毒瘟疫一般,在长安城内四散传播,引起了轩然大波!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要是以往,对于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御史台的官员们多少都要说几句,上个奏折什么的。
然而这一次,这帮人全都集体哑火了。
要是哪个官员还看不出这场角抵中暗藏猫腻,那他们也不用混官场了,还是回老家种田比较好。
明日就是上擂台的日子,宵禁之后,便有金吾卫的军官,组织人手搭建擂台,忙得彻夜未停。这角抵的台子可不是铺几块木板就行的,还要搭建可供“裁判”与贵宾观摩的高台,工作量一点都不小!
已经入夜,永嘉坊的方家宅院内,女眷们都已经安睡。而方重勇则是停止了角抵练习,夜色下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思虑明日的应对之策。
上擂台角抵,这既是“表演赛”,又是“格斗赛”,唯一要防着的,是失手打死安禄山,或者被安禄山失手打死。
有小道消息说,安禄山上次亲自上阵杀敌,还是十年以前!
他最强的技能,并不是杀人打架,而是计谋和外语。
没错,就是外语。
安禄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高级翻译人才,至少精通六门语言!其特长是做生意,特别是捞偏门的生意。很多打家劫舍的黑活,都是他派遣同乡史思明做的。
安禄山这个人或许因为长得胖很抗揍,但战斗力绝不可能很强!方重勇怀疑,真正在战阵上能打的,应该是史思明。
而且,这场角抵,背后最大的看客,大唐的天子,长安的主人:基哥。
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方重勇将手背在身后,心中揣摩着基哥的需求。
首先是掌控力,其次是虚荣心,最后才是面子。
两大节度使,按基哥的设想势不两立,此为掌控力。
角抵擂台上,两位高官如同野兽一般打生打死,此为虚荣心。
当着全长安人的面,献出一场“精彩”的表演,此为面子。
基哥还真是该死啊!
方重勇恨恨的想着。可是这个人哪怕该死,现在也不得不依靠对方。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很多戏不是你说不演就可以不演的。
明日方重勇就会跟安禄山一起,演一出大戏给基哥看,给大唐的权贵看,给长安的百姓看。
然后各取所需!
至于什么暗地里交好安禄山,互通有无什么的小动作,想都别想了。基哥这个老硬币心思深沉得很,大概很快就要扶持安禄山上位,让这位大胖子兼任东北两镇节度使了。
这样,他才能放心自己带兵横扫西域!
方重勇越想越是感觉历史大势无法阻挡,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画面犹在眼前。
他前世的时候,很多学者都认为天宝时代的节度使,军政人事财务一把抓,以至于后来藩镇割据。
但现在看来,情况跟想象中稍有不同,因果关系完全颠倒了。
与其说是节度使捞权,倒不如说是大唐在边境屯扎重兵,让边境州县的政务财务,不得不优先服务于军事!从中央财政上剥离开来!
这个过程是被动的,然而效果与影响,却比节度使主动捞权更可怕!
捞权的节度使朝廷可以罢免,但边镇脱离中枢的趋势,却无人可以阻止!
方重勇在担任河西节度使以后,没有任何越权的行为,更是没有主动结党营私。但是边镇的军权政权财权,却是主动到了他手中。所控制州县的财物,压根不送往长安。
就算方重勇一百个不愿意,河西走廊五州,甚至包括兰州等地在内的临近州郡,其财帛都会汇集凉州,账目也会送到这里。
因为账目都是跟着财帛走的。
事实上,这些财物送到关中的府库,不仅路途遥远损耗极大,而且也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本地的钱粮供给边军就已经不够用,又怎么能以税收的形式反哺中枢呢?
因为要供给数万精锐边军,所以节度使所下辖州县就只能自己顾自己。而朝廷为了顺应这种形势,也不得不将财权下放到地方,规定边镇诸州供给边军即可,无须事事上报朝廷。
产生这样的情况,其实是让节度使不得不接过管理权。哪怕节度使不想管,其政务也不得不挂靠在节度使衙门,并需要由专人管理。
时间长了,中枢对于边镇的掌控力必定会薄弱,到时候一定需要权术手段来制衡节度使坐大。
比如说现在!
