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冲啊!......”
随着阵地上长长的哨声响起,南线阵地上的两个营七百多人跃出战壕,他们端着刺刀,对数千逃命的清兵展开了大追击。
虽然北海镇士兵的整体素质不高,但王远方这一年多来严格执行后世九十年代的陆军体能训练标准,每天来个五公里长跑属于基本训练科目。体能消耗一大,营养就得跟上。赵新这边的物资采购虽然不能保障全体流民的膳食营养,几千人的部队每天“斤半加四两”还是没问题的。
(八十年代我军饮食标准,即每人每天达到一斤半蔬菜、一两肉、一两禽鱼蛋、一两豆制品、一两植物油的食物定量。)
清军这边是个什么情况呢?征准噶尔时,行军干粮是小米一斗(三十三斤三两)炒成十二斤八两,作为三十天的口粮。乾隆征金川时对比米面优势,米五斗做成炒米八斤,仅可供五日口粮,而炒面八斤可供八日口粮,此后遂以炒面为军粮。其他诸如蒙古骑兵会携带肉干,八旗满洲会携带一些菜团子,仅此而已。
从富尔丹城到绥芬河北岸,最短的距离不过七八里地。数千清兵向南逃了三四里地之后,体能就明显不足。骑着马的还好说,那些用脚跑路的,速度就降了下来,好多人呼哧带喘,甚至跪在地上大口倒着气儿。
“妈的!老子跑不动了,不跑了......”几个清兵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在了松软的草丛里。
“就,就是。这帮蛮子兵,太他妈能追了!这都跟了几里地了,怎么还这么玩命啊!”
“马,马哥,快起来,蛮,蛮子兵追,追上来了!”另一个清军猛然一回头,突然大叫起来。
“不行了!老子实在没力气了,从早上出营到现在,就吃了一把炒面。”清兵们自从早上吃了顿饱饭出发,行军打仗,到现在水米未进,一个个累得都快要断气了。
“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一个北海镇的士兵突然从一簇灌木丛后跑了出来,端着刺刀大喊着。
“天爷!蛮子兵来了,大家快跑啊!”几个清军吓得跟屁股着了火一样,蹦起来就要跑。
“砰!砰!”两声枪响,打的地上土烟直冒,那几个要跑的被吓得立刻就停住了脚。
“谁再敢跑,一枪打死!”
“总爷饶命!总爷饶命!”
那个被称作“马哥”的清军老兵眼珠一转,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两个银锭,哈着腰,双手捧着递到那北海镇的士兵面前,口中道:“这位总爷,您老行行好,把姆们当个屁放了吧。”
“退回去!再动老子挑了你!”那士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马哥一比划,厉声喝道。北海镇现行的都是配给制,要银子根本没用。部队里早就传达过命令,不许收受贿银私放俘虏,违者将被遣送道虾夷地挖煤去。其实这事追查起来也很简单,一是俘虏要做审讯甄别;二是军营就那么大,你能把银子藏哪去?
“是是是!小的退,退。”马哥脸色一变,又满脸堆笑的恭维道:“这位总爷,您官话说的可真好。要不是这身衣服,我都得拿您当姆们一边儿的了。”
“废什么话,都老实点!”
几个清兵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个家伙趁着北海镇的士兵没注意,绕到身侧,举起手中的鸟枪就要砸过去。
“利兵卫!你小子跑的太快......你干嘛?!”又一个北海镇士兵从灌木丛后跑了出来,正好看到那个作势欲砸的清兵,端着刺刀就捅了过去。
“啊!”那想偷袭的清兵一声惨叫,被刺刀捅进了大腿里,扑倒在地上。
“卯兵卫,这里你看着,我去前面!”
“哎!你小子怎么把我一个人丢下啊!”
卯兵卫气的跳脚大喊,眼角的余光瞥到几个提着步枪的北海镇民兵过来了,连忙说道:“这几个你们押回去,我去前面。”说完便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荒野上,这样的场面比比皆是。上千清兵就这么做了俘虏,被随后赶上的北海镇民兵用绳子捆了,押着往回走。
就在同一时间,骑马逃到绥芬河北岸的福康安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简直欲哭无泪。所有的浮桥都被摧毁了!
