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经历了一场不太愉快的插曲,但溃散的军心终于再次凝聚起来。这就足够了。
江茗禹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却丝毫没有换衣服的意思。他直接爬上马背,朝四周高呼道:“发兵绛州,出发!”
随着他的一声怒喝,踏着泥水的十五万大军顿时浩浩荡荡地向南门开去。雨势未歇,军队在泥泞不堪的官道上艰难前行。江茗禹身先士卒,跋涉在最前方。后面数万人马跟随其后,铿锵玲珑的马蹄声与轻轻的呢喃低语声混杂在一起,远远传向监城的城墙之外。
本已透湿的油纸伞渐渐失去了遮蔽作用,冷雨淅淅沥沥地洒在将士们身上。可无论甲胄、虎符还是长矛,都在雨幕中洗刷出沧桑和威武。这支在数年艰苦征战中磨砺出的精锐之师,正以坚定不移的步伐向着最终的胜利迈进。
由于整日行军在暴雨中,到了傍晚时分,大军才勉强行进了七八十里,在一处林间空地扎下营寨。将士们迅速搭起帐篷,生起熊熊烈火。营地里烟火气十足,将这方小小天地烘的暖意融融。军丁们取来久经风霜的衣甲,让它们在火堆边上慢慢弥漫起热气。
夜已深沉,雨势渐歇。江茗禹仍在帐中查看地图,研究第二天的行军路线。这一夜,十五万大军安然入睡。他们不再议论所谓的“天谴”,所有的心思都已扑在了南征的大业上。第二天拂晓,睡意朦胧的营地将再次骚动起来,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坚定和期待——这支睿智的君主所率领的百战精锐,正以万夫不当之势,向他们的最终目标挺进。
天色渐暗,大营之中。
端着杯热茶、不住打着喷嚏的江茗禹,正愁眉苦脸的看着眼前的地图。地图上标注着他们当前的位置以及前方的绛州,距离还有五天的路程。
“若是天还不放晴,按这个速度,恐怕至少五天才能赶到绛州。”江茗禹一边说,一边又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茶水洒了一桌。
在他身后站着的图克斯洛,无奈的叹了口气,递过去一块手帕。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困扰了他们的行军,也让他担心前线形势。
“大哥,我知道你担心柯欣的处境,但秋日将近暴雨倾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图克斯洛劝慰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不好受,柯彬那边定然也是一片狼藉。”图克斯洛望向窗外瓢泼的大雨,成疏的雨丝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说着,他突然朝地图一指,尾指落在绛州的位置。“而且大哥你看,绛州地势低洼,若是大雨再下上几天,恐怕必将是一片泽国。别的不说,一旦绛州城中军粮发霉、兵器腐朽,柯彬就算有一百万大军也难发威。”
图克斯洛说到这里,又是淡淡的笑了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撬开绛州的城门?”他望向江茗禹,等待他的决策。
江茗禹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惨兮兮的抬头望了望外头越下越大的豪雨,就连帐篷都在狂风中摇摇欲坠。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揉了揉通红的鼻尖,又开始泪眼婆娑的研究起了地图。
地图上绛州的位置被他圈出了红色的重点标记,还用铅笔画了个大大的叉。江茗禹脸色愈发难看,他用力的咳了两声,恨不得把心中堵着的那口气全数咳出。
“这雨势,怕是五天内都别想进城了。”江茗禹抬头看向身后沉默的图克斯洛,“刘逸霏在城中日子怕是不好过,我实在放心不下。”
图克斯洛挠了挠头,也叹了口气。他上前两步,在江茗禹身边蹲下,伸手指着地图上绛州城区的位置。“大嫂性格刚烈,总不会轻易屈服。何况城池靠水,粮仓储备充足,暂时支持得住。”
“我们两军对峙,柯彬那边想必也不好过。这场雨对双方都是同样的苦,也许反而能迫使他退兵呢。”图克斯洛努力打起精神来安慰江茗禹。
江茗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又开始研究地图上的河流分布。“此处有条大河环绕城池,如果我们能引水灌城......”他的手在地图上比划着,突然想起什么,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但城中还有刘逸霏,把她也淹了岂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外头风雨交加,敲的帐篷哐哐直响。江茗禹再次重重的擤了把鼻涕,脑中却已经开始计划起了各种应对之策。
转天一早,雨势虽然小了几分,却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江茗禹一夜惊醒数次,本就因伤风而酸软不堪的四肢,又在潮湿寒冷中隐隐作痛。但大军开拔的号令,他还是坚持吹响。面色惨白的江茗禹连连咳嗽,强打着精神爬上战马,领军继续北上。
一行人行至第四天傍晚,穿过重重雨幕,终于隐约瞥见远处城池轮廓——那就是他们的目标,绛州。这一路上出奇的平静,柯彬和城中守军似乎都消停静默。江茗禹狠狠擤了把鼻涕,心中升起一丝不祥预感。