方重勇体会到基哥身上老辣的权术手段,不由得背脊发凉。同时又对历史的潮流无可奈何。
方有德“祖籍”沙州敦煌,所以方重勇马上要带兵远征西域。安禄山出身河北城旁部落,所以他现在做到了平卢节度使。
基哥的权术,都是顺应了时势。如今西北三镇与东北二镇高层敌对,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更何况,长安马上就要发行交子,中枢财政将会获得极大流动性,押金效应开始启动,束缚大唐经济发展的通货紧缩魔咒暂时解除,大唐将会从经济发展衰退期进入到经济全面繁荣期。
各种低息贷款,将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权贵们粮仓内的谷物,府库里的绢帛,将会大面积进入流通环节,以释放货币。为了释放生产力,中枢的低息贷款,也不会让底层百姓手里缺乏应对基本生活的财富。
方重勇相信以李林甫的智慧,不会做这样惠而不费的事情。
毕竟,人要是死了,钱也就变成了废纸,债务就变成无头债。
锁在穷苦人身上的链条应该会暂时放松一些。权贵与富户们将会借钱给他们消费,而且利息极低,债务时间会往后延长,放长线钓大鱼!
而劫掠自西域的财富,和发行交子所带来的充足军费,将会让大唐边军神勇发挥,将大唐的疆域继续扩展。
周边更多的带路党,会向往繁荣的大唐,主动投靠依附,以成为天朝上国子民为荣。
北逐契丹,西克吐蕃,扬威西域,如无意外,这些都会顺理成章的实现。
以此成就,基哥应该会让自己与神比肩,狂妄到目空一切!
在基哥“无为而治”的统治下,中枢财政充裕的李林甫,手里的“政策武器”将会更多,大唐也会进入前所未有的超级繁荣。
前面的封建王朝不曾有,后面的封建王朝大概也很难了。
此情此景,哪怕太宗再生也要跪下唱征服。
然后大唐各阶层从上到下,都会开始彻底的寅吃卯粮!
押金效应的反噬将会在未来某一天到来!而已经习惯于从一个繁荣进入到另一个繁荣的大唐社会整体阶层,都会堕入无尽深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之常情啊!
到时候天下遍布对现实不满,又拥护大唐的反贼;人人都沉浸在往昔的繁荣中无法自拔,妄图恢复当年畸形的辉煌,然后在寻觅过往幻境的过程中,一步步沉沦崩坏下去!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超出承受能力的快乐,会让死亡来得更快更早!
“基哥啊基哥,你可千万别死得太早啊。”
看着天上一轮满月,方重勇喃喃自语说道。要是在大唐最繁荣的时候基哥驾崩,那可太便宜他了!
方重勇觉得,老天不应该这样眼瞎。
至于一手带出交子这头猛兽,方重勇亦是无可奈何。
唐代社会刚猛奔放,又文艺又尚武,奢华中又带着难以抑制的侵略性,这便是唐人一手造出来的时势。
若是学宋代明代一样内敛,固然是可以给大唐续命,延缓衰败。然而,唐人的性格,是宁可爽过以后站着暴死,也不愿跪着苟活的!
这就是他们的人生选择!方重勇尊重他们的选择。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反正人固有一死,只管在死之前浪得飞起就好了!”
方重勇洒然一笑说道。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这未尝不是一种洒脱的人生态度。
要死了只管快活的蹬腿,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没什么不好的。
……
“力士,你说这场角抵,谁会赢呢?”
皇城的城楼上,基哥伏在女墙上,指着城下擂台上准备搏斗的方重勇与安禄山,问身旁的高力士道。
“回圣人,赢了的是站着的失败者,输了的是躺着的失败者,最后的赢家,只有圣人而已。”
<div class="contentadv"> 高力士不动声色的恭维道。
“伱也是越来越滑头了。”
基哥头也不回的哈哈大笑道,眼睛凝神看着台下。他知道,如无意外,安禄山一定会输。
擂台下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甚至还有人爬到附近的坊墙上观摩。擂台起码有一层楼那么高,朱雀大街数百米外都有人站着眺望。
官员们为了争夺美女大打出手很常见,而两位节度使摆擂台角抵,那可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啊!
“角抵开始!”
正在这时,高台上的郑叔清大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方重勇一个健步冲过去,使出唐拳里面有名的一招“猛牛冲顶”,直接抱肩撞到安禄山的肩胛骨位置!
这一击,包含助跑,他使出了十成的力量!
安禄山那数百斤的身体像是会自行倒退一样,凌空飞出数米后,倒在地上,然后昏厥了过去!
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压根看不出会站起来的样子!
诶?这也太弱了吧!
使出凶猛一击,暂时处于脱力状态的方重勇傻眼了!
周围的吃瓜群众看呆了!
皇城城楼上准备看好戏的基哥愣住了!
这撞一下就晕过去了,莫不是纸做的?
