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怀川闻听司马光问他,遂回道:
“沈家有的是宝马良驹,加之五夫人见母心切,接到音讯,必会星夜兼程赶奔华州。估算一下,再有个五六日怕是准到。”
“那便好办了,那位管事大可交由谢三负责跟踪。倒是这个常夫人毕竟乃女流之辈,我家夫人又不善与人打交道,欲打探她的端底,怕就难了。
再者,柳知州是否为幕后主使尚未可知,一旦露出蛛丝马迹,岂不要前功尽弃?”
司马光不无担忧地言道。
洛怀川闻言,不由心中猛然一动,站起身道:
“贤弟,你与先生在此稍待片刻,哥哥我忽然想起有些事情尚未处置妥当。”
言罢,也不顾二诧人异的目光,转身出去了。
司马光望着他的背影,扭头向邵雍言道:
“先生今日去查访远志堂,未想竟发现华州地界还暗藏如此大的一个毒瘤。倘若马彪贩卖人口的勾当再坐实了,这州衙、县衙便要一窝端了。
世人皆言新官上任三把火,想不到小弟初来乍到,第一把火倒烧的干净。
怕是日后传扬出去,少不得被不明真相之人质疑诟病。言说我为博前程,不惜拿自己的顶头上司及下属开刀。
待换了新职位,还不被人视为洪水猛兽一般,避之犹恐不及。”
要说此时的司马光刚刚步入仕途,尚无那种大无畏的魄力,有此顾虑也是人之常情。邵雍毕竟长他八岁,经历的事情又多,思忖片刻道:
“孔子曰:‘可以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以适道,未可与立(立于道不变,即坚守道。);可与立,未可与权(本义为秤锤,引申为权衡轻重,随机应变。)。
又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不知贤弟对此二句有何理解?”
“这里之‘道’乃指常道,‘权’乃言变通。无非是讲行事不可拘泥固执,要合时宜通权达变。
而变之结果,无不与道相合。正如孟子有言‘男女授受不亲,嫂溺则援之以手’。
而达此者,莫过于蘧(qú)瑗,故孔子才赞其曰:‘君子哉遽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然先生如此问小弟,但不知与这两起案件之间有何关联之处?”
司马光反问道。
邵雍微微一笑:
“我所言之‘道’即是大宋律法,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又可况一个五品知州?不过烧这把火的,倒不见得非贤弟自己,此即是达变之智慧之‘权’。”
“不是小弟,何人又有能力燃起这把火?”
邵雍也不答言,而是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出两个字来。
司马光伸头一看,轻声念道:
“夏竦?你是说以户部尚书入三司使的夏大人么?据我所知,在官家尚为庆国公时,夏竦便是他的老师。
故其与官家之间的情谊非比寻常。而这个夏竦又与我等之间有何微妙的关系呢?”
“张无梦道长曾言说,其得陈抟老祖真传,凝毕生心血著有《还元篇》一册。夏竦得知后,便入山拜谒,求取真经。
张道长与他一见如故,将毕生所学悉心传授,并将《还元篇》相赠。怀川与道长同为老祖门下弟子,故按此来说,夏竦当称其一声小师叔也不为过。
且道长虽隐匿山林,却对宋夏之间的局势颇为关注,曾多次到边境实地考察。
之前我二人在山上时,他便建议怀川向官家举荐夏竦为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统领西军诸事。
我想道长此意绝非仅靠推算,想必是基于对宋军人事之深思熟虑后,最为稳妥之安排。
既然如此,我可让张道长修书一封与夏竦,既言说怀川之事,再侧面将这里之状况详告。想必夏竦接信后,自会酌情向官家禀奏。
如此一来,即可假朝廷之手处置了柳知州之流,又不埋没小弟之功绩。岂不是两全其美?
司马光闻言,不禁感慨道:
“窃以为道家大多消极避世,不想张道长却是身在旷野,心系朝堂。先生经权之论更是别开生面,令小弟茅塞顿开。先生拒不入世,实在是可惜了。”
正当二人相谈甚欢之时,张夫人端着一盘瓜果款款走了过来:
“这是我让桂珠特意去农家院子里现摘的时鲜果子,你二人快尝尝滋味如何?”
司马光接过果盘,扶着张氏坐下来道:
“有劳夫人记挂,快坐下来一道享用。”
此时洛怀川也带着谢三返了回来,见司马光对张氏呵护有加,不免呵呵笑道:
“贤弟怕是错付了心,便不怕三妹心酸么?”
此言一出,司马光与邵雍皆震惊不已。尤其是司马光,看看自家夫人,不解地问道:
“哥哥何出此言?小弟如何听不懂。夫人不即是三妹,三妹不即是夫人么?”
“呵呵,那倒不见得。你不妨再仔细打量打量。”
洛怀川朝他眨眨眼睛,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一笑。
这下司马光越发迷惑了,搬过张夫人肩膀左看右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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