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没有希望便是心安?
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月落星沉。
岳荀正在给她嘴里喂着一种味道极其难闻的汁水。
她本能地闭嘴躲过,可提劲的时候发觉自己全身上下似乎都绵软酸痛,没有一丝力气。
不仅如此,每一处关节都钻心地疼,仿佛筋脉尽断了一样。
“难喝也得喝,自己作怪得了谁?”
岳荀掰过方凌的脸来,捏开嘴巴便又灌了一大口进去。
方凌连咳带呛地咽下那汁水,才幽幽地道:“我只是想试试。”
方凌何尝不知道炼魂淬魄这等集大成之术法历来容不得一丝偏差?常常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是容不得一步一步推敲演练的。
可眼下除去此法,又还有什么办法?
“便是修为精深之人施术也不过十之一二的机会。
似你这般修为浅薄却胡乱施为者,轻则如现在这般走火入魔,重则魂飞魄散。
请问你有几条命可以容得你这般胡闹?”
方凌闻言,眼眶湿润道:
“我若试了总还有一丝希望,我若不试我爹和翠云嫂子他们此生便已成定局。”
“伱可想清楚了,那一丝希望的意思是十之八九会灰飞烟灭,再无来生。”
方凌沉默良久。
“可别无他法了不是吗?,若是从未见过这逆天法术也就罢了。但如今既已知晓,若是连试都不敢试,我这一辈子何以心安?”
“但求心安是吗?谁说没有办法?”
“你有办法?”
岳荀伸手将床边的手札扔到地上,手掌一翻,一团火焰呼地腾起,挥手间那手札便已被火焰包裹。
方凌大惊,不顾重伤在身噗通一声翻下床来,只身将那团火焰压在身下。
但岳荀的炎火决用得恰到好处,方凌到底是慢了一步。待她艰难地将手札抽出来时,却见其已然毁了大半。
方凌又惊又怒,“你做什么?”
“手记已毁,便不必踌躇了。”
“你凭什么这样做?是否要受剜心剔骨之痛,是否魂飞魄散,万劫不复都该我自己决定。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你可知至亲之人在自己眼前一点点将生命消磨殆尽于我来说就是凌迟。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你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不懂爱恨亲情的混蛋。”
方凌本就受了极重的内伤,又情绪激动地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顿时便觉气血翻涌,呕出一大口淤堵的黑血。
她顾不得擦拭嘴边的血迹,悲愤不已地望着岳荀,泪水夺眶而出。
毁了这术法,她爹、翠云嫂子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醒来。那都是她的亲人,这世上至亲至爱之人。
此行既救不了他们,她又何需受这许多的苦?
方凌瘫倒在地,看着业已烧毁大半的手记。想那淬魂之术本就晦涩,如今更是难以修成,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要说昨夜的大哭无非是疼得,而如今却真正是痛彻心扉,万念俱灰。
直到第二日中午,方凌仍旧水米不进,就那样不言不语,不哭不闹,无喜无悲地抱着手札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岳荀道她爱哭,哭一场也就好了。谁知这次她自昨日大哭了一场之后,便再未流过一滴眼泪。
面对这样的小姑娘,岳荀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端来饭喂她,她不理睬;
他翻出她藏在厨房案子底下的千霜醉扬言要喝光,她不理睬;
他说:“你长胡子了,很丑。”她不理睬;
他拆开她肩头的棉布,重新上药,故意手上重了些,并问她疼不疼,她还是不理睬。
他原以为她今日不会再开口了。
谁知却是在他换过药之后,方凌漠然地开口道:“你走吧,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诸犍。现在诸犍已死,你与这里也再无瓜葛了。”
“我还欠着你一个人情。”
“不用还了。”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并非忘恩负义之辈。”
“你走吧,从今以后永不相见,便当是还了我的人情。”
岳荀手上一滞。
自见过的第一天起,她就是那样一副天真无邪,可爱灵动的模样,谁又能料到只短短几天竟对自己生出这许多怨恨。
可淬魂炼魄并非方凌想得那样简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其中的凶险和痛苦。
更何况方凌身体里有妖兽内丹,以他的能力,将它封印至方凌百年之后并非什么难事。
但不动则已,若要强行除去却必定引起反扑,届时吉凶难料。受得下来尚且后患无穷,若是受不下来,便是自此脱离人间道。
此时她至亲之人命悬一线,这些后果只怕现在讲了,她也未必听得进去。
但她有一句话却说得对,她自己的命凭什么要别人替她做主?
“你确定一定要用淬魂炼魄?”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都已经毁了。”
“我只问你是否想好了,无论如何都不惜一试?
哪怕……脱离人间正道,永世不入轮回?”
“你什么意思?”
“淬魂炼魄……我会!”
方凌蓦地抬头望他,但只过了一瞬,复又冷下脸来。
“何必要告诉我?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帮我。”
“如果你确定,我便一试。但至于此举究竟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却是不得而知。”
方凌眼中复又闪动起了光芒,“自然是帮了我,不仅帮了我,更是救了两条人命。”
说完她不禁有些迟疑地问道:“不过,你为什么会回心转意?”
“只因欠你一份人情,怎么还该是你说了算。如此,也就两清了。”
方凌呆呆地望着他。他面无表情,眼中如秋水深潭,虽是纯净清澈,却始终叫人看不通透。
“自今日起,你便好生休养,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你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能反驳,不许存疑。
至于这两个魂魄我已收入铃环。
你放心,那铃环虽毁了,但当作魂器养个把魂魄还是可以的。”
说完便兀自起身走了。
方凌心中百感交集,一时觉得事情有了转机应当十分欣喜才对,但是心里却不知为何始终高兴不起来。
一时又觉得自己或许该给岳荀道声谢才对,但他方才那样冷着一张脸,她实在又有些张不开口。
或许自己方才那番话委实说得有些重了,可是他擅自损毁爷爷的遗物,想来自己生他两天气也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先给他道了歉,又有些太对不住爷爷了。
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结果。
看着床头的白粥,方凌端在手里掂了掂,遂下定决心一口气给喝得干干净净。又将旁边的一碟小菜也吃得半点不剩。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下咽,但她心想此举多少也算是一种示好的态度。
将他烧得这么难吃的饭菜都吃干净了,也算是十分地给他面子了。或许自此便可以化干戈为玉帛,重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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