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卷和卓澜换完泳裤出来,等在泳池边的宋情就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向她打听到校队队长的动向,卓澜就扔下杨卷,去楼上找队长去了。
留下他和宋情站在原地,宋情盯着他看上片刻,然后笑了起来,“真的不要我教你吗?”
杨卷还没来得及回答,贺朗就从两人身后走了上来,插进他们的对话中:“教什么?”
宋情说:“教他游泳。”
“谁教?”贺朗情绪敏锐地看向她,“你教吗?”
宋情点了点头,用寒暄的语气岔开话题:“你今天已经游完了?”
“游完了。”贺朗偏过脸来,动作有几分地随意地抬高手臂,搭在杨卷光溜溜的肩头,“你想学游泳?我可以教你。”
两人认识这件事宋情是知道的,她也没有多想,只委婉地示意贺朗道:“今天是我约他来游泳的。”
贺朗搭在杨卷肩头的手轻顿,随即伸长手臂绕过他后颈,直接将他的肩膀揽在臂弯里,面不改色地开口:“你去找老四了吗?他好像有话要跟你说。”
宋情神色微愣,视线从贺朗搂住杨卷的手臂上掠过,随即转身道:“那我现在过去。”
对方离开以后,贺朗立刻松手退后。然而手臂内侧滑溜溜的触感依旧还在,贺朗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这和杨卷穿衣服时的肢体接触完全不同,贺朗甚至觉得,自己手臂内侧沿线的皮肤,都快烧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不正常的失态,他条件反射性地低头去看杨卷。直到精准捕捉到杨卷耳朵上的红意,他才稍稍缓和心绪,渐渐冷静下来。
贺朗示意他从浅水区的扶梯口直接下水。
杨卷顺着他的话朝扶梯口走出两步,然后才想起来要告诉他:“我不会游泳。”
“知道你不会游泳。”贺朗不以为然地轻啧出声,“都说了,我可以教你。”
杨卷脚下步子显现出几分迟疑来,他今天会来这里,原本就不是为了学游泳。将他面上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贺朗迅速分析得出可能的结论,当即面露轻微的恼意,“怎么?就只能让宋情教?我教不行吗?”
杨卷连忙摇头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想了想,主动解释,“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学游泳。”
“不学游泳你来这里干嘛?”贺朗语气飞快地接话,“来泡澡吗?”
杨卷被他说得有点脸红,抿起嘴巴不再说话。贺朗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带他踩着楼梯往游泳池里走。
这边的水位不是泳池里最低的水位,池子里的水凉凉的很舒服,很快就到他的胸口,却只没过贺朗的腰部上方。
贺朗转过身来,双手抱臂,盯着他看没说话。
招架不住这样长时间的对视,杨卷慌忙错开目光,如实对他道:“宋情叫我来的。”
贺朗心中憋了憋,眉梢高高扬起来,不难看出当事人内心情绪的剧烈起伏和动荡,“宋情叫你来你就来?你那么听她的话?”
杨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低头钻入了水中。
以为他要逃避自己的问题,贺朗习惯性地将手伸入水下,去捏他的后衣领。衣领没有捏到,指尖反倒摸到了他的后颈,随即就贴着他的后颈皮肤轻飘飘地滑了过去,最后什么都没有捏到。
这才想起来他没有穿衣服,贺朗不满地弯下腰,长臂一横从他身下穿过,直接将他整个人从水中截捞起来,顺着发力的方向带向自己胸膛前。
后背紧紧撞上贺朗的胸膛,贺朗的月夸部恰巧抵在他的后腰,对方穿的还是紧身泳裤。即便此刻是正常的状态,杨卷还是能够感觉到,后腰上传来的轻微异样。
他身体猛地顿住,一时间甚至紧张得忘了要眨眼。
贺朗的注意力还落在刚才的事上,他用手臂横搂住杨卷的腰,低眸往他脸上扫视,沉声开口问:“你跑什么?”
“我没跑。”杨卷小声为自己辩驳。
“你没跑,往水里钻干嘛?”为了更加清楚地看到,他是不是在说真话,贺朗箍在他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下意识地将人往上提了提。
这一次,轮到杨卷艰难地偏过脸来,神色不解地问:“不是你说的吗?让我学游泳。”
贺朗被他的话堵得半响无言以对。也是这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和杨卷的距离有多近。甚至比昨天在商场厕所外的距离,还要更近。
他那满头浸泡过水的卷毛,此时已经变成湿哒哒的卷毛,软趴趴地黏在脑袋上。头发上的水珠不断往下滴,顺着他的耳朵根,垂直落入他浅浅凹进去的肩窝里。
甚至还有扒在他额前碎发上摇摇欲坠的水珠,久经挣扎后滑落到他的睫毛上,然后从他的睫毛缝隙间漏下,磕磕绊绊地蹭过他的锁骨,最后砸落贺朗抱他的手臂上。
水珠在他的睫毛上砸溅出小水花的那一刻,贺朗看得十分清楚,眼前的人如同突然受惊的绵羊一般,迅速眨动了一下眼睛。
贺朗胸腔里那颗沉寂的心,也不受控制地跟着动了动。他的目光从杨卷湿湿的睫毛上挪开,看向他同样带着湿润水意的嘴唇,脑海中浮现出昨天在吃饭的地方,杨卷舌尖舔在自己指尖的柔软感觉。
更早的还有电影院里,杨卷喝水吞咽时的喉结,抱他的时候反常的心跳频率。对杨卷请自己吃饭这件事,抱有超出预期的期待。以找手表为蹩脚的理由,深夜出现在实验室里。
甚至远远可以追溯到,最初亲耳听到他的坦白,明明已经气到丧失理智,最终却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动手。
这些天以来,他第一次头脑清醒地从性向认知的框架中跳出来,直面自己的内心。也终于开始明白过来,人类趋于本能的情感认知,该来的总是会到来,区别只是在于时间的早晚而已。
而他对杨卷的这种情感,与杨卷的性别无关。
对于穿裙子戴假发的杨卷,从内心释放出来的所有渴望亲近的讯号,以及对他这副装扮的无法抗拒,不过也只是源于他内心深处的难以接受和一叶障目。
裙子就是那片被他用来自欺欺人的树叶。
面对穿男装的杨卷,他警惕而又克制,警惕和他的所有肢体接触,克制心中对他的真实想法和情感。当面对穿裙子的杨卷,他又开始变得松懈和不由自主。
就仿佛是,只要裙子模糊掉自己对杨卷的性别判断,他所渴望亲近的,所无法抗拒的,就不再是男人。那么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放任自己去沉沦,去迷恋。
毕竟就算是这样,他也依旧不会觉得,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他只会告诉自己,他喜欢的只是穿裙子的杨卷。一旦杨卷脱下裙子和假发,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中脱离而出,心中不起任何波澜,不生任何臆想。
生活依旧沿着来时的轨道缓缓前行,什么都不会发生改变。
然而真相却是令人啼笑皆非。
轨道早已经改变,只是沿途的风景太相似,他一直都没有发现。
心中情绪搅得翻天覆地,他无暇顾及,搂在杨卷腰间的手臂却慢慢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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