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厚重的巨大撞击声中,这100枚乌黑的32斤铁弹,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以均匀分布的状态,狠狠地打中了整个东面城墙。
整个潼关城的东面城墙,瞬间出现近一百个大洞,每个大洞边缘,粗大破裂的纹线密如蛛网,肆无忌惮地向击围蔓延,大片的城墙砖块飞溅裂开,一片尘雾弥漫,整个东面城墙,象得了哮喘病一般在剧烈的颤抖。
在东面城墙上,大批被震得耳朵、眼睛、鼻孔嘴巴一齐流血的李过部士兵,人人都被震得气血翻涌,眼前被纷扬呛鼻的尘雾所笼罩,而脚下的城墙则在打摆子一样剧烈地晃动,有近百名站脚不稳的左军士兵,更是有如狂风吹起的破叶一般,惨叫着从城墙上掉了下来,随即摔成肉饼。
唐军这次凌厉的重炮齐射,竟让潼关城的东面城墙,瞬间陷入不小的混乱。
那些有过战场经验的左军士兵,情况还好,还能勉强支持。只是那些大批被震得口鼻流血,一头一脸都是尘灰的男女青壮,全无作战经验的他们,惊恐地大叫着,掉头从城墙马道上,扭头逃跑而去。
“不许跑!快给老子回来,继续守住城墙!有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被汹涌的沙尘气浪冲击,一身尘土发须散乱的李过,有如从沙漠中刚走出来一般,模样极其狼狈。
他剧烈咳嗽着,扶着城墙堞垛站起,冲着狂逃而去的那些顺军士兵,嘶声厉吼,以阻乱势。只是在这一片混乱中,虽然他声嘶力竭地高喊,却效果不大。
一名已然被震得双耳失聪的男性青壮,哀嚎从李过身边跑过,完全没听到这位潼关城最高长官的警告。
“混蛋,不许跑!”
李过又气又怒,他刷地抽出锋利宝剑,一声怒喝,狠狠一剑刺去,将这个逃跑的家伙,从背后到前胸,捅了个大窟窿,这个逃跑的青壮,身体摇晃了一下,便从城墙上倒栽下去,摔得一摊肉饼。
好不容易,在李过及他的一众护卫,接连砍杀了七八人后,这些被打蒙的顺军,才重新稳定下来,逃跑者胆颤心惊地重回岗位,整个东面城墙上的局面,才稍稍稳定。
而在这时,那些刚刚打完第一轮齐射的唐军炮手们,已又在清膛、装药、填弹,为下一轮射击作准备。
李过牙关紧咬,心头的愤怒无以复加,他眼睛一转,随即下令:“放下吊桥,全体骑兵立即出城冲击,务必将唐军炮手全部斩杀!让他们的大炮变成哑炮,死炮!”
“得令!”
很快,城中四千精骑,在放下东门吊桥打开城门后,便鼓噪着一齐冲出城去。
这四千名骑兵刚刚过了吊桥,他们便听到,身后又是轰的一声响起。
有骑兵下意识回头一看,却见吊桥正被城头军兵奋力拉起,而城门早已是紧紧关上。
一时间,全体骑兵脸上,皆满是萧然落寞之色。
他们知道,李过这般做,已是决然把他们当成弃子使用,只要他们率军一出城,便是只有战死沙场一条路可走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军人的宿命吧。
而见得出城的顺军骑兵,在出城之际,呈现出踌躇无奈之态,李过心下亦是不忍,他狠狠地咬了咬牙,双眼已是血红。
“各位兄弟,速速上前,只要斩杀那些唐军炮手,本将一定不会亏待了大家,你们回来后,本将军亲自给你们庆功!”李过在城头,冲着这一众骑兵厉声高喊道。
听到主将的这番鼓励,出城的骑兵也皆知道,自已现在,除了拼死前去杀掉那一众唐军炮手外,再无他路可走了。
可悲啊,李过这番虚假成份极多的话语,自已除了相信,还能如何呢。
毕竟,军律难违,抗命不从者,皆是要被立刻处死。于是,他们齐声发出野兽般的喝喊,随即猛磕马肚,向着远处的唐军炮阵,纵马前冲。
马蹄隆隆,尘土飞扬,在这个初春的料峭清晨,顺军骑兵纵马疾驰,有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唐军的炮阵。
八百步!
