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贺章甚至怀疑自己说错了,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会有人去拒绝呢?
如果这人真的这么干了,那么他除了是疯子就是傻子。
这样一个巨大的宝山摆在自己的眼前竟然不知道好好去珍惜,要知道只要自家老爷在别人的面前稍稍帮他美言几句,就能抵得上他自己单打独斗好几十年,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县尊大人,你刚才说什么?草民没有听清,能否再说一遍?”
贺章把“再说一遍”几个字咬着牙加重了语气,就连称呼也不似方才那么和善了。
不过墨谦却似乎没有在意他的这些小细节,很是礼貌地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墨某的意思是,刘老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如果决堤泄洪的话,良田被淹没,庄稼无收,那么宁远百姓这一年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诚然我也想要升官发财,先生刚才说的我也很是心动,但是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换取的话,请恕我无能为力。”
贺章深陷的眼眸盯着墨谦,仿佛要看穿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但是看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最后贺章只能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想好了?如果这一次你拒绝了我们老爷的好意,也就可能意味着成为我们老爷的敌人,今后的仕途有可能再无寸进,为了这样一群泥腿子,真的值?
再说了,我们也不是真的要让这些百姓无路可走,只不过是粮食减收一些而已,况且我们老爷也会拿出一些银子来弥补给这些百姓,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呢?”
“这些话,你信?”
墨谦的情绪毫无波动,笑得谦恭而疏远,贺章甚至从他的笑容里还看到了一丝嘲讽。
纵然是贺章跟着自家老爷在官场上行走数十年,把脸皮练得奇厚无比,但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确实,这些东西当做场面话来说还是可以的。
但是自己这些人都知道,纵然刘老爷会拿出银子来拨出去,但是拿出多少是个问题,决计是不会多的。
等到到了墨谦手上的时候,剩下多少是一个问题。
真正到百姓手里的钱有多少,这也是一个问题。
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又怎么能够令墨谦信服呢?
“墨大人,你好……”贺章想到最后竟然有点被气笑了。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刚到及冠之年的年轻人,在官场这方面的觉悟倒是算不得低,如果真的让他在官场的路上走下去,说不定还真的能够做出一番事业。
但是自己原本以为轻松无比的任务,现在只能吃了个瘪回去,这口气让不出实在让他不痛快。
“你要知道,这个宁远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做主,无论泥同不同意,这堤,我们是一定要掘的!
但是到时候,这些个升官发财的事情,可就跟你没关系了,你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墨谦坚定地说道。
…………
…………
贺章走了,很不甘心地瞪了墨谦一眼。
跟在老爷的身边,谁敢不给他几分面子,尤其是近十年以来,根本就没有人敢给他脸色看,更何况是像墨谦这样的芝麻小官。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后,一定要找机会好好给他一番颜色看看。
而墨谦无所谓的撇撇嘴,在这里见过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也不至于碰上那么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退休官员就害怕的不知所措。
看了看天色,也该到吃饭的时候了,于是慢慢踱步走了了出去。
但是刚出到门口就撞见了一脸惊愕的李云,李云看见墨谦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慌忙扬了扬手。
“那个,是婷儿姐让我来叫你去吃饭的,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那就走吧,还愣着干嘛?”
墨谦笑着说道,然后率先朝着后院走去。
自从李云和晴儿两人在县衙里住下来之后,就一直是和墨谦两人一起吃的,反正对于墨谦来说也不过是多两双碗筷的事情,让县衙热闹起来,他反而更加高兴。
“哦……”李云嘟嘟嘴,也连忙跟上了。
吃过了晚饭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在大齐这样的晚上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婷儿和李云两个人就拿着墨谦给她们发明的五子棋玩得不亦乐乎。
不时有笑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倒也为这空寂的府衙增添了些生气与活力。
但是外面磅礴的大雨让墨谦的心绪有点乱,所以一时间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书房。
想起今日的事情,其实也不是他想要去招惹这位大人物。
对他来说,这真的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这人不同于以往遇见过的人,可真是手眼通天的,自己改怎么办?
墨谦一时间陷入了苦恼之中。一拍脑袋,“罢了,管他呢,既然惹了,我墨谦也不是怕事之人。”
墨谦忽然想到了前世古代的某个人。
这人确实是有几分意思,一生大起大落,但是却从来都不乏乐观的心态。
政敌把他贬到哪里,他就在哪里生根发芽,在哪里吟诗作对。
后来政敌知道了之后就在想,你竟然如此悠闲、那我就继续贬,看你又能如何?
于是他就从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官一路被贬成了一个地方的团练,但是他却依旧不改乐观之心态,诗赋之中无不是对未来充满了美好向往的。
这么一想,墨谦随即把笔拿起来,“唰唰唰”的就在宣纸上挥毫起来,而且嘴里还不由得轻轻地哼起一种奇异的小调。
“鹫峰万仞,翠竹千棵,朗月也共坐,
白石斜枕,檐牙高啄,衔来好山色,
这荠麦春雪,樱桃晚风,吹覆翼下旧城郭,
不待晨露将晞,振翅即长歌。
西山之缺,东山之阴,朝翔而暮落,
立于陂田,鸣于九皋,自在饮江河。
谁蕴藉文章,草莽胸襟,徒羡山外烟涛多,
故筑玲珑高阁,别情寄白鹤。
飞去兮,排云几万里,
矫然兮,霜翎不染泥,
任你碧霄晚亭,上下只须臾!
归来兮,击水而嘹唳,
晦明兮,驭电摧风雨,
纵然天涯比邻,漂泊何所栖?
…………
…………”
提笔写完,将狼毫往旁边一扔,墨谦的心情舒畅了很多。
这首歌乃是后世根据苏轼的《放鹤亭》所作的曲子,在这曲中酣畅的呐喊当中。
墨谦仿佛能够看见千年前那豪迈的诗人,孤身凌崖,白鹤环飞,蔑尽世间不平事。
大丈夫,当是如此!何必瞻前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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