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农历六月十九日。
榆中城的菜市口,刑场之中,乃至于周围,挤满了人,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太阳越来越高,气温急剧攀升,依旧没有见人离去,反而越聚越多,议论纷纷,嘈杂而喧嚣。
刑场的高台四周围着大量的兵卒,负责警戒,维护现场的秩序,人人手持大刀或者长矛,威武凛凛的站在那里,即便是汗如雨下,依旧是岿然不动,眉头都不皱一下,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彪悍的气息,让一般之人望而生畏。如此情形,使得围观的人群不敢越雷池一步,与高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高台上,一排排死刑犯跪在那里,头发凌乱,大汗淋漓,脸色惨白的俯首以待,等待身后的刀斧手行刑,绝望的不再哀求。
此刻,李自成就坐在后方的判官监斩台上,对于热闹的围观人群和死寂沉沉的行刑高台熟若无睹,一看也不看,只是低头正在捣鼓着什么,嘿嘿直笑。
李过、田见秀、刘芳亮等五人,就站在他的身后,岿然而立,屹立挺拔,眉宇间自带着一股英豪之气,整个人显得很是壮硕而魁梧,自有一分煞气。
相对而言,虽然田见秀也是一身的戎装,但要显得儒雅许多,看到老大久久不语,只顾一个人在捣鼓着几张纸,似乎在弄什么小玩意儿,全然不顾日头越来越高,气温越来越热,兵卒长久这么站下去,势必会昏厥,更不用说那些平民老百姓。
到时候,即便是老百姓再如何恨行刑台上的那些土豪劣绅与恶霸,也会相继离去,围观之人将会越来越少,老大想要的效果也将会随之大打折扣。
一念及此,田见秀上前一步,俯身在李自成的耳边,轻声说道:“老大,差不多了吧?已经来了不少人,再等下去,人会越来越少的。”
“哈哈,终于弄好了!”李自成并未理会田见秀的提醒,而是兴奋地把玩着手里的东西,那是用一张张纸做成了喇叭,非常的大,比八十年代的广播喇叭还要大了一号。
再次确认之后,扩音器喇叭真的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回望田见秀一眼,报以微笑:“好的,我知道了,这就开始讲话。”
田见秀回到原先的位置之时,李自成也站了起来,一手举着扩音器,放在自己的嘴边,大声地喊道:“乡亲们,乡亲们,静一下,听我说两句。”
声若惊雷,吓了所有人一条,纷纷称奇,李自成手里拿的什么?片刻之间,刑场的四周就安静了下来,似忌惮,或是畏惧,只有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如此情形,李自成愈发满意自己的DIY扩音器。
紧接着,挺胸,收腹,提臀,李自成摆出一副自以为很有王八之气的姿势,傲然而立,一手举着扩音器,另一只手指着那些死刑犯,雄赳赳地说道:“乡亲们,行刑台上的这些人,想必你们并不陌生,还很熟悉。你们之中,有不少人遭到他们的荼毒和祸害。”
语气一顿,眼睛微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坏笑,声音又提高了几分:“乡亲们,请相信你们的耳朵,我们今天不仅是斩杀这些害人精,横行乡里的恶霸,还是向你们发红利。”
然而,下方依旧是一片静悄悄的,并没有老百姓相信李自成之言,后者也不气馁,更不失望,继续说道:“父老乡亲们,现在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候了。只要排好队,一次进场,遵守秩序,你们就可以上行刑台,向这些祸害精报仇。”
顿时,围观管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如此行刑的情况,可以说前无古人,还没有听说过老百姓可以代之行刑,处决犯人的?即便是那个犯人罪大恶极,恶贯满盈,十恶不赦,也没有被害人家属行刑,处斩犯人的。
因为,处死一个人,向来是一个势力,或者一个朝廷权利的象征,震慑他人。
尽管有一些不相信,但围观的人群中不乏怀有大仇者,只是迟疑了片刻,随即决绝的站了出来,开始排队,准备报仇,大有冒险一试,虽身死而犹未悔的架势。
这一刻,看到有人踊跃参加,李自成紧张的内心还是松了一口气,后方的五人更是捏了一把汗,没想到老大居然这么能折腾,搞出这么一套。
不难想象,如果百姓们还心存畏惧,不敢上前,老大就丢人丢大发了,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与此同时,李自成兴奋起来,犹如引吭高歌,大声喊道:“乡亲们,你们随便出手,下多重的手都没有关系,只要留他们一条命就行!”