六百步!
三百步!
在纵到至约离那一排唐军火炮只有三百来步时,一众顺军骑兵迅速散开成一排直线,每个人眼中,都是早已看好了自已前面要斩杀的唐军炮手,一边拿出弓箭瞄准,一边愈奋力地猛磕马肚,疾速前冲。
弓箭的有效攻击距离为六十步,所以他们要加快速度,冲到这个距离,让那些唐军炮手,好好尝尝疾弓重箭的威力。
“冲啊,冲过去,把这些唐军炮手全部射杀!”
越跑越近后,一众顺军骑兵,有如一群疯狂野兽一般地大声吼叫,隆隆马蹄声里,这些掂弓搭箭的顺军骑兵,向对面的唐军炮手,纷纷拉满了弓弦。
可以预料的是,只要跑进射程之内,这些唐军炮手,断然从顺军的重箭下逃得性命。
让这些顺军骑兵没想到的是,在这看似一片顺利之时,一个意外却发生了。
所有的顺军骑兵都清楚看到,这些唐军炮手有如一群被老鹰追撵的兔子一般,掉头向后面逃去,而在他们的后面,却出现了密密的一排火铳手。
准确地说,是两排四千多人的火铳手,因为一排站着,一排跪立着,身披着烧得滋滋作响的火绳,手持装填好的火铳,迅速地作好了瞄准姿势,整个阵伍从头看不到尾,已是完全布满了整个潼关外部的空余地块。
此时,在城头用千里镜观察的李过,他那浅褐色的瞳孔,顿时惊恐地收缩成一点。
靠!唐军阵中,竟然还有如此之多的火铳手,这下,咱们这散成一排的骑兵,岂不成彻底成了挨打的靶子?!
这简直是让人屠杀的节奏!
“快!鸣金,速速鸣金,让他们回来!”
在李过嘶声大喊之际,对面的唐军阵上,随着一名队长模样的人一声大喊,手下令旗猛地下挥,或站或跪的两排火铳手,那四千杆火铳,顿时一同打响。
“砰砰砰砰!。。。。。”
绵密有爆豆的火铳声,剧烈地响起,从铳口飘起的余焰,组成了两道鲜黄而刺目的火线,大片大片的呛鼻而厚重的白雾涌起,瞬间将整个唐军阵前变成了一片人间仙境。
四千杆火铳,有三千六百杆打响,这三千六百颗三钱重的细小铅弹,组成一道密密麻麻的死亡雨幕,向正狂奔而来的顺军骑兵,呼啸着对冲而去。
李过从千里镜中,可以清楚看到,这呼啸而去的铅弹雨,将对面冲来的顺军骑兵,或人或马,射了个正着。
起码有近五六百名顺军骑兵,在开火的一瞬间,纷纷中弹,骑兵的惨叫与马匹的悲鸣混合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欢笑。顺军骑兵人仰马翻,整个向前冲击的骑兵军阵,瞬间陷入混乱与崩溃。
直到这时,顺军的鸣金之声才当当的响起,可叹为时晚矣。
就在剩余的三千余名顺军骑兵,纷纷慌乱地拔马回逃之际,唐军的第二轮射击,又开始了。
又是四百多名顺军骑兵,哀嚎着滚下马来,死伤一片。
仅剩的不足三千名的顺军骑兵,已魂胆俱裂,有如无头苍蝇一般,在野外四下乱窜。
就在这时,三千名唐军飞鹞子轻骑,有如猛虎出山,宝剑出匣,向这散乱一片的七百余骑顺军骑兵猛扑而去。
一场毫无悬念的追杀,近乎是是彻底的屠杀,马蹄隆隆,刀砍枪刺,顺军骑兵纷纷惨叫而亡,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最终,只有不足千骑的顺军骑兵,总算在唐军的刀锋下逃得性命,已被打得蒙了头的他们,在野外乱窜了一阵后,才急急地拔转马头,窜回东门入城。
而在东门外的唐军骑兵,在大获全胜后,倒也没有再进一步朝潼关城门追击,而是放任他们自去,便鼓噪而返。
在东门城头,用千里镜看清了这悲惨一幕的李过,心头的痛疼,简直有如刀割。
好么,自已的骑兵这番出击,竟是一名唐军炮手也未杀到,便全部报销在潼关城外,他娘的,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唐军如此悍锐冷酷,组织森严精密,自已这些手下兵马,虽尚有足够数量,但真的是唐军的对手么?