绥芬河向南绕到富尔丹城一带后,水面陡然变宽,最窄的地方也有八十米,最宽的地方有一百多米。而且经过周边支流的汇聚,这里的水流湍急,水深至少有十几米。
从东到西近二十里长的河岸上,东一堆西一波的站满了想要过河逃命的溃兵。这些八旗战兵除了极个别的,大都不会水性,看着宽阔的河面不知如何是好,坐在地上哭爹喊娘。一些脑子活分的正在四处寻找胳膊粗的树木,准备砍伐后编成木筏过河。
细雪弥漫的河面上,作为摧毁浮桥元凶的两艘灰色巡逻艇正在河道上来回游弋,甲板上,除了那门M2HB之外,七八杆步枪和一挺PKM轻机枪也在向河岸上喷吐着子弹。这其中大部分子弹都打在了河滩的空地上,用以阻止清军过河。
过了一会,枪声逐渐平息了下来,或许是没有发现有清军试图还击,或是潜水渡河,巡逻艇上的驾驶员便打开了船上的通话设备,又接通了一个录音笔。很快,一个吐字清晰、铿锵有力的声音从甲板上方的高音喇叭内传出:
“清军士兵们,放下武器,举手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我们优待俘虏!请大家爱惜自己的生命,想想你们的家中的父母妻儿,他们都在等着你们回去团聚。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我的天爷!怎么这船上还有女人?!”在场清军们抬起头望着声音传来的那艘快艇,无不目瞪口呆!
“是啊,我老婆孩子、我阿玛都在家等着呢。”
“我想我额娘了。”
“这声音真像我三姐,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是挺像的,我姐在家骂我也是这腔调。”
“家里给我说了门亲事,原本想着这次打完仗回去成亲呢。额娘还说后年能抱孙子呢!呜呜~~”
“这喊话的娘儿们嗓子真水灵,这要是给咱爷们唱出戏......”
富尔丹城的医疗站里,阿妙正在给刘思婷打下手。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一个刚从战场上抬下来的清军骑兵。
“老师,您昨天一个人在屋子里跟谁喊呢?什么举手投降的。”
刘大主任带着口罩,看不出脸上什么表情。不过她眉毛一挑,闷声道:“哦。你们家那位大人叫我帮忙录几句劝降的话。”
阿妙手头忙个不停,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录?劝降?”
......
“老爷,您怎么一点儿都不急啊?”
“急什么,从这里到河边还有七、八里地呢!”赵新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提着步枪,骑着自己的那匹蒙古马,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朝南前行。在他的身侧,是赶着马车的民兵和民工;这些人都是过去抓俘虏的。
就赵新这骑马的水平,真要是一路疾驰追到绥芬河边,屁股非得颠成八瓣儿不可。与其这样,着什么急嘛!反正胜海舟和平太都带着队伍冲上去了。
等到两人又走了差不多一、二里,站在马上都已经能看到绥芬河的时候,突然从前面传来了一片欢呼和呐喊。
贵生此时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撒开缰绳冲出去。可赵新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很快,几个士兵迎面跑了过来。
“大人!咱们抓住福康安了!”
“啥?!”赵新眼睛瞪的老大,他勒住马,俯身探过去问道:“谁抓到的?”
“两个二等兵,丁大人也赶过去了!”
“还真把表情包给逮住了,真有两下子啊!嘿嘿嘿嘿~~”
“老爷,你这么笑的样子真够渗人的。”
“小屁孩儿,你懂什么。咱们这会可要发大财了!”
“那......那老爷是不是就能娶我家小姐了?”
“......”赵新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
“我不小了,过了年我就十六了。”
“不到十八,都是小屁孩儿!”
......
“万胜!万胜!万胜!”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绥芬河北岸的一处灌木丛外,一群端着刺刀的士兵围着十几个面无人色的满清俘虏大声欢呼,一起唱起了军歌。
丁国峰蹲下身子看着俘虏中面无血色,脖子上还有一道刀痕的福康安,又歪头打量了一下对方的鼻孔,一本正经的说道:“从这儿也看不见宇宙啊!”
五花大绑的福康安盘腿坐在地上,闭目不语。当然,他想说话也说不了,因为嘴被人堵上了。他心中无比懊悔,刚才为什么不投河自尽,非要转头向东跑!眼下成了阶下囚,这对他比死了都难受。
“皇上,臣对不住您啊!”福康安心中黯然,骄傲的出身和尊贵的身份不允许他表现出一丝的懦弱。此刻他心中无比愧疚,感觉对不起乾隆,对不起去世的父亲,只想尽早以死报国之时,耳中突然听到周围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马蹄声响,围观的北海镇士兵自动闪开一条道,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骑着一匹四蹄踏雪的蒙古马走了过来。
那人下了马,走到福康安身前,蹲下身子微笑道:“福大帅,认识一下吧。我叫赵新。”
福康安一听,心中大震,陡然睁开了双眼......
“赵新这个王八蛋!他自己去南面抓俘虏了,老子还得带人打宁古塔!”刚刚夺取清军西线大营的刘胜,站在都尔嘉的大帐里暗自咒骂。
“报告!”
“进来!”
