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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天后返都

        闻人府,庭院里假山垂柳,绿径清幽。

        廊亭下,闻人锦屏手执软毫在宣纸上挥墨,一旁的贴身女侍则是端坐着轻抚瑶琴。

        琴律悠扬,缓急有度,执笔的闻人锦屏却是蓦地一顿,轻声道:“错了!”

        那女侍停下琴声,颔首轻笑道:“只急了一点儿,倒让小姐听出来了,小姐这耳朵真不是凡人该有的。”

        “这《清夜良宵》声律优雅、静谧,又有默然惆怅,急一点就坏了意境了。”闻人锦屏缓缓说道。

        “小姐说的是,我重新弹就是了。”侍女笑着说道,看得出她与闻人锦屏关系亲近,相处起来十分自然。

        而就在侍女准备重新抚琴之际,庭院里忽响起一阵笑声。

        “哪里错了,我倒听着浣溪琴艺极佳,是锦屏你要求太高了。”

        一个肥胖的身影沿着连廊朝这里走了过来,侍女见状连忙从石凳上起身,闻人锦屏也放下了手中软毫。

        “爹爹。”

        “老爷!”

        闻人云谏对着侍女浣溪笑道:“我看浣溪的琴艺,已不亚于外面那些琴师大家了。”

        浣溪闻言有些不太好意思:“老爷过誉了,都是小姐调教的好。”

        闻人锦屏一身白色留仙裙,仪态优雅,微笑道:“浣溪琴艺确是上佳,但错了就是错了,况且这《清夜良宵》可是爹爹您好友贺若伯辅先生所创,爹爹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闻人云谏说道:“就是伯辅来弹,也无法保证次次十全十美吧,是锦屏你太吹毛求疵了。”

        闻人锦屏则不再与父亲争辩,站在那儿笑而不语。

        闻人云谏这时将目光转向石桌上的字帖,嘴里轻念道:“晓梦随疏钟,飘然蹑云霞……”

        只念了一句便笑道:“又是申容膝的诗。”

        闻人锦屏眸光也转向石桌上的诗句,柔声道:“这首在南窗居士作品中并不出名,爹爹竟然也知道。”

        闻人云谏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太小瞧伱爹了,你该去问她申南窗认不认识我闻人云谏。”

        闻人锦屏目露嗔怪之色:“您是武德三杰之一,天下文人都认识爹爹不错,但南窗居士不是什么高官贵女,偏以文采惊世,可不比爹爹差。”

        武德是先帝年号,而今已是永昌七年。

        闻人云谏闻言笑吟吟道:“你对南窗居士这般偏爱,若让其知道,必会感慨自己世上存一知音。”

        闻人锦屏轻叹一声,道:“若南窗居士真识我名,倒好了。”

        这话让闻人云谏沉吟起来,在亭中渡步许久说道:“你婚事在即,为父可在此前举办一场诗会,邀南窗居士到神都来,让你同她见上一面。”

        闻人锦屏愣神片刻,原本婉约恬静的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爹爹所言为真?”

        闻人云谏失笑道:“为父骗你做什么,不过云州路远,外加她申容膝出了名的清高性子,未必会给为父这个面子。”

        他说着话音一顿,思索片刻后又道:“还是先等南窗居士回信再说吧,她若愿意前来,再办这诗会,若不愿意便算了,为父也懒得和那些文士们折腾。”

        闻人锦屏忍不住嘱咐道:“那爹爹派人去的时候,莫要失了礼数……要不女儿亲自修书一封吧……算了,还是爹爹写吧。”

        她在雒阳虽然被称为才女,那也是外人看她出身家世尊贵、又是闻人云谏之女,所捧出来的,出了雒阳便没什么名气了。

        闻人云谏安抚道:“别心急,若你与她有缘,自有相见之日。”

        “……爹爹说的是。”闻人锦屏很快冷静了下来,轻声道。

        闻人云谏思索一番,看向自己的女儿又道:“你的婚事……”

        闻人锦屏主动接过他的话音,静静说道:“爹爹不会害女儿的,所安排的婚事也定是为女儿好。”

        “……你真能这么想的话,那最好了。”

