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二一家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齐兵卫等人带走了。治安警们在搜查他家时,在灶台旁的的水缸底下发现了一个洞。洞口直着下去两米多深就能看见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堵在那里。石头可以侧向滚动,旁边留有空地。推开石头后露出的就是一条幽暗狭窄的地道。
另外在华二夫妻卧室的床底下起出一个上着锁的扁木盒子,里面有一把雁翎刀,一把匕首,五十多发子弹,几锭碎银;其中的匕首和之前在案发现场留下的那把一模一样。
华二的老婆,也就是凶手被陈继山堵住去路后就放弃了逃跑,她知道自己跑不过陈继山,只得认命。
大队人马押着华二一家回去的路上,整个富尔丹城都炸锅了,道路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居民。众人看着华二夫妻议论纷纷,等看到后面的两个孩子,又不禁啧啧叹息。
回到警察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华二的老婆上脚镣,这女人身手太好,必须控制住才行。
接着就是按指模存档,站到一块画着身高标尺的白布下拍照。这是赵新教的办法,让米次郎他们以后抓到人都要按这个程序来。
闻讯赶来的方化拿到女人的指纹后,立刻就跑去了医院,和之前在匕首上提取的指纹进行比对。
接下来就要提审了,米次郎还想着送进刑讯室,不过被赵新制止了。他决定把华二夫妻两人分开同时审讯,齐兵卫负责华二,米次郎和陈继山负责凶手。
这个姓苏的女人在用湿毛巾擦过脸之后,露出了一张秀丽的面孔,远比户籍照片上要好看。米次郎看着凶手的脸庞,心说我要是华二我也动心。
“姓名。”
“苏华氏。”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本名!”
“苏清。”女人叹息一声,这个名字她都快记不得了。
陈继山突然问道:“以前的花名是什么?”
女人抬头看了陈继山一眼,问道:“阁下是不是姓陈?”
陈继山点头道:“不错。”
女人原本惨淡的面容突然变得凶恶起来,如生死仇敌一般盯着陈继山“原来是温县陈家沟的人,我这条断臂就是拜陈家人所赐。阁下大好身手,真没想到会然给反贼卖命。”
陈继山面不改色,不理会对方的揶揄,淡淡道:“我问你的花名。”
“空空儿。”
陈继山一愣,盯着女人仔细端详了半晌,这才叹道:“原来是巧取朝珠的空空儿,我听说过你。你什么时候成了满清的狗腿子了?”
空空儿恨恨道:“当年若不是陈有孚斩我左臂,你不是我对手。”
陈继山想了想,抬眼看着空空儿微笑道:“不错。”
米次郎跟傻子一样看着陈继山和空空儿一问一答,心说这都是什么鬼,我怎么听不懂呢?他犹豫了一下,低声对陈继山问道:“陈大人,你和她认识?”
陈继山嘿嘿一笑,指着空空儿道:“我师父认识她。此人便是当年偷到两江总督头上的女飞贼,大名鼎鼎的空空儿!”
空空儿一听,双目愈发变得血红,拼命挣扎了几下,恨不得扑上来跟陈继山拼命。可惜,她脚上的镣铐被锁在了地上,根本站不起来。
......
乾隆四十年,时任两江总督高晋到镇江巡视河工。下了官船,等镇江县官员拜见完毕,就在高晋正要进轿子时,忽然觉得有点异样,他停下脚步,细细看了看自己的身前背后,这才惊讶地发现脖子上挂的朝珠不见了。
这可把在场官吏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试想偷朝珠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要是取脑袋呢?
这特么还了得!!
高晋又惊又怒,严令镇江知县缉查此案,限期一个月,务必将偷盗朝珠之人抓获。时任镇江知县领命后,四处派出捕快衙役查访,问遍了镇江全城上下大街小巷所有地痞无赖和习武之人,均无结果。
眼看着一个月的限期就要到了,镇江知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案子依然毫无头绪,不得已只好亲自上阵,亲自微服私访,一连在外面转悠了好几天。
一日知县带人来到茅山,偶遇一个妙龄女子,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衣服,脚下一双弓鞋,扎着紧袖,在悬崖绝壁上采女贞(中药,果实叫女贞子,性凉,味甘苦,可明目、乌发、补肝肾。)
只见那女子在峭壁上竟然行走自如,树上树下轻捷如飞鸟。知县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惊奇万分。他不敢惊动这女子,只能耐心地等着,等到女子从绝壁上下来,便让手下悄悄地跟在后面,一路尾随。知县想的是这女子身手如此高妙,最好能请她帮忙查找盗犯。
等知县等人一路跟到一处不起眼的峡谷缝隙,见那女子从缝隙中穿了进去。于是知县也大着胆子跟了进去,走过之后,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处空地,有几间茅屋,围着竹篱,一个老太太正在门前晒药材。老太太见知县走近,面露惊讶道:“这不是县尊吗,您怎么到了这里?”