“大哥,那边应该就是绛州城了吧?”图克斯洛指向雨中若隐若现的城池剪影询问道。江茗禹勉力咳嗽两声,总算找回些许嗓音:“不错,那就是绛州城。”
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是滔滔江水。江茗禹抹去脸上的雨水,眯眼望向城边的大河。“冯玺维,你来判断最佳的水攻位置。”冯玺维默默点头,打量起地形来。良久,他伸手指向一处高耸的河堤:“陛下,此处离绛州最近,掘开此处最为合适。”
江茗禹抬头望天,乌云密布,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转头望去,大河在狂风骤雨中也呈现出难得的狂躁。看来时机已到,是时候实施这个残忍計划了。
“如此,那就动手吧!”江茗禹沉声下令,顿时李狗蛋带领百余工兵,开始在河堤上挖掘堤口。铁锹齐齐落下,泥土飞溅,很快就在堤坝上辟出一道缺口。江水轰然奔涌而入,沿途冲毁沟渠,朝绛州城外扩散。
江茗禹神色黯然,心中默念‘逸霏,原谅我’。他知刘逸霏定在绛州城中,一旦引河水灌城,势必置她于险境。但眼下唯有如此,方能迅速攻克此城,使她脱离柯彬魔掌。江茗禹心如刀割,却也无其他选项。他身后的军士们面露迟疑,却也只能默默跟随,等待洪水淹没这座城池。
少顷时间,堤坝崩塌的轰鸣声响彻云霄。汹涌的江水仿佛猛虎离山,咆哮着朝绛州城涌去。
江茗禹拧起了眉头,紧紧盯着迅速涨高的洪水。他脸上掠过一丝忧虑,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是否真的能够扭转战局尚未可知。草原上刮起了狂风,将他的斗篷卷起猎猎作响。江茗禹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凛冽的寒风仿佛在警示着什么不祥之兆的来临。
“若是大雨不停,就算柯彬有百万大军,也得全部灰飞烟灭。”图克斯洛冷冷地笑了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紧绷的面部似乎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只有微微泛白的唇色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此时江茗禹已经看见,城中那些南疆兵在大水中疯狂逃窜,绝望的哀嚎声混杂在雨声中。他们或绝望地抱着断垣残壁,或在汹涌的波涛中毫无生机地漂浮着,最终全部死于非命。这残忍的景象并未使江茗禹感到丝毫悲悯,他冷眼旁观着这出人间惨剧,只觉得终于报了仇雪了恨。
“陛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李狗蛋勉强扯动了几下嘴角,试图掩饰住眼中的狠戾之色。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着,似乎还残留着方才亲手扼住敌人咽喉时的触感。这场屠杀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他渴望扑灭更多性命,直到这股血的渴望得以满足。
“等。”江茗禹紧了紧身上的蓑衣,冷冷道:“传令大军扎营,派探马严密监视绛州的动静,等到柯彬全军覆没我们再动手。”他催促着马夫,疾驰在草原上寻找着制高点。江茗禹必须亲自监督这场屠杀,确保所有的敌人都尸骨无存。他决不会给任何一名逃脱的南疆卑鄙小人留下活路。这一战,他定要血洗南疆,彻底铲除敌人的根。
探马飞一般向绛州冲去,江茗禹的大疆兵也在高处渐渐扎下了大营。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座孤城,等待着最后血的收场。旗帜猎猎,寒风呼呼,仿佛死神的黑翼正覆盖在这片土地上空。这绛州之战,江茗禹心中暗忖,胜败已见分晓,剩下的只不过是算总账的时间了。
大概一个时辰后,派出去的探马就回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进大帐,湿漉漉的蓑衣在身后甩出水花。江茗禹正小心翼翼地抿着一碗热汤药,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陛下,大水已漫入城中,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绛州就会被淹没!"探马大口喘着粗气,语速之快仿佛在赶路,"属下从城外折返的时候,城中的军士正四处奔波想堵住洪水,但收效甚微。城中到处都是哀嚎与呼救声,许多人已经因水患丧命!"
江茗禹的手微微一抖,险些洒出汤药。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图克斯洛却在一旁冷笑,眼中透着猎食般的兴奋,"大哥,这水势恐怕再过一个时辰,柯彬就顶不住了。若我军明日一早兵临城下,必定能轻易取胜!”
江茗禹没有搭话,将药一饮而尽,然后示意探马退下。他麻木的目光里隐隐流露出忧虑,心中却已做出了决定。此时此刻,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夫人的安危。江茗禹果断地下令军队做好进攻准备,誓要在第一缕曙光破晓之时,直捣绛州救出自己的心上人。
图克斯洛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主公,他原以为江茗禹会更加谨慎,毕竟昨日那场骤然而至的洪水着实令人难以捉摸。他试探着道:"大哥,这大水势头凶猛,柯彬或许会选择弃城突围。我们何不观望其变,防其东山再起?”
