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朝中同僚们的弹劾,王重除了坦然接受之外,也没有其他法子,熙宁帝倒也算是沉得住气,不仅仅将王重的那几封关于盐务的折子留中不发,也将那些弹劾王重的折子全都压了下去。
到底王重没有干过什么天怒人怨,触犯律法的行为,而且上的两道折子,都是有利于熙平帝收拢权势,巩固位置的。
如今赵宗全刚刚继位,初履朝堂,正是要收拢人心,拉拢朝臣的时候,可偏偏嘉佑帝御极四十载,广施仁政,在朝在野,威望甚隆,就算是出了兖王兵变逼宫那么一档子事儿,可仍旧没能影响嘉佑帝在朝中的威望。
赵宗全虽有勤王救驾之功,但到底是赶鸭子上架,而且在成为太子之前,不过是一冷门宗室,在禹州晾了多年,同朝中并无来往,一众亲族也只是出自禹州的小门小户,要不然的话,前阵子赵宗全也不会同意请曹太后出山,垂帘听政不说,还把玉玺给交给曹太后执掌。
如今南境战事未平,赵宗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可如今贵为九五之尊的赵宗全,可不愿意自己的头上一直坐着一位太上皇,毕竟权力这东西最是容易叫人着迷,一旦沾染上了,就算是再胆小如鼠的人,也能滋生出滔天的野心了,有了野心,胆子自然而然也会跟着变大。
“三叔!听说最近朝中弹劾你的人可不少,你怎么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看着院子里正靠在躺椅上,晒着太阳,手里拿着一个剥好的橘子,吃的惬意的王重,刚刚练完枪的王茜儿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好奇的问道。
王重闭着眼睛,吃着橘子,享受着暖和的阳光,淡然的道:“弹劾就弹劾呗,大不了就是被斥责一番,罚些俸禄,反正咱们家又不靠那些俸禄吃饭。”
“三叔,这可不像你的风格!”王茜儿放下帕子,拿起一个橘子,自己动手剥了起来。
这些橘子都是去年荆湖那边送来的,被王重用特制的药水处理过,藏在地窖里,可以保存好几个月不会腐坏。
“我什么风格?”
“您不是常说,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吗?”王茜儿好奇的看着王重。
王重仍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还得咬回去不成?”
王茜儿道:“傻子才咬回去,用武器不就行了。”
“可惜还没到用武器的时机!”王重道:“再说了,不过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无能狂吠罢了,要是官家当真有意处置我,你觉得我还能这么优哉游哉的躺在这儿晒太阳,陪你练枪吗?”
“那倒是!”王茜儿点头道。
王茜儿忽然眼睛一亮,一脸八卦的凑到王重跟前,小声问道:“三叔,您和三婶什么时候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啊!”
王重一直闭着的眼睛终于舍得睁开了,不过也只是半睁,而且只是一只眼,“怎么,想帮着我和你三婶带孩子?”
“那当然了!”王茜儿道:“咱们家现在人丁单薄,旭哥儿的年纪又小,还没到婚配的时候,三叔,您可得抓紧了!替咱们老王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重任可都在你肩上。”
“有这打趣我的功夫,不如多去关心关心你三婶!”王重的眼睛再度闭了起来。
“关心三婶?”王茜儿不解的问道:“三婶怎么了?”
“你自己去问她不就知道了!”
一炷香后,整个郡主府都热闹起来了,听说明兰有了身孕,自己马上就要多出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王茜儿,高兴的大手一挥,家里上上下下,每人赏钱一贯。
这豪横的手笔,和平日里抠抠搜搜,素来标榜自己勤俭节约的永安郡主大相径庭。
翌日,王重带着明兰回了趟盛家,让明兰亲口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盛老太太。
盛老太太很是激动,抓着明兰的手问:“多长时间了?”
“快一个月了!”明兰有些害羞的道,毕竟怀孕这事儿还是第一次。
盛老太太忙嘱咐道:“这女人怀胎,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时候,尤其你这是第一次怀孕,又没经验,可得小心了······对了,你小娘还不知道这消息吧?”
明兰摇头道:“还没来得及告诉小娘。”
盛老太太笑着拍着明兰的手道:“她要是知道这消息,肯定要高兴坏了!”
“对了,近几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可有觉得恶心、反胃?”盛老太太关切的问道。
明兰摇了摇头:“倒是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官人说我有些不对劲儿,替我诊了脉,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了呢!”
