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护卫在门外高叫,朝鲜国王李倧驾到时,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皇妃赵氏,睁开惺忪的眼睛,急急开门迎接。
门一打开,她便看到,李倧那张愤怒得几乎有些扭曲的苍老脸孔。
李倧凶猛地推门进入,咣当一声,屋门大开。
李倧随即喝令护卫们在门外看守,便又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接着,李倧转过脸,他紧盯着赵氏满是惊惧的双眼,眼神凌厉,愤怒而凶狠,有如两把烧得炽红的尖刀。
皇妃赵氏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了。
这一刻,她迅速地明白了,李倧深夜来这里的目的。
“皇上,臣妾我。。。。。”
“啪!”
一记清脆响亮发力极狠的耳光,打断了皇妃赵氏的急急申辨。
李倧颤抖着收回来扇得有些发痛的右手,他清楚地看到,皇妃赵氏那俊俏的脸上,浮起五个鲜红的指印,一丝鲜血,缓缓从赵氏的嘴角流出。
皇妃赵氏扑通一声跪下,两串晶莹的眼泪,已悄然夺眶而出。
“贱人,你究竟背着孤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皇帝李倧的声音,既愤怒又痛楚,他的手指颤颤地指着皇妃赵氏的鼻尖。
皇妃赵氏缓缓地抬起手,拭去嘴边的残留的鲜血,然后,她仰起头,直视着愤怒不已的李倧,淡淡地回道:“皇上既已不信臣妾,臣妾又还能解释什么呢?”
李倧大怒,右手又高高扬起,作势便要扇下,只不过手扇到半空时,他看到,皇妃赵氏直视着他的眼神,竟有种他前所未见的冰寒之色,李倧心下一紧,手便停住了。
“贱人,你老实告诉孤王,你与那明国大将李啸,是否真有奸情?!”李倧压低了声音喝问道。
听了李倧的喝问,皇妃赵氏,忽然惨笑起来。
这个寂静得如同死去般的房间中,微弱的烛光摇曳着,将赵氏惨笑的脸庞,映成奇怪而可怖的形状。
“贱人,你笑什么?!”
见到皇妃赵氏这般发笑,李倧不觉心里发毛,他竟心虚地逼问了一句。
“皇上,臣妾笑自已将要屈死于那毒妇之手,虽身死名灭,却还要被他人取笑嘲弄,更心疼臣妾虽死,却还要污了皇上的一世英名。”
赵氏惨笑的唇角,弯成一个讽刺的弧度。
“你,你说什么。。。。。。”
“皇上,为何你深夜来此,半句话都不问,便一口咬定臣妾与那李啸有私通之事!”赵氏敛起笑容,冷冷道:“皇上骂臣妾事小,但要是污了那李大人之名声,损了两国之邦交友谊,则臣妾纵死,在九泉之下,亦是难安啊。”
“你!。。。。。”
“皇上,臣妾可以明白地告诉皇上,这段时间以来,臣妾之所以常去李大人之处,却是因为,皇上不在这江华岛上,而臣妾身为皇妃,乃是内宫之主,故只得抛头露面,与那远道来援的明国大将李啸,笼络亲密,以拉近两国关系,使李大人感觉帮助朝鲜确有所值。但臣妾虽刻意与李大人拉近关系,常赠些礼物与他,但绝无男女授受之亲,若皇上实在不信,妾身无以自辨,皇上可亲去问询明国李大人。”
听赵氏说完这番话后,李倧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要自已真的蠢到去问李啸有无这等**之事,只怕那李啸当场就会与自已翻脸吧。恐问自已的问话一出,自已这个朝鲜国王,也就当到头了。
这赵氏此话,堪称诛心。
完全出乎了李倧的预料,这个只有十六岁的皇妃赵氏,这个往日里看着柔弱可欺卑微恭顺的赵氏,在这个深夜里,竟展示出了李倧一直都没有发现的阴狠心机与手段!
李倧忽然能听到,自已那苦心营构的皇帝威严与气度,在这瞬间,轰然崩塌的声音。
原来,自已根本没有能力惩治眼前的这个女人!