知县连忙上前给老太太作揖,说了自己来这里的缘由,老太太听了微笑道:“我明白了,这肯定是我那姑娘跟贵人做的恶作剧。这姑娘被我娇纵坏了,做事一点也不知道顾忌,让县尊受惊着急了。老身原本应该将姑娘叫来,让她归还朝珠,狠狠责罚一番的,可是现在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不如等她回来,我让她明日把朝珠送还。大人明日下午到报恩寺(南京大报恩寺)顶层去取朝珠就可以了。”
知县听了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误打误撞,居然碰到了偷盗朝珠的疑犯,喜的是事情总算可以圆满解决,可以对总督大人有所交待了。他回到县衙,丝毫不敢耽搁,亲自去禀报,高晋听了也是又惊又怕。
第二天,高晋找来副将,带领督标人马将报恩寺塔暗中团团围住,所有的士卒都准备好了弓箭,只等那女子来时,就将她射杀。
众人一直等到了申末,也就是下午五点,眼看天色将晚,女贼还是没来。那副将实在等不住了,便派人上塔查看一番。谁知到了顶层,只见一个包裹就放在九层的地板上。包裹里正是高晋丢失的朝珠,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空空儿手书”。
副将急忙将朝珠连同书信都送给总督高晋,等打开书信一看,原来是写给高晋的一封信。大意是说高晋本人虽然为人方正,治河有方,可他儿子成德却是个贪官。身为封疆大吏,却教子无方,因此才略施惩戒,以示警告。要是高晋再不管教,纵子继续作恶,定当取其子首级,望好自为之。
高晋看过信后大怒,当即修书一封,派家人去甘肃警告儿子成德。不过很可惜,成德第二年就因为贪污了四千三百两银子被捉拿下狱。
......
赵新和方化两人听完陈继山讲述完空空儿的往事,不由面面相觑,心说这也太悬乎了吧?
此时赵新忽然道:“那后来呢?空空儿怎么就犯到你师父手上了?”
陈继山道:“详情我也不清楚,我师父当年就说了个大概。乾隆四十五年的时候,他老人家去江宁办事,夜里在瓜州一带遇到飞贼上船行窃。黑夜之中就在船上过了几招,我师父寻了个破绽,一刀砍掉了贼人的手臂,那贼人从船上跳到岸上再也不见。临走时留下话,说她叫空空儿,此仇来日必报。”
“哎?不对啊!”赵新听到这里突然问道:“凶手的户籍记录上登记的是二十二岁,乾隆四十年到现在都十一年了,难道当年偷朝珠的时候只有十一岁?这不是开玩笑嘛!”