旁边的王重也笑着说道:“我是看明兰这几日精神头有些不济,有些嗜睡,气色也和平日不同,就想着帮她号脉试一试,不成想还真的有了。”
顺带又给盛老太太解释了一波:“恶心、反胃只是妇人有了身孕的一种表现,但并不是绝对。”
“你医术精湛,平日里可得仔细照顾着点明儿!”盛老太太点了点头,还不忘叮嘱王重道。
“这是自然!”王重道:“我还指着明兰替我生儿育女呢!”
“对了,这个好消息得赶紧告诉你小娘,让她也跟着高兴高兴!”
说着盛老太太就让房嬷嬷叫人去请卫恕意和长栋过来。
卫恕意是家中妾室,平日里便是拜见,也是拜见王若弗,并不常来寿安堂,只偶尔会跟着王若弗来一道给盛老太太请安。
不一会儿,卫恕意同长栋就来了。
见过礼后,听老太太说明兰有了身孕,卫恕意的眼睛跟着就亮了,一脸惊喜的看着明兰:“明儿有了身子了?”
看到明兰亲自点头,卫恕意下意识就追问起月份来,知道才一个月,先是关心的询问明兰的身体,然后叮嘱明兰注意这个,留意那个,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噼里啪啦的,倒是跟她平日在家里谨言慎行的模样大相径庭。
没多久,盛紘也回来了,听说王重和明兰来了寿安堂,也跟着寻摸了过来,知道明兰有了身孕,也高兴的不行。
没一会儿,就拉着王重去了外边,准备翁婿二人小酌一番,庆贺庆贺。
推杯换盏间,盛紘不自觉就喝多了几杯,酒意上头,脸也被熏得通红。
“听祖母说,前两日嫂嫂带着实哥儿去濠州寻则诚去了?”
“柏儿和你嫂嫂成亲不过几年,膝下还只有实哥儿这么一个孩子,海家家训又严,你嫂嫂早些过去,他们也能多要几个孩子,替盛家开枝散叶!”
海家家训,不管是海家子侄还是女婿,正妻七年无出方可纳妾。
<div class="contentadv"> 海家是清流门第,书香世界,累世的官宦,一门三进士,家风严谨,这规矩也是明着摆在那儿,海家的男子们自然不愁娶,海家的女儿嫁人却有些麻烦。
是以同海家联姻的,也都是同海家一般的书香门第,规矩严谨的门户。
“岳父大人似乎有心事?”放下酒盏,看着盛紘,王重话音一转。
“哎!”酒意上头的盛紘,也吐出了心里话:“还不是长枫那个混账!因着他小娘的事情,在家里闹了好几次,吵着要把他小娘从庄子上接回来。”
“岳父没告诉长枫兄弟事情的真相?”王重问道。
盛紘再度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我一个做父亲的,怎么说得出口!”
要一个当父亲的告诉自己儿子:你生母撺掇着你妹妹跟人私通,还弄出个孩子来,甚至还在外头到处散播谣言,以盛家的声誉要挟全家人帮着促成你妹妹和永昌侯梁家六郎的婚事。
盛紘不知道别人如何,可他是说不出口。
“纸是包不住火的,长枫兄弟总有一日会知道的!长枫兄弟虽然平日里确实浪荡了些,可本性并不坏,他若是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想来也能理解岳父大人。”
“我怕伤了他的心!”盛紘醉眼朦胧的看着手中的酒盏,刚刚感慨完,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岳父大人若是不介意,此事由小婿去说如何?”王重主动毛遂自荐。
“哎!”盛紘没回答,又倒了一杯酒,再度一饮而尽。
王重端着一壶酒,两碟小菜,径直来到长枫的院子。
“王·····六妹夫?”长枫看到王重的到来颇为高兴。
“没打扰长枫兄弟休息吧?”近几日长枫正和盛紘闹别扭呢,加之再度落榜,心情郁闷,又被禁足在家,不许他出门吃酒胡闹,还有自己小娘的事情,心里正憋屈着呢!
“没有没有!六妹夫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里边里边请!”长枫很是热情的拉着王重进了屋,尤其是看到王重还带来了酒菜,愈发热情起来。
一番寒暄,听了长枫倒了不少苦水,多是什么怀才不遇,千里马难遇伯乐,主考官没有一双慧眼,认不出他这颗蒙尘的明珠云云。
王重也安慰了他几句,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
酒过三巡,王重也随之将话题一转:“听说近日长枫兄弟同岳父大人闹了些不愉快?”