一股悲凉与羞愤交织的心绪,瞬间弥漫了李倧全身。
与此同时,他突然感觉自已这个万人之上的朝鲜皇帝,其实无比渺小。
李倧突然感觉全身极度乏力,他呆呆了看了看赵氏许久,然后轻叹一声,颓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房间中,顿时陷入一片极度压抑的寂静。
“皇上,夜已深了,就让臣妾伏侍皇上歇息吧。”赵氏打破沉寂,小声说道。
李倧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黑夜中,李倧的表情阴郁而痛苦,而被他压在身下的皇妃赵氏,脸上却渐渐浮起淡淡的微笑。
她竟于此时,又想起了昨天,与李啸又一次欢愉云雨之后,与李啸在床头亲密呢喃的情景。
“李大人,臣妾有了。。。。。。”
一脸微泌的香汗,鬓发散乱,全身赤.裸躺在李啸怀中的皇妃赵氏,向李啸喃喃低语道。
“哦,这么巧啊。。。。。。”
“最啊,臣妾算准了来月事的时间,现在却一直未来,这可是你李大人干的好事。”赵氏以一种微嗔的话语,仰头对李啸说话。
李啸笑了起来,满是柔情地看着她,目光中,却满是复杂的深意。
赵氏看得懂李啸的眼神。
“李大人,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没说实话,不过你放心,不管你认不认这个孩子,也不管他是男是女,将来我都会好生抚养,毕竟,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赵氏轻轻地说完,更加紧密地依偎在李啸身上。
李啸轻笑了一下,亦顺势更加将她抱紧。
。。。。。。
在这个黑暗算计,尔虞我诈的宫廷中生活,有谁能明白一个外表光华无比的皇妃,其实却是倍受冷落与排挤。偏偏如此境遇之时,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大度能容,承欢奉迎的恭顺之状,自已的内心,其实是怎么样的无可诉说的苦涩。
“期盼明月,期盼朝阳,期盼春风浴,可逆风不解,挟雨伴雪,催梅折枝去。
得非所愿,愿非所得,看命运嘲弄,造化游戏,苦乐悲欢,终随乱红飞花去。。。。。。“
似乎,这首歌曲,便是自已那灰暗苦悲的命运的真实写照。
而直到遇上了李啸,自已那年仅十六,却已是黯淡阴郁的命运,才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这个明国的左都督,英俊潇洒,气度非凡,又能对自已这般体贴温存,能与他相遇,简直是上天安排的缘份。和这个让自已倾心爱慕的男人在一起,自已唯一的愿望,竟是两人缠绵的时间,能过得越慢越好。
哼,说什么我不守妇道,说什么我不守贞洁,如果妇道与贞洁,只是让青春年少的自已,孤苦伶仃地关在冷宫中,无人过问,无人关心,人前欢笑,人后掩泣的话,那这所谓的妇道与贞洁,岂非只是让自已渐渐窒息的枷锁?!
这狗屁的妇道贞洁,见鬼去吧!
也许,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象国王李倧这样软弱无能,却又偏心偏意的男人,给他戴顶绿帽后,反而他会在患得患失之余,能更加地珍惜自已。
说我贱,其实,某些男人更加说不出的下贱。
这些没用的男人,把国家治理得一团糟,而对强敌畏缩如鼠,无计可施,却对没有反抗能力的柔弱女人,这般欺压凌辱,这般高高在上,怎一个贱字了得!
现在,自已有了李啸这个坚强的倚靠,哪怕李啸不久会就会离开自已,但在这现实而黑暗的朝鲜宫廷中,自已的地位,却会因为李啸的支持而愈发巩固,也会愈发得到有奶便是娘的朝臣们的支持,至于那个淑仪赵氏,怕是要永远地死了想趁机上位的心思了。
想到这里,皇妃赵氏美丽的眼眸中,一道冰寒的冷光闪过。
哼,赵淑仪,你且莫得意得太早,在本妃势力近一步壮大后,本妃定要让你这个卑贱恶毒的女人,和你生的那些狗杂种,死无葬身之地!