对于安禄山的“虚弱”,所有人都迷惑不解。
有人怀疑是方重勇从小历练加上天生神力,一招制敌很正常;也有人怀疑是安禄山酒色过度被掏空了身体,只是虚胖而已。
唯有当事人方重勇知道,以安禄山的体格来说,断然不至于说吃了一招唐拳,就倒地不起!
除非他本身就不想起来。
方重勇眯着眼睛看着躺地上不动的安禄山,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我宣布,方重勇获胜!
来两个医官,带安节帅下去治疗一下。”
高台上的郑叔清大喊了一声,面色古怪的看了方重勇一眼。
后者也注意到他的眼神,不方便交谈,只好无奈叹了口气。
码的,上了安禄山的大当!
方重勇一脸尴尬的站在擂台上,双手紧紧握拳恨得牙痒痒,暗骂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能从底层爬到节度使位置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傻子呢?
要是早想明白这一层,他这三天练个毛的唐拳和角抵啊,去河西之前及时行乐才是王道。早知道就应该直接在床上,把独孤瑶折腾得死去活来,在这位美娇娘身上释放欲望就行了。
说不定这一波耕耘,就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延续血脉。
怎么都不亏啊!
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临阵磨枪准备角抵呢!配合安禄山演戏就行了啊!
方重勇在心中大呼卧槽,被安胖子耍了一波,肠子都悔青了。
一切都是戏,基哥让他们演戏,安禄山就用最快最节省成本的办法把戏演完,顺便暗示自己的不满,作为谈判时不能明说的表态。
这样的话,基哥一方面知道安禄山会乖乖听话听从自己摆布,一方面也从安禄山的细微态度里面,知道这一位也不是可以随便揉搓欺压的货色。
擂台上的打斗如果持续不绝,安禄山作为堂堂平卢节度使,难道真的不顾身份,像演猴戏一样取悦长安城的普通百姓?
那些人也配么?意思意思就得了,还真以为节度使是个芝麻小官呢!安禄山如今身居高位,本身就是心高气傲,手段残忍之辈。给基哥一人跳胡旋舞可以,给长安百姓跳,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方重勇心中毫无获胜者的喜悦。安禄山装傻的技术一流,现在人人都以为方重勇是少年硬汉,一招制敌,将来应该少不了被各方捧杀,架在火上烤!
亏大了!
而安禄山真正的战斗,才是马上要开始了。已经演完这出戏,安禄山再面对基哥,他应该可以顺利拿到自己想要的。
先赢不是胖,后赢压倒炕啊!
方重勇有些意兴阑珊的走下擂台,在人群持续不断的欢呼声中,自顾自朝着永嘉坊的方向而去。
这一局,是他输了,成为了安禄山耍宝的道具。
算了,还是回家睡妹子吧,看能不能补回来一点。
方重勇悻悻想着,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
“安卿家搏斗的技术不太行啊,竟然被一招击倒,朕真的好失望!”
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御书房内,基哥一边安排高力士煮茶,一边微笑着揶揄安禄山说道。
“微臣惭愧,惭愧啊。”
安禄山伏跪给基哥行了一礼说道。
他嘴上说惭愧,其实心中得意到了极点。难得耍了方重勇一回,心里不知道多美。
“节度使统帅边镇兵马,确实不需要亲自上阵杀敌。你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
基哥微微点头说道,安慰了安禄山一番。
随即二人陷入一阵沉默,唯有茶炉煮水的咕咕声传来。
“裴宽的案子,朕觉得里面还有些谜团没有解开,已经让大理寺正卿郑叔清持续关注了。
营州事务繁多也不便强留爱卿在长安,过两日,你便返回营州,处理军务吧。”
基哥大手一挥,让安禄山松了口气。
“谢圣人恩典!”
安禄山给基哥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忽然,基哥像是想起什么,收起脸上的笑容问道:“皇甫惟明朕有他用,你认为,谁调任范阳节度使为好?”
“微臣以为……让微臣担任为好,换人替代微臣的平卢节度使即可。”
安禄山叉手行礼建议道。
“嗯,这是为何呢?”
基哥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回圣人,微臣所在的城旁部落,便在幽州城附近,微臣可以号召他们保卫边疆,不需要朝廷额外花钱!”
安禄山像是个铁憨憨一样直言不讳说道。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样吧,你调任范阳节度使,并暂时兼任平卢节度使一职。
待朕找到合适的人选,便让他来营州赴任。营州那边的事情,你先替朕管着再说。”
基哥不以为意的笑道。
“谢圣人!微臣一定给圣人看好边镇,不让那些北方蛮子作祟!”
安禄山一脸激动的磕头行礼,把额头都磕出来一道红红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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