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松州城。
吐蕃大军已经将城池完全包围,列阵整齐,密密麻麻,盔甲折射着月光,杀气腾腾。
他们纷纷高呼薛仁贵已死,让唐人赶紧开城投降。
城墙上的士兵紧张得只咽口水,眼中满是忐忑。
城中只有六千守军,城外的吐蕃大军却不下六万,十倍于己的兵力,他们真的能守住吗?
将为万军之胆。
如果薛仁贵能出现带领他们,那么纵然兵力不足,他们也敢殊死一战,因为只要有薛仁贵在,他们就能看到胜利的希望。
但现在……
想起那道从城墙上坠落的身影,唐兵无不忐忑。
“杀!!!”
吐蕃大军攻来,浩浩荡荡,如潮水一般。
战场之上顿时响起箭矢的破空声,密密麻麻,似蝗虫过境。
冲杀声,惨叫声络绎不绝,原本平静的松州城瞬间沦为了人间炼狱,堆满了鲜血和尸体。
在钦陵的指挥下,吐蕃士兵调度有方,徐徐推进,如大山倾倒,势不可挡。
城墙上已架满了云梯,仅仅一个时辰不到,就有吐蕃士兵杀上了城墙。
城门更是被巨木撞得扭曲变形,摇摇欲坠。
直到此时,钦陵才终于能确定,薛仁贵是真的死了。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但同时,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甚至有种浓浓的挫败感。
未能与这位当世名将一决高下,其实是种莫大的遗憾。
像薛仁贵这样出色的对手,实在是太少了。
轰!
随着巨木的不断撞击,松州城门终于轰然倒塌,门后的唐军也都被撞飞,突厥士兵鱼贯而入,砍杀唐军。
松州城眼看就要失守了。
但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袭来,呼啸如雷,荡起百丈云烟,将地上的落叶都纷纷卷起,威势无匹。
那是一支箭,一支从震天弓中射出的神箭。
嗖!
箭矢一往无前,竟直接洞穿了十数个士兵,杀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嗖!嗖!嗖!
箭矢不断袭来,每一箭都如风卷残云,有气吞万里之势,洞穿无数吐蕃士兵的身躯,甚至能将人钉在城墙之上!
几息之间,杀入松州城的吐蕃士兵就被一扫而空。
众目睽睽之下,一人一马踏过累累尸骨,行至城门处。
他身穿银甲白袍,胯下是一匹神骏无比的白玉驹,手持震天弓,背负方天画戟,赳赳武夫,气宇轩昂。
“薛仁贵在此!”
他怒喝一声,声震云霄,虽然听起来年迈,却自有万丈豪情,傲视天下英雄。
此言一出,吐蕃士兵顿时无不震惊。
将军不是说,薛仁贵死了吗?
薛仁贵之名如雷灌耳,尤其是他的箭术,更是天下一绝,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的传说都被改编成了戏文,广为流传。
吐蕃的先锋大将大声道:“大家不要被这老匹夫骗了,薛仁贵已经死了,他绝对是假的!”
薛仁贵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一声,弯弓射箭。
嗖!
箭若流星,震天弓乃是国师送他的神兵,箭矢也是用玄铁锻造,再加上他天生的神力,一箭之威,当真如彗星袭日,无坚不摧!
那吐蕃的先锋大将已经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了,在薛仁贵弯弓之时还特地躲在了其他士兵后面,却不想神箭破空,直接洞穿了数个士兵,而后一箭贯穿了他的头颅。
冰冷的箭矢上沾满了白色的脑浆。
吐蕃将士无不胆寒。
这时一声大笑响起,豪气干云,荡气回肠。
只见薛仁贵摘下了自己的将盔,满头白发随风飘舞,双目好似燃烧着熊熊烈焰,有着一种摄人的威势,顾盼之间,尽是金戈铁马之气。
“老夫薛仁贵,如何,可曾看清?”
一边说着,他一边再次弯弓搭箭。
“薛仁贵,真是薛仁贵!”
“薛仁贵没死!”
吐蕃士兵一阵骚动,军心大散,斗志骤降。
而唐军则是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望着那白发老将,体内似乎迸发出了无穷力量,将登上城墙的敌军纷纷杀退。
眼看吐蕃大军的阵型变得混乱,打了一辈子仗的薛仁贵如何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战机?
他收起弓箭,手持一杆七十八斤的方天画戟,一勒缰绳,竟直接杀向了吐蕃军阵。
“大唐儿郎,随本帅冲锋杀敌!”