“六妹夫你不知道,我小娘······”长枫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重打断了。
“我知道!”
长枫被王重说的一愣,不解的看着王重:“你知道?”
“我知道,林小娘被送去城外庄子上,还被关了起来!我也知道林小娘为何会被送去庄子上关起来,只是,长枫兄弟可知道个中缘由?”
长枫神色一凛,其实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只是不敢确定,亦不敢相信罢了,只能望着王重,面色颇为凝重的问道:“我问过父亲,可父亲不肯告诉我缘由。”
“哎!”王重叹了口气,“这事儿也怨不得岳父,实在是·····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
长枫脸色一阵变换,愈发难看,可也愈发想要知道答案:“到底是因为什么?”
“林小娘撺掇着四姨姐同梁六郎私通,行苟且之事,成婚之前,四姨姐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奈何林小娘和四姨姐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那梁六郎是个做不了主的,吴大娘子又瞧不上四姨姐,甚至还将梁六郎禁足在家,不许他再同四姨姐来往。
之后林小娘便特意四姨姐去三清观上香时装作不慎摔倒,让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梁六郎一路抱着从三清观里一直到外头马车上,还特意让人将此事散播出去,说二人举止暧昧异常,不惜以此来逼迫岳父和岳母还有老太太,只为让四姨姐嫁到梁家去。”
长枫听完已是一脸骇然,起身踉跄着后退几步,摇头不住的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阿娘和妹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长枫本以为是自己小娘又犯了什么其他错,没成想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长枫兄弟难道不了解岳父大人吗?以他对林小娘和四姨姐的疼爱,若非铁证如山,又岂会将林小娘送到庄子上关押!”
眼瞅着长枫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王重接着道:“我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也很震惊,当时你正在考场之中,为前程拼搏,我实在是不敢想象,作为你的生母,你一母同胞的妹妹,林小娘和四姨姐会在那个时候,不惜以自身,以整个盛家的名誉作为赌注,逼着全家人促成她和梁晗的亲事。”
“兄弟可知道,岳母为了挽回盛家女眷的剩余,第二日便亲自去了梁家,却被那吴大娘子冷嘲热讽好一番奚落,在梁家丢尽了颜面,最后只能灰头土脸的回来!
梁家势大,永昌侯父子几人俱在朝中为官,姻故旧遍布整个东京,岳父只是个五品小官,岳母的娘家如今也早已不复昔日盛况,他们二人无可奈何,只能去寿安堂求老太太出山,可老太太孀居多年,不理世事,和外界已有多年没有联系,勇毅侯府如今又早已没落,而且老太太还和侯府闹翻了。
若是成了也就罢了,可若是不成,那盛家的脸面可就真的彻底被人踩到泥地里去了,届时莫说是盛家的女眷了,怕是岳父、则诚,还有长枫兄弟你,日后仕途也再难顺畅。
幸好去岁我同仲怀相聚时,曾听仲怀提起过梁家之事,又特意去请了仲怀的父亲顾候帮忙,这才勉强说成此事,不至于让老太太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亲自登门去求人。”
王重的每一句话,就如一把生锈的钝刀,一刀接着一刀的割在长枫心里,血流如注,难以遏制。
“俗话说得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长枫兄弟满腹经纶,饱读诗书,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说也该明白,岳父大人乃是一家之主,有些事情,长枫兄弟也得理解他才行。”
“王三哥哥,你是骗我的对吧!你一定是骗我的!我小娘和妹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长枫眼中含泪,心中仍旧还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抓着王重的手,无助的问道。
“此事全家上下早已人尽皆知,兄弟若是不信,不妨去永昌侯府亲自问一问四姨姐!自然便知真假。”
“不!”
“不!”
“不!”
长枫连说三个‘不’字,又往后踉跄着退了七八步,双脚碰到椅子,膝盖一软,身体也跟着往后一倒,瘫坐在交椅之上,瞳孔已然渐渐失去了焦距,双目丢了神采,目光变得涣散起来。
今日对长枫来说,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既不愿相信生母和妹妹是那般无耻之人,又不愿相信,她们二人甚至不顾自己的前程,竟只为了促成妹妹墨兰的亲事。
若是没有王重请动宁远侯拂面,墨兰和梁晗的亲事没成的话,长枫便是在这次会试之中没有名落孙山,而是脱颖而出,中了进士,只怕也未必能得授官。
两行清泪悄无声息的自长枫脸颊两侧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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