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费力地睁开被雨水迷住的眼睛，侧脸只能看见身边泥泞不堪的水坑。
四处都是泥巴，他浑身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拿起手机敲了几个字，然后躺在地上喘息着。
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在想。
他和这地上的泥土有什么区别？
都一样腐朽，让人恶心。
——
再睁开眼时，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整个鼻腔里都蔓延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除了右手都还可以简单活动。
他将打了石膏的右手伸到眼前，看着画了王八跟老虎的白色绷带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真是滑稽。
下一秒，有人一脚把门踹开，嗓门巨大地问候了他。
“北哥，醒了没？兄弟给你带早餐了。”
宁一林，“李卿你声音可以小一点吗？隔壁还有其他病人。”
李卿不服，“这不都开VIP病房了吗，哪儿来这么多规矩？”
顾北抬眼去看，李卿咧着大嘴走了进来，手里各种塑料袋拎了一堆，后面是表情无语的宁一林，最后是这几个里最正常的吴语。
“哥，我们来了。”
这句话是宁一林说的。
宁一林是四个人中最小的一个，初中连跳两级，这才有了几人同班的缘分。
吴语则什么都没说，只是过去走到顾北床边，默默帮他转起了升降扶手。
“给你带了点清淡的，你将就吃。”
顾北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几人几眼。
太久没见了，再见面居然是这幅场景。
昨晚他昏倒之前，在群里发了定位，他们看见后立马过去把顾北送去了医院。
顾北右手不方便，只能反着用左手吃饭。
其实顾北的适应性算强的，但猛地换了只手，看起来还是有些别扭。
好在他们带的是馄饨，勺子用起来也没有多困难。
顾北一勺一勺地吃着。
他吃出这是云记的虾仁馄饨，他们在二中时最喜欢的那一家。
馄饨他很久没去吃过了，就连这群兄弟，他也见的少了。
坐在病床上的李卿看着顾北这幅不太熟练的样子，一时间绷不住哭了出来。
他北哥之前多骄傲一个人啊，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谁欺负了他就加倍欺负回去。
哪像现在，被生活压的喘不过气来。
李卿越想越伤心，不一会儿，一个一米八大高个儿的男生坐在床头哭得跟个傻子一样。
一边的宁一林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只是眼眶红了一片。
悲伤的氛围正浓，忽然有护士推着推车走了进来，看到这幅场景又退出去确认了一遍房间号，然后嘟嘟囔囔地又推了进来。
“奇怪啊，这床病人伤势明明不致命啊，怎么一个两个都哭得这么伤心。”
李卿的眼泪还缀在脸上，神色有点尴尬，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护士姐姐，我们……”
他刚张嘴想跟她解释一下，下一秒就被她着急打断了。
“小伙子别着急啊，你朋友暂时害没有生命危险，你不用这么伤心的。”
李卿：……
顾北：……
好险，差点死了。
空气静止了两秒，病房里忽然传出了一阵笑声。
接着，众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就连脸色苍白的顾北，也没忍住被这个乌龙给逗笑了。
宁一林止住笑意给旁边的护士解释了一遍，然后护士姐姐非常愧疚地给他们道了歉。
因为她常年呆在医院，生离死别见的多了，看见家属哭的这么伤心，没设防就往那个方面想了。
她还以为她记录病情的时候誊错了，才让他们误会这么深。
乌龙终于解开，护士也不太好意思，推着车过来了。
“不好意思啊，是我理解错了。你们朋友的伤大多是皮外伤，需要消一下毒，再打几天消炎针。”
“年轻人，恢复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住个两三天大概就能出院了。”
顾北听了这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然后跟护士商量道：
“请问我今天可以出院吗？”
他昨晚就没回家，如果再呆久几天的话，不知道他妈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且，他害怕……
有人会担心。
这次，回复他的是众人异口同声的“不行”。
就连一向顺着他的吴语，这次也很严肃地拒绝了他。
“小伙子，你以为皮外伤就不是伤吗？这不好好处理可是会发炎的。你自己看看你脸上，这么好看一张脸，万一以后留疤了怎么办？”
“这可不行的，小心以后讨不到老婆。”
护士一边调着药，一边调笑似地跟他说着话。
这小伙儿俊，她昨晚就看到了。
如果破了相，不知道会不会挨女朋友的骂。
说到这个话题，众人都笑了起来。
“对啊，北哥，咱还没讨媳妇儿呢！还得留着点脸面的，以后讨老婆开心用。”
顾北闻言脸红了一点，脑海里浮现出陆里皱着鼻子生气的样子。
“我以后不找老婆。”
顾北淡淡开口道。
祸害别人干嘛，他烂人一个，怎么好拖累别人？
顾北才说完，李卿就开始唏嘘了起来。
“诶哟，北哥你说这话谁信啊，我可听陈叔说了，说阿北找了个小女朋友哦，娇俏的很！”
顾北闻言闭了闭眼，心中已经将陈路说了好几遍，他发誓下次必定在初纯姐面前把他的糗事说个遍。
护士姐姐也笑了起来。
“你朋友说的对，天大地大，老婆最大，有个女朋友就好好疼起来，别到时候跟人跑了，后悔都来不及的。”
这句话听的顾北心中钝痛。
她都不曾属于过他，又何谈弄丢呢？
顾北苦笑了一声，心里还是有细细密密的疼痛和恐慌。
明明是应该推开她的，可现在为什么如此难受？
他不该难受的。
长痛不如短痛。
他可耻地想贪恋多一分，日后受到的伤害也多一分。
陆里那么好，该被人放在心尖上宠的。
而不是像他这样，苟且偷生却还妄想摘下玫瑰。
他不配。
护士又给顾北看了一下伤口，在看到肋骨处的刀痕时啧啧作响。
“这是哪个刀杀的？下这么重的手，小孩也欺负。”
顾北的刀伤都不算深，只是口子多，一道交叠着一道蔓延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
那群混混，不敢下死手，只能这么一点一点地折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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