“我等将士,便是大唐长城!”
“杀!!!”
白玉驹一声嘶鸣,铁蹄荡起尘烟。
唐军望着那白发不死的老将,如帅旗般烈烈飘舞的披风,孤军匹马,一骑当千,说不出的英雄气。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在他们心中回荡,男儿热血似火山般喷涌而出。
这一刻的他们,早已忘记了敌我的兵力悬殊,忘记了对家人的思念,也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
铁蹄声动,山河震颤。
无数骑兵从城中杀出,舍生忘死,跃马横刀,月光照亮一双双或是年轻,或是苍老的面容,但他们的眼睛都同样明亮,无所畏惧。
这一刻的他们,再次变成了曾随太宗荡平天下,所向披靡的玄甲铁骑。
六千男儿齐赴死,杀至敌营不求还。
这一刻,唐军的士气攀升到了极致,吐蕃的前线大军一阵骚动,不少人向后退去,战阵趋于溃散。
顷刻间,薛仁贵已提戟杀至,他不仅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更是能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绝世猛将,武艺登峰造极,纵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体能下降,却依旧势不可挡。
长戟舞动,似狂风吼玉树,每一击都如雷霆万钧,短短几息时间,就不知有多少吐蕃士兵死在了他的戟下。
而随着唐军铁骑杀入,更是如一柄利刃直接凿穿了吐蕃军阵,铁蹄之下尽是敌军尸体。
眼看吐蕃大军就要溃败,钦陵当机立断,传至中军,后退者斩,这才勉强稳住军阵。
他望着正在朝自己杀来的薛仁贵,眼中露出一丝异彩,浑身热血都在沸腾。
这一刻,两位当世名将的目光相撞,似长戟大刀,铿锵而鸣,进行了一次无形的交锋。
钦陵拿起自己的长刀,骑上战马,英武的眼眸中战意昂扬,竟大笑一声,胆气豪壮。
“薛仁贵,钦陵首级在此,等你来取!”
想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好,那我成全你,但也要看看你有没有命去拿。
一般的将领此刻恐怕已经被吓得逃走了,但钦陵身为名将,不仅不逃,反而横刀立马,以逸待劳。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就不信,已经七十八岁的薛仁贵在闯过重重军阵后,还有力气砍下他的脑袋?
他正值壮年,武艺不俗,亦有冲锋陷阵之勇武,怎会惧一白发老将?
<div class="contentadv"> 薛仁贵见他不逃,更是仰天长笑,毫不犹豫地提戟杀来,双目死死盯着钦陵,誓要将这威胁大唐的吐蕃军神斩于马下!
但就在这时,雷霆霹雳俱下,陨石天火齐坠,精准地朝唐军落下。
番蟒吞天龙!
随着薛仁贵的出现,这场松州之战的重要性急剧飙升,甚至将决定两国大势,吐蕃气运有感,引动天象相助。
刚刚攀升到巅峰的唐军士气顿时遭到了一个巨大的打击。
难道真是苍天助蕃不助唐?
大唐……已经被上天给抛弃了吗?
一些人绝望地闭上眼,几息之后,却发现四周并未降下天灾,他们睁开眼睛,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只手,一只遮天大手,修长如玉,纹理清晰,似有万里之巨,帮他们挡下了那无数浩劫。
陨石砸落,天火灼烧,雷霆劈下,那只巨手却依旧金光璀璨,毫发未伤。
薛仁贵大笑一声,快意不已。
“儿郎们,国师就在云顶看着咱们,什么狗屁天灾,有国师在,咱们只管杀敌,断无后顾之忧!”
众将士望去,果然看到在云霄之上,隐隐屹立着一道白衣身影,如仙王临凡,只手撑天。
天不助唐,便遮了那天!
霎时间,一种巨大的荣耀感直冲天灵。
身为唐人,谁没听说过国师的传说?
谁没幻想过早生几十年,和薛将军一样追随国师荡平天下,杀出一个朗朗盛世?
如今这个幻想竟然真的实现了。
这一战,注定要名垂青史,千古传颂!
一瞬间,本就旺盛的士气再次拔高,似烈火烹油,每个人的体内都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冲杀之势更胜之前。
不知过了多久,薛仁贵身后的唐军越来越少,他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多,就连白玉驹都添了数道伤痕,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
但他的眼睛却越发明亮。
因为他终于杀到了钦陵身前。
“好一个威武之师,好一个薛仁贵!”