陈继山道:“大人,咱们从河南山东运来的流民都是常年从事重体力活的,庄户人家的女人,好多二十出头都看着跟三、四十似的,她假冒年龄没人看得出。”
赵新点点头,一想也是,这年月干体力劳动的人因为营养摄入不足,大多数都比较显老。像万造老婆那样的,赵新一直觉得那女人至少得有三十出头了;谁知有天随口问了志乃一句,才知道人家刚二十五岁。
经过一天的连续审讯,富尔丹城医院凶杀案已经真相大白!杀人事件的起因,一是因为子弹,二就是要在富尔丹城里搞破坏。
根据几名嫌犯的交代,自从清廷捏着鼻子和北海镇签下城下之盟后,其实不光是乾隆和满朝王公大臣,连和珅都认为是奇耻大辱。
徐大用在射阳湖田庄的秘密虽然瞒过了不少人,可对于和珅来说,他早就怀疑有问题了。去年和珅回京之后结合李朝使者关于济州岛南部出现大批河南流民的情况奏报,他便已经猜到徐家庄是北海镇接送流民的一个窝点。
而空空儿在当年被陈继山的师傅郭永福砍断一臂后性情大变,加之她师父,也就是那个老太太病故,更没人约束她了,从一个喜欢惹事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下手凶残的女飞贼。
乾隆四十七年的夏天,空空儿在一个官宦之家入户行窃时遭遇埋伏,一番交手之下,虽然她奋力杀了几个人,却还是被抓住,随即打入死牢。正在绝望之际,突然有人来招揽她。那人既看中的了空空儿的身手,也看中了她的凶狠。
空空儿加入这伙人后一起干过的最凶残的一件事,就是灭了杭州一户江姓富商满门,那家人最后只有一个儿子逃脱,最后也没找到。之后空空儿才知道自己这伙人是为当朝和珅和中堂卖命的。
乾隆五十一年,也就是去年六月,空空儿和另外三个人奉和府管家马八十三之命,假冒流民,混入了徐家庄,之后坐船到了北海镇。他们一行的目的是探查北海镇的实力底细,作为暗桩潜伏下来,等待和珅那边派人联系。为了更好的掩饰身份,在三个同伙的协助下,空空儿便嫁给了鳏夫华二,之后又通过威逼利诱胁迫华二入了伙。
今年过了正月十五,空空儿突然接到了一个边民模样的人递给她的纸条,上面命令她尽快搞到一些北海镇的“连发火铳”的子弹,同时伺机进行暗杀破坏。
空空儿知道西面朱尔根城内都是火枪兵,问题是她一个残疾女人,如何能接近四里地外的朱尔根城呢?
可巧了,他们的一个同伙传来消息,他曾亲眼看到过有的住院伤兵身上带着几发子弹。于是空空儿就将目标锁定在了医院的伤兵身上。杀健全的士兵可能偷鸡不成,杀个把躺床上的伤兵实在是容易多了。
空空儿原本想跳墙进医院杀人,华二说太不安全了,挖地道吧,他在老家时就经常给人挖地窖。
就这样,夫妻两人便在家中开始挖掘地道;期间华二的两个孩子自然是看见了,问题是富尔丹城现在还没有学校,空空儿平日又待这两个孩子不错,所以也就隐瞒了下来。
挖地道用了一个多月,大小也仅够空空儿一个人钻进去的。夫妻俩也不敢挖大了,主要是害怕会塌了。而那个潜伏在医院里的同伙此时也现身了,三人一商量,决定让空空儿动手,一个负责逃跑后掩埋浮土,华二则在这边接应,然后再用石头堵上。
空空儿等人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知道案发没几天军警就上门了。等她逃跑的时候看到陈继山的身手,空空儿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审讯期间,方化经过指纹比对,也确认了匕首上的指纹就是苏青的。
至于那个在医院的同伙,其实就是医院后门的那个守夜人。此人目前已经畏罪逃跑,赵新已经派了一个排,由齐兵卫带队,负责抓捕归案。
此时米次郎回想起他们之前调查那个守夜人时,医院的厨子曾说两人在一起喝酒,有不在场证明。于是厨子也被带到了警察所,一番恐吓,那厨子就招了。原因让人哭笑不得,原来那天厨子喝大了,出事后怕受到责罚,也就没敢说实话。
方化办完他的事就先回去了,赵新却还没走。空空儿交代的很清楚,他们一行一共四个人,现在抓了一个,跑了一个,还有两个在哪呢?
于是从去年六月到九月所有的移民档案都被翻了出来,一个一个的查!
此时已经睡醒一觉的赵新有个最想搞清的问题,和珅为什么要空空儿偷子弹?而且之前那三个杀害李寡妇母女的家伙目标也是子弹,他们要子弹干嘛?这玩意满清根本造不出来,偷几十发不解决问题啊!
“咝!”赵新突然想到了在广州丢失的那把步枪。“难道......”
与此同时,北海镇的港口内,刚从舷梯上走下栈桥王锡琛父女在渡过了恐惧害怕、震惊、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等种种复杂情绪后,看到舷梯下正在迎接的一行人,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当以老尤为首的教育口代表们向王锡琛父女深表歉意,并大致说明了情况后,十八岁的王贞仪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王远方?呸!你个大骗子!”
“啊,谁在叫我?”坐在富尔丹城警察所里打着盹的赵新突然一个激灵,一下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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