想到这里,李过感觉自已,从头冷到脚。
而见到出击的顺军溃灭,正在东面唐军阵后,押阵的主帅唐军第一镇镇长田威的脸上,闪过一丝冷酷而得意的笑容。
哼,顺军的这般伎俩,他早已在作战计划中作过相应安排,对付他们这场出城突击,可谓已是手到擒来。
在见到残余的顺军骑兵,有如吓掉了魂的小兔子一般逃回城中后,他心下莫名得意,随即冷冷下令:“顺军骑兵已灭,继续火炮攻城。”
“得令!”
那名唐军火炮指挥队长,手中的红旗,又高高举起。
”预备!“
”放!“
“砰!”
“砰!”
“砰!”
“砰!”
……
又是一百枚乌黑的32斤铁弹呼啸而至,震耳欲聋的发炮声里,城墙上碎砖如雨纷飞,呛鼻的尘雾漫天飞起。
很快,在唐军这一百门重型龙击炮整整打放了十二轮,到达使用极限后,整个东面城墙上,遍布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缝,整个墙体的破损程度,达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程度,有如一个濒死的病人在垂死挣扎
包括李过在内的全体防守顺军,皆感觉到,脚下的城墙,在更加剧烈地来回摇晃,又有多达上百名来不及下趴或扶稳的顺军士兵,被震得惨叫着从城墙上掉了下来。大片垮塌的雉堞,也被震得从城墙下,四分五裂地砸落,这些震脱的雉堞,从这么高的位置砸下来,立刻散成碎片,将那些被震落的顺军,无论死活,统统掩埋在一起。
还有城上摆放的几门零散火炮,也象被震飞的玩具一样,四处乱抛,从城墙上摔飞而去,随即在地上摔得一堆废铜烂铁。
在唐军的重型龙击炮猛烈轰击下,潼关城,这座千年雄关,这座自明朝初年成立潼关卫起,就精心修造的城墙,亦与内地州府一样,至少在外表上,亦同样被唐军的龙击炮轰得惨不忍睹。
被唐军接连沉重打击后的顺军守兵,顿时陷入了比第一次炮击时更加严重的混乱。
在这样凌厉至极的狂暴之力下,在这样人力根本无从抗拒的绝对死亡面前,所有的东面城墙的顺军,饶是久以战阵之辈,亦是信心被严重摧残,原本就不高的士气,顿时降到几不可为的程度。
而那些被强征而来的守城青壮,早已皆是破胆,很多人疯狂地嚎叫着,立刻丢了武器逃命。
这时,根本不需要有人动员,不知是谁发了一喊,他们就立刻丢了岗位,哀嚎着冲下城墙马道,疯狂逃命而去。
虽然潼关城头一片混乱,且这潼关城墙严重受损,但其坚固程度,却依然十分可观。
这是因为,这潼关城墙,虽也是采用与其他汉地城池一样的构造,即内城夯土,下垫青石的方式,但它的外墙上,为了防备坚固,全部是采用一块块坚硬青色的条石,先内贴一层,外面再行包筑青砖,也就是说,这潼关城墙,相当于是包了两层外墙结构,这样的构造,可比内地城池那样的只包了一层的青砖方式,要更加坚固。
除此之外,这潼关城墙,还特别设计成城墙下粗上细的模式,整个墙面呈略为倾角状,从而让炮击的铁弹,不能很好的正面发力,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减轻了对城墙的损害。另外,诸如突前马面等加固手段,也全部采用。故而整个城池的防御力,比内地的城池与关隘要坚固得多。
整个东面城墙,愈发破损,外型狰狞,崩角垮漏之处四处可见,却依然勉强支撑,没有垮塌。
而在这时,在唐军阵中的那一百龙击炮,则是门门炮身发红,每门龙击炮的炮管,都是红光艳艳,有一种妖异的美感。炮手们用湿布擦拭时,大团的水雾,混合着呛鼻的火药味们,滋滋叫着腾空而起,呛得一众炮手连连咳嗽。
主帅田威,见到已方火炮终于在这12轮打响后,到了快炸膛的边缘,潼关却依然没有太大损毁,不由得也是一声轻叹。
好一座坚固无比的千年雄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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