进来的人是久藏,他敬了个军礼,然后汇报道:“大人,我们抓获清军俘虏一百五十七名,缴获马匹二十,不过都是些拉车的驽马。据俘虏交待,蒙古骑兵带着营里所有的马都过了河,朝东南方向逃了,人数大约在三四千人的样子。”
“不能让这股清军跑回去!否则就凭咱们这点儿人,跟本没办法快速拿下宁古塔!久藏,你马上派一个班,把俘虏押回去。再派两个人骑马赶回指挥部,通知赵大人并联系王教官,让他们一定要把这股清军堵住!”
“是!那我们呢?”
“让战士们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走,去宁古塔!”
......
蒙古卡伦,此地原本只是个负责传递公文的小哨卡。之所以叫“蒙古”,是源自南面不远处的蒙古河。在另一个时空的后世,这里便是仅有三千多人口的巴拉巴什。
因为附近的群山出产人参,沿海的河流盛产东珠,所以本地驻守的兵丁要比其他卡伦多一倍,总共二十个人。
自从福康安开始拓宽从珲春到富尔丹城的道路,蒙古卡伦很快就成为了清军北上路途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后勤补给点。所有从珲春运出发的粮船,顺着蜿蜒的珲春河一路向东向北,然后转陆路,再从蒙古河运抵蒙古卡伦。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蒙古卡伦的驻守兵力从二十个人一下子升到了四十多人,其中就包括了两个鸟枪小队。
初秋的第一场雪,在通肯山下的河谷中弥漫。翻滚起伏的山脊、尚未掉光叶子的树木、银灰色的天空和洁白的大地,交织互融,浑然一体。
七八只狍子,撅着炸成桃心状的白毛屁股,匆匆跨过林间,像是正在躲避什么危险的来临。它们还没有下坡之前,蓦然回首,痴呆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二十分钟后,一只斑斓大虎,从浓密的灌木丛中转出,跨过浅浅的沟坎,跃上平坦的林间小径。它似乎并不急于赶路,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摇动着一身火苗似的花纹,穿过林地,在雪地上留下了硕大的爪印。当它走到一棵栎树下,缓缓停下了脚步,迟疑了大约一秒钟,突然弓起背部,冲着百十米外的山梁发出了咆哮。
这下不用瑟尔丹提醒,王远方也知道老虎发现自己了。
“糟了,被发现了!咱们要是开枪的话,搞不好山下的卡伦就听见了。怎么办?”瑟尔丹缓慢而轻声的问道。
“砰!砰!”王远方用枪声回答了他。视野中,那只巨大的吊睛白额大虎脑门中弹,扑倒在雪地里。
自从六月底带队离开富尔丹城,王远方这六百多人在通肯山中整整呆了两个月,他们每天最大的敌人不是巡山的兵丁、进山采参或是捕猎的边民,也不是老虎、熊和野猪,而是他们自己。
六百多人每天无事可做,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在山林间捕猎,实在是种煎熬。若是没有熟悉大山坏境的瑟尔丹父子两人,他们早就被边民发现了。每次遇到猛兽时,士兵们根本不敢直接开枪射击,所以要么是瑟尔丹用弓箭射杀,要么就是被王远方用带着消音器的自动步枪干掉。
士兵们每天吃的是压缩饼干,喝的是山泉水,晚上睡觉连篝火都很少点。也正是因为如此,近两个月来,因伤病和野兽袭击,已经牺牲了三十多人。
当赵新的命令通过电波收到后,王远方终于松了口气,再等下去,他也熬不住了。
憋闷了许久的六百多人如同下山猛虎,他们飞快的穿过山林和灌木丛,越过一道道山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清军蒙古卡伦。
当他们冲出大山,抵达蒙古河北岸时,就已经被驻守的清军发现。王远方当即命令一个连强渡蒙古河,其他部队在河北岸进行火力掩护。
当北海镇的士兵冒着枪弹箭雨,游过冰凉刺骨的蒙古河后,浑身湿透着就立刻就发起了冲击。战斗在二十分钟后就结束了,北海镇士兵牺牲三人,伤五人。而驻守在此的两个清军火枪小队无人投降,被全部消灭;二百多个运送粮草物资的民夫除了几个人逃进南面的大山,其他都成了俘虏。
在跟指挥部取得联系后,王远方决定先让手下人吃顿热乎饭,等六百多人吃饱喝足,烤着篝火好好眯了一觉后,新的命令到了。
指挥部给他们的命令是堵住南逃的清军骑兵,务必全歼,以便为攻占宁古塔创造便利。王远方想了一下,便跟瑟尔丹父子和手下的营连长开了会。
这次会议结束后,瑟尔丹父子带着自己的两个侦查小队乔装打扮,拿起鸟枪和弓箭,摇身一变成了驻守此地的甲兵,而王远方带着其他人都躲藏在修筑好的隐蔽工事里。
水已经烧开,就等米下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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