。。。。。。
次日天亮后,国王李倧,以一种失魂落魄的模样,早早离开了皇妃赵氏的房间。
李倧并没有径回淑仪赵氏的房间,而是去了二弟李俌的府上。
在令护卫严守房外后,李倧对自已最为信任的弟弟,低声吐诉了淑仪赵氏密诉皇妃赵氏与李啸**一事。
房间中,顿时一片尴尬非常的气氛。
“皇兄,其实此事,臣弟已然知晓。“李俌脸色阴沉地回答道。
“哦?“
“当日,那赵淑仪已来我府上,她一脸如获至宝洋洋得意的模样,特向臣弟密告此事。臣弟当即便警告她,让她不得对任何人去说这件捕风捉影之事,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是忍不住去跟皇兄说了。“
李俌眼神复杂而愧疚地望了一眼脸色难堪的哥哥,心下对那淑仪赵氏,却是痛恨不已。
“二弟,若此事为真,为兄我,却该如何处置?“
李倧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
李俌扑通一声,跪在李倧面前。
“皇兄,可愿听臣弟说番肺腑之言?“
“你说,孤恕你无罪。“
“皇兄,即便此事为真,皇兄也只能把它当成子虚乌有之事,断不可再去细查深究了啊!“李俌一脸凄楚地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我朝鲜,经过此番清虏侵掠,国力已是衰弱不堪,可谓濒近崩溃边缘。若再因这等丑事,与那赖为倚柱的李都督翻脸,臣弟只恐我朝鲜亡无日矣!“
李倧听完,一脸激愤莫名,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茶杯顿时惊跳而起,茶水溢流满桌。
李俌连忙将茶杯扶起,然后匆匆抹了下淌流的茶水,复对李倧说道:“皇上,臣弟读过汉人刘向所著的《说苑?复恩》,里面有个故事,臣弟却想对皇兄一讲。“
“你说。“
“皇上,《说苑》上说,当年,楚晋争霸之际,楚庄王夜宴群臣,结果忽然来了一阵大风,吹熄了席间灯烛,在这瞬间黑暗之际,忽然皇后高叫起来,说有人趁黑调戏于她,被她扯去了帽缨,请国君重点灯烛后,检查是谁没有帽缨,然后便重重惩治他。皇兄,你可知道,那楚庄王,却是如何应对?“
“哦,却是如何?“
“那楚庄王,听了皇后的喊叫,却并没有立刻令人重点灯烛,而是先令宴会上所有的臣子,皆扯落帽缨,再重新点烛,以此方式,对调戏皇后者不加追究。见国君不加追责,皇后怒问其故,楚庄王便说,现在天色已黑,君臣皆有醉意,一时失于礼仪,却也情有可原,安可再去苟责一个醉臣乎?楚庄王用这句话,就此将此事摭掩过去。是夜,君臣尽欢,再未提任何有关调戏皇后之事。“
李俌顿了顿,复长叹一声说道:“那楚庄王这般江海气量,结果,那夜调戏皇后被扯去帽缨的楚将唐皎,感激不已,发誓效忠。后来,楚庄王伐晋,中计落入重围,眼看性命危殆之际,那楚将唐皎,奋不顾身,拼死冲杀,力透晋军重重围困,身受重伤,方救得庄王脱围而去。后来楚庄王要给他赏赐,唐皎跪谢不受,并告之楚庄王,自已便是几年前夜宴中调戏皇后,却被庄王宽大处理之人,今日拼死救出君主,乃是报当日君王大度之恩也。皇兄,这便是臣弟要对你说的,绝帽缨收将心之典故。”
听了二弟李俌的这个故事,李倧呆坐无语,眼中竟渐有晶莹闪烁。
“皇兄,以臣弟看来,那明国李都督,与皇妃赵氏,毕竟皆是青春年少,每日相处,难免有些亲昵之举。但现在不过数日,李都督便要离开朝鲜,皇兄当可不必担心他会复与赵皇妃有苟合的机会。那么,若是皇上能这般大度处事,竟此事抛诸脑后,不闻不问,依然对李啸恭敬从容相对,那李啸乃是聪明之人,定会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从而对皇上心存感激。这样的话,来日若有清军入侵,或日本来袭,那李都督,定会尽快发付援兵,以救我朝鲜。皇兄,这般得失轻重,您可一定要慎重考虑清楚啊。”
听了李俌的劝慰,李倧的脸色,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二弟所言甚是,兄长明白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李倧嘴边,又泛起一丝苦笑:“若得朝鲜得保,皇族得全,这等男女风闻之事,孤确实没必要太过深究。”
“皇兄能有这般远见卓识,实为我朝鲜军民百姓之幸也,臣弟为皇兄一贺。”
见得李倧已被自已说动,李俌顿时一脸轻松之色,他站起身来,向李倧长揖而拜。
李倧向李俌苦笑着摆了摆手,长叹一声后,转头面向暗处的他,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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