此时此刻,纵然是敌人,钦陵心中也油然生出一种敬佩,七十八岁竟还有如此骁勇,不愧是薛仁贵。
他知道,此刻对敌人最大的尊重,就是毫不逼退的正面厮杀。
钦陵亦率军杀向薛仁贵。
他身后的是自己精心训练出的龙鱼卫,吐蕃将纳木错湖视为圣湖,将湖中的龙鱼视为湖神,由此可见,他为这支骑兵取名龙鱼卫,寄予了多大的希望。
这些人都是精兵悍将,聚集在一起便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
如今这支龙鱼卫,撞上了大唐的玄甲兵。
两军对阵冲杀,刀刀见血,好似巨浪与洪流相撞,掀起万丈波涛。
战马交错之间,薛仁贵已和钦陵交手数合,火花四射,招招夺命,狠辣无比。
他们欣赏着对方,却也恨不得杀死对方。
薛仁贵一个冲杀,身后唐军便只剩下了不足百骑,而且人人带伤,就连他自己也血染战袍。
而钦陵的龙鱼卫还有数百骑。
但薛仁贵却毫不畏惧,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着钦陵再次悍然冲锋,依旧是一马当先,白发狂舞。
唐军就好似沉默的钢铁洪流,跟随他们的将军继续冲锋,如箭之羽翼。
钦陵也没有说话,迎战,唯有迎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
二次冲杀,唐军只剩下几十骑,而龙鱼卫则剩百骑,就连钦陵自己也受了伤,甲胄上被薛仁贵的方天画戟给斩出一道伤痕。
钦陵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
薛仁贵再拉缰绳,没有任何言语,冲锋,继续冲锋!
但有一息尚存,则冲锋不止!
第三次冲杀后,唐军只剩十骑,而钦陵的龙鱼卫还剩下十六骑,他们望着唐军的眼神开始畏惧,心中对胜利的坚定开始动摇。
自己真的能胜得了这样可怕的军队吗?
薛仁贵没有任何犹豫,继续冲锋!
他已经很累了,每一次挥舞方天画戟都要大口喘气,就连能日行千里的白玉驹也已到了极限。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将军自当百战死,如何肯在病榻生?
第四次冲杀,唐军还剩三骑,而龙鱼卫已经全军覆没。
薛仁贵喘着粗气,手中方天画戟颤抖,他死死盯着钦陵,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钦陵终于露出了惧色,他取出弓箭,瞄准了薛仁贵。
嗖!
长箭破空,穿透薛仁贵的甲胄,洞穿了他的腹部,鲜血飞溅。
然而薛仁贵却置若罔闻,已策马来到了钦陵身前数丈,凝聚最后的气力,朝他掷出了手中的方天画戟。
而此时,钦陵的第二箭也到了,射入他那颗已经疲惫不堪的心脏,尽管有着护心镜的保护,箭头却依旧没入三寸。
薛仁贵跌下战马。
而钦陵则是被方天画戟洞穿右胸,钉在了大地上。
两位当世名将,似乎最终同归于尽。
然而薛仁贵很快就站了起来,他一步一个血脚印,走到钦陵身前,看着他顽强的目光,露出一抹敬色。
这是一个值得敬佩的敌人。
钦陵突然平静了下来。
“我败了……能死在你的手上……值得……”
“送我……最后一程……”
他不想在痛苦和挣扎中死去。
“好。”
薛仁贵声音低沉,他取下背上的震天弓,但箭矢已空,便直接拔出射入心脏的箭矢,弯弓搭箭,瞄准钦陵的眉心。
他已经无力拉开全弓,只是半开就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
随着箭矢射出,这位吐蕃百年不出的名将,就此死于沙场。
薛仁贵举起手中的震天弓,仰天长啸,白发飘舞,好似白虎星君下凡,威震乾坤。
三息之后,白发渐渐飘落。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云霄上的一袭白衣,露出一抹笑容。
临死之前,能和国师再次并肩作战,无憾矣!
意识渐渐模糊,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四十二年前,国师大婚后的第二日。
他辞别龙虎山前,国师送了他一首诗,一首让他爱不释手,常年吟诵的诗。
“听筑长围几万重,将军匹马独临戎。
天山扫雪兵犹战,青海啼乌帐已空。
拜表泪流秋草上,弯弓弦断夕阳中。”
他最喜欢的是最后那句,写得可真好。
“男儿欲报国恩重,死到沙场是善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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