江茗禹却冷冷一笑,“我的夫人还在绛州城中,柯彬逃跑与否与我无关。我只求尽快解救出我心爱的人。”他说着,又重重咳嗽了几声,似乎被汤药烫伤了咽喉。江茗禹挥手遣退图克斯洛,命他立刻传达明日进攻的军令。
帐外传来军士整肃的脚步声和铿锵有力的呐喊,江茗禹却已感觉浑身乏力。他歪靠在凳子上,脑海中全是自己美丽端庄的夫人。江茗禹深知明日就是生死存亡的一战,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敌人的刀枪,更是这难以捉摸的洪水。然而为了救出心爱的人,哪怕九死一生江茗禹也在所不惜。他轻轻抚上胸前的玉佩,那是他深爱的夫人送他的信物。只要一想到她此时正处在水火之中,江茗禹的心就如刀割般疼痛。
这个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夜晚终于过去了。
江茗禹是被军帐外嘈杂的马蹄声惊醒的。他猛然睁开眼,只见帐门大开,冯玺维和李狗蛋正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报!陛下,又有探马回报!”
江茗禹三下五除二地爬起身,心中一紧。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绛州最新情况,刚一张口就发现嗓子沙哑,只能清清嗓子示意探马进帐。
一个湿淋淋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军服和帽子都在滴水。他狼狈不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湿漉漉的泥土味。
“禀......禀报陛下,柯彬弃城而逃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江茗禹猛地站起身来,差点碰倒案几上的热茶。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甚至不敢确信自己的耳朵。就在这时,图克斯洛也冲了进帐,一把揪住探马的衣领质问道:“你确定柯彬真的弃城了?万一这是他用来诱敌的计谋......”
“属下亲眼所见!”探马断然打断图克斯洛的质疑,“柯彬领着七八万大军从西门离开,似是向顺平的方向去了!王爷请放心,属下已经安排人严密监视他们的去向......”
江茗禹神色一凛,眼中浮现出亮光。七八万人,这应该就是柯彬在绛州的全部兵力了。如此看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江茗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雀跃,当即下令大军开拔直捣绛州。他们终于要为那场血洗大疆的战争,讨回公道了!
然而图克斯洛还是有些犹豫。他拦住正要出帐的江茗禹,小心翼翼地说:“大哥,或许我们应该派人再去探查探查,免得这是柯彬设下的陷阱。江茗禹无奈地摇头,咳嗽一声道:“时不我待!我的夫人还在绛州城中,我们必须立即杀过去营救。就算是陷阱又如何?有我江茗禹在,他柯彬也休想得逞!”
说罢,江茗禹大步流星地出了帐篷。他身后迅速跟上冯玺维等人。此时此刻江茗禹的心中,满满都是对爱妻的牵挂与焦灼。他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自己的挚爱救出。整支大军在江茗禹坚定的带领下,很快便火速开拔了。
半个时辰后,江茗禹终于带领大军堵住了堤岸的缺口。这场突如其来的水灾已造成城内数万百姓死伤,许多生还者无家可归,江茗禹心急如焚。十五万大疆兵马在滂沱大雨中浩浩荡荡开拔,前去救援绛州。烂泥飞溅,雨水狂飙,泥水混杂着鲜血的气味令人作呕。军士们艰难跋涉,铠甲上沾满泥点,脸上满是泥泞,许多人脚下打滑,跌在泥泞之中。然而江茗禹始终牢牢扣住缰绳,一刻不敢懈怠,只求早点赶到绛州救人。
黄昏时分,探马飞奔回报,证实柯彬已经逃窜。江茗禹暗自松了口气,继而脸色一沉,望向远处烟尘滚滚的绛州城。夕阳下,那座城池影影绰绰,仿佛踏入鬼城。江茗禹连声催促,誓要在天黑前攻入绛州,将心上人救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满目疮痍的景象愈发清晰。高高垒起的城墙已经断裂坍塌,城门洞开血口。到处是断垣残壁和漂浮的尸骸,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血腥气。江茗禹猛地攥紧了缰绳,指节嶙峋,青筋暴突。他大睁双眼紧盯前方,目光如火,仿佛要将那残破的景象烧穿。终于,军队来到城下,城头空无一人,南疆军已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江茗禹猛地一鞭刺下战马,声嘶力竭高呼:“开城门!救人要紧!”他声音嘶哑,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李狗蛋等勇士举起巨木,向城门狂风暴雨般撞击。终于,城门轰然倒塌。
烟尘弥漫之中,百姓的哭号与惨嚎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江茗禹知道,这同样也是自己挚爱正承受的痛苦。他双目通红,咬牙切齿,拔出长剑高高举过头顶,拉扯着嗓子嘶吼:“散开搜寻,务必将皇后平安救出!”声音中满是惊心动魄的绝望与愤怒。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境,四下奔波寻找,刀剑碰撞,马蹄声此起彼伏。江茗禹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踏过残垣断壁与尸骸,左右张望寻找心上人的身影。他浑身颤抖,双眼充血,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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