无论是自己人,还是围观的百姓,听到到这番话,都是一愣,这位爷打得什么主意?反正这些混账王八蛋都是一死,还不如直接弄死没让人发泄发泄。
不等众人继续深想与埋怨,李自成的声音再次响起:“乡亲们,如果前面的人将这些乌龟王八蛋打死了,解气是解气。可是,后面的人怎么办?毕竟,不是你们一家与这些人有仇。不管怎么说,也得让其他人出出气吧。”
“而且,不能让这些王八蛋就这么死了,那也太便宜他们了。一定让他们尸首分离,一刀两断,让他们尝尝枭首之苦,得到一个身体不全的恶报,方能一解所有人的胸中恶气!”
刹那间,下方沸腾了,欢呼雀跃起来,纷纷赞同了这个提议。后方的五人却是冷汗直流,互望了一眼你,不禁唏嘘:“这也太狠了,这也太恶毒阴险了。人死也就死了,还要让人家在死前遭罪,被剥夺最后的尊严,被打得面目全非,伤痕累累,最后才会给予那么一刀。如此狠毒的招数,倍受屈辱中死去,也就自己的老大才能想得出。”
不管身后的五人怎么想,看到百姓群情激愤,对自己报以感激,李自成就觉得满意,愈发的有成就感,更是趁热打铁道:“还有,各位乡亲们,你们之中一定有不少人受到这些害人精的迫害,被霸占良田与家产,或是被迫害的妻离子散。”
“在这里,我李自成可以向你们承诺,只要所讲属实,有人愿意为你们作证,被这些恶霸与害人精侵占的田地、屋舍、牛羊等等,统统都可以归还。”
“当然,如果有人弄虚作假,冒领他人的东西,一经发现,可不要怪我李自成下手狠毒,手段无情啊!”
刚刚的允诺,只是一小部分人的福利。毕竟,受到荼毒与伤害的不可能是全城的人。现在却不一样了,由于明廷腐败的厉害,陕西等地的良田被兼并的厉害,几乎每家都或多或少的被侵占了些。
这绝对是一波红利,一波比一波大。土地,房舍,可是人们栖身与赖以生存的根本,现在能够讨回来,谁会不兴奋?谁人不高兴?
然而,有人高兴,就会有人不高兴,世界上没有纯粹的两全其美之策,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此刻,比如李过等五人,他们就很不高兴,不满李自成这样的决定,刘芳亮最先忍不住,着急地上前一步,趴在李自成的耳边,焦急地说道:“老大,你好歹也留下一些,返回一半就好。如果真得那样做的话,将那些良田返还回去,兄弟们以后吃什么啊?靠什么为生?而且,又不是咱们从他们手中抢的,而是从那些恶霸家里查抄而来。”
可是,李自成并未听得进去,依旧是十分兴奋地样子,只是说了那么一句:“瞧你那熊样,扣扣索索的,小气的跟那啥似得,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一个百夫长,做不了大事儿。老实一边呆着去,看看老大教你怎么办大事儿!什么叫敞亮与仁义?”
刘芳亮愣愣的,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有些难以相信,随即义愤填膺的嘟囔道:“败家的玩意儿,撒钱笼络人心,谁不会啊?可是,你也得有一个度吧~?总不能只顾着一时的痛快,一时的意气,一股脑的全部推出去,以后还不过日子了啊?还有好多张嘴要吃饭呢,还要招兵买马呢。没有钱财与粮食,怎么做这些?”
不过,虽然愣头愣脑,行事鲁莽,不过脑筋,刘芳亮还是没有再继续坚持自己的看法,悻悻然地退了回去,心里很是郁闷和无辜,平白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李过四人和刘芳亮想的一样,也是这种看法。可是,看到李自成态度坚决,刘芳亮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也就纷纷停了下来,面面相觑,控制蠢蠢欲动的双脚,只是不断地在心里祈祷:“老大啊,这么着就可以了,已经很够意思了,千万别再胡乱许诺了,东西都给了百姓们,咱们可就愁吃愁喝,没有银子招兵买马了!”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让人无语,想不要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只见李自成再次大肆允诺起来,使得五人心急如焚,暗暗着急。
“乡亲们,我李自成在这里还可以向你们允诺,只要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断顿的,都可以到我们这里领一些粮食和一点银子,渡过这个难关,坚持到秋收。”
“而且,如果我手下的兵胆敢欺负你们,可以到衙门里告他们,也可以找巡逻小队。如果他们办事不利,可以直接找我。凡是生事、滋事、骚扰你们的士兵,我都将严惩,后果严重的,直接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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