        #

        安厌的婚事正在有条不紊地筹备。

        婚服那边也赶制出来了,让安厌去试穿。

        玄唐的婚服讲究男红女绿,安厌所穿的那套大红礼服,明艳喜庆,繁琐名贵。

        还有便是流程中存在祭祖之事,安厌听余惊棠说,燕州那边很乱,要回去请牌位不是件易事,在征得了安厌同意的情况之下,余惊棠重新为安厌立了祖先牌位。

        但只有他“父亲”安光烈一人,即便如此,安厌也在礼官的告诫之下,朝着燕州的方向行了极为繁琐的叩拜大礼。

        余惊棠以安家的名义,和闻人家的每一次来往,都是遵循着礼节流程来的。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亲迎之期也定了,下月、也即是七月二十五,宜嫁娶、祭祀。

        本就是六月末了,婚期还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这已经是比正常流程快上许多了。

        雒阳城里,也传出了礼部侍郎闻人云谏和卫国公、凤阁内史兼左仆射余惊棠结亲的事。

        但也只是风传,不少人还以为是余惊棠之子余焕霆和闻人锦屏要成亲呢,唯有一些知道真实消息的才明白,这闻人锦屏要嫁的人只是余惊棠的一位远侄。

        余焕章有来找过安厌,带着安厌外出玩耍,嘴上说是来贺喜的,但安厌能感受到他有很沉的心事。

        这心事安厌一猜也能猜透,便不去戳破。

        玄仪真人这段时间也一直没来过,不过每天晚上朝槿和露葵都会来,例行公事。

        这两女每天都会给安厌汇报一些玄仪真人的近况,并在安厌的要求之下,教会了安厌不少有关修炼的知识。

        安厌从她们那儿知晓了一个信息,便是玄仪真人正在用从他这里所取走的东西修炼,但这么做似乎有些副作用,每次修炼完后都会全身肌肤变红,如同煮熟了一般。

        这让安厌瞬间想到了当初婢女香云受影响时的场景。

        难不成玄仪真人也会受自己影响?!

        安厌心中有了这种想法,玄仪真人明明是灵境修士不是吗,气境和灵境之间应当有着极大的鸿沟才对。

        他心中思绪纷乱,最终得出一个不太能确定的结论,或许玄仪真人也会被自己影响,但她修为高深,能将这惑乱人心的力量压制下去!

        若不然,玄仪真人此前试过那么多次,应像朝槿和露葵一样早就拜到自己身前了才对。

        这让安厌对自己的体质更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

        玄仪真人想摘自己的元阳,或许并不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而是她可能也无法完全承受得住!

        她给自己的那本双修之术,可能是想到那一步的时候,让自己这边来帮她减缓些压力。

        安厌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若非如此的话,玄仪真人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多心思在自己身上,一个炉鼎,用完丢了便是。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安厌在家里一直没见到余念,询问婢女下人也是都不知道。

        “大小姐总是行踪不定的,有时候一个月不回府上也是正常的事。”婢女们这样回复。

        七月。

        安厌听说到了一则消息:天后从长安返回雒阳了!

        雒阳城门外。

        此地原本难民成堆,但已被军士驱赶到了别处,地面也被特意打扫清理过。

        百官以余惊棠和申屠赢为首在此等候,仪仗整齐肃穆,背靠百米高的城门楼,一派庄严盛景!

        玄甲卫骑在齿轮战马风行驹上在主干道上疾驰,不时回返。

        “天后圣驾距雒阳二十里!”

        “十五里!”

        “十里!”

        余惊棠身穿紫色朝服,挺立在百官前列,遥望着道路尽头的方向。

        身后的众多官员一个个也都穿着正式,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众人能远远瞧见一片黑影了,仪仗礼官当即下令奏乐,威严的礼乐瞬间响彻了这片地带。

        “上京之事,天后已处理妥当了。”闻人云谏这时来到余惊棠的身侧说道。

        余惊棠闻言斜瞥了眼一旁的申屠赢,淡淡应了一声。

        申屠赢没像其余官员那样穿着朝服,而是一身褐色为主的宽大袍子,他的体型比闻人云谏看上去还要壮硕肥胖,比常人要高出一个头来,头发只是随意地梳至了脑后,胡须看上去也不常打理乱糟糟的,眼窝深陷,射出的目光阴冷狠厉。

        闻人云谏的胖让他看上去慈祥亲和,但申屠赢的胖却愈发显得他凶神恶煞。

        在一众官员之中,唯独他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仅这不穿官服的行径便不符合礼数了,但却没人敢说什么,即便是作为礼部侍郎的闻人云谏,也是视若无睹。

        远处的黑影愈来愈近了,眼神好的已经能看清那是一支声势浩大的车队。

        “百官跪迎!”司礼官高呼道。

        话音落罢,除却实在无法下跪的仪仗队外,所有官员呼啦跪倒一片,而唯独申屠赢那壮硕肥胖的身影,还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这时司礼官来到余惊棠近侧小声提醒:“余相爷,依礼制,您不用跪这么早的。”

        余惊棠斜瞥一眼,淡然道:“老夫不能跪吗?”

        司礼官顿时一噎,看了眼站在那儿的申屠赢,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闻人云谏拉到了一边,示意可以走了。

        等候许久,车队銮驾终于是抵达了雒阳城外,六头灿金色的齿轮神骏在前,共同拉着一辆极尽华贵的龙辇。

        一位女官走到百官之前,对着余惊棠和申屠赢道:“天后让镇国公和卫国公过去。”

        余惊棠这才从地上起身,跟在申屠赢身后,朝着那龙辇走了过去。

        “臣恭迎天后返都!”

        申屠赢也终于跪了下去,龙辇上的帘子也没掀开,只知晓里面或许坐了个人。

        “行了,你俩起来吧。”龙辇中传出个威严的女声,语调沉稳中又带着些许懒散。

        “谢天后!”二人同时应声,随后从地上起身。

        “回个雒阳还要这般折腾,让各位臣工也起来吧,这地上都是石子,跪着也硌得慌。”

        一旁的女官当即去传达圣意,令百官平身。

        “余惊棠,听说你有个侄儿要成亲了?”

        “禀天后,是礼部侍郎闻人云谏之女。”

        “你倒是会挑。”龙辇中那人发出一声轻笑。

        “两国岁贡的事都安排好了?”

        余惊棠躬身回应:“万事皆备,外界的使者也已经入关,现在距三界关最近的灵州听宣。”

        龙辇中又发出一声平静地回应:“嗯,回去吧。”

        銮驾外的女官当即示意车辇起行,六头机械神骏拉着龙辇朝雒阳城内驶去。

        #

        安厌对天后返回神都之事并不感兴趣,这种事又和他无关。

        现在整个雒阳城内戒严,也不好外出,安厌便老老实实在家中修炼。

        他隐隐听见相府外面传来的阵阵礼乐声,估计天后的车驾已经进城了。

        轰隆!

        天地间骤地响起一道惊雷之声,将原本潜心修炼的安厌惊醒。

        往窗外看去,发现外面原本晴空白日的天气突然变得乌云密布起来。

        风呼呼刮着,院子里的树枝叶开始剧烈摇晃,似乎要下雨了,而且看着阵仗雨还不小。

        但这异变的天象却让安厌心里感到一丝不对劲。

        天上的黑云越积越厚,越积越低,风大得直接吹开了紧闭严实的窗户。

        轰隆!

        又是一声响彻天际的惊雷,安厌瞧见那黑云中劈落一道碗口粗细的雷电,让原本昏暗下来的天地瞬间明晃了下!

        这是……有人要渡劫了?

        安厌心里有些惊异,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修士需不需要渡劫。

        但看这景象,似乎不止下雨这么简单。

        雷云中电光不断涌现,让天地间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香云、贞娘和张全此刻都来到了院子里,同时仰首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蓦地,安厌听到了一声龙吟之声!

        这声音洪亮,无比清晰,估摸着可能整个雒阳都听见了!

        发生了什么?

        安厌不解,他见到天空之上的黑云中开始浮现了道道金光,像是一个漆黑的东西表面龟裂开来,那金光越来越盛,越来越刺目!

        又是一声龙吟!

        安厌这下看清了,远处一条巨大的身影朝着天际直冲而起,直接将那黑云尽数击溃。

        云开天明。

        万千道金光洒落,无数的祥云笼罩了下来,让神都成了名副其实的仙境!

        安厌瞠目无言,他看清了那身影是什么,此刻正盘旋在整个雒阳的上空!

        是那条黄铜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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