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除了是马老师还能是谁？
就见他露出八颗牙齿朝着陈旭东一笑说道：“小东子，好久不见。”
“马大！你怎么进来的？”
原来他叫马大，不对，这应该是个外号，王小石心道。
陈旭东惊讶不已，自从学校门口上次发生买凶杀人未遂事件之后，现在出入学校都必须持有校方印发的出入证。
没有出入证的话哪怕教育局的官员也不能擅自进来。
“我爬墙过来的。”
马老师满不在乎地说道。
“啊！”
张伟和王小石同时惊呼了一声，要知道学校的围墙非常的高大，就连他俩都要费一番功夫才能爬出去。
再看他衣服上几处破损的洞口就知道这爬墙过程中必定不轻松。
“你个老鬼，也不怕被摔死。”
陈旭东愤愤地说道。
马老师没有理睬他，而是冲着王小石说道：“你根本就没想着要和我好好交流，刚才其实是骗我的。”
啊！这他怎么知道的？
王小石心里一惊，就听他接着说道：“你都没有留下我的电话号码，到时候怎么找我？分明是不想见我！”
“怎么可能？”
王小石知道这个时候必须找个靠谱的理由糊弄他，于是便急中生智地说道：“我是个学生哪来的手机存电话号码。”
“再说了，你不是留了地址么？晚上你总要回家睡觉吧？到时候我不就能找到你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聪明。”
马老师高兴地说道，然后看了看陈旭东。
“小东子，你怎么老了那么多，现在怎么到这里当教练了？”
这时，陈旭东也琢磨过味来了，他不动声色地将王小石拉到一边，轻声问道：“你师傅是喝酒了还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觉得他有点痴痴呆呆的。”
谁曾想马老师虽然听不见他说什么，但见他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就来气了。
“小东子，干啥呢你？又要打老纸的小报告了么？”
被他这么一说，陈旭东也来气了。
“你那破事还需要我去打小报告？你整个就是一疯子神经病！”
“那么多人就选了你们几个出国留学，你倒好，给我们上课尽扯蛋，一会一个中西结合，你以为是中西医结合医院啊？”
“国外学回来的东西我给你们藏过私么？哪样没教给你们？”
“但别人的东西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别人的？自己不推陈出新到时候永远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
“胡说八道！”
陈旭东也来了脾气。
“那会国外的东西都没消化，哪有精力整那些？你怎么不知道轻重缓急？”
“你们当年羡慕我出国留学，但你们知道我在国外受的委屈和耻辱么？”
“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到哪都受到那些自命高贵洋人的蔑视。”
“他们在和我们授课的时候甚至很轻蔑的告诉我，就算把落后的技术教给我们，我们也要很多年才能消化。”
“而且就算我们取得了进步，那也是拜他们的恩赐。”
“你知道么？当时我就跟他们打赌，不用几十年我们就会超过他们，而且还是我们自己独创的技术。”
“到时候我会让你们来向我们学习！”
“这就是你回国后着了魔一样搞那些事的原因？可你也知道，当年我们的经济条件不好，根本没条件搞这些。”
“可总要有人搞对不对？总要有人做探路者对不对？如果一直跟在别人后头我们永远也追不上人家。”
“马老哥！”
这一回，陈旭东难得没叫他马大，而是很敬重地叫了一声哥。
“不管谁对谁错，这些事都过去很多年了，我们也都老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你当年没能做成的事，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做了，你也可以继续发挥余热。”
“这些年你音讯全无，我们都很惦记，你都去哪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秘密研究，就躲在当知青时的那个村子里，现在终于有了点眉目，来，给你看看。”
说完，又掏出了那本他自己手绘的小册子。
陈旭东好奇的接过那本册子，越看越是心情复杂，看了半响，他勉强抬起头说道：“到底是当年的高材生，一出手的确不同凡响。”
“那当然了，当年他们不让我做研究，我就一个人做，所谓天道酬勤，总算还是有点东西可以交给组织了。”
一说到这个，马老师就手舞足蹈起来。
陈旭东找个机会转过头看向王小石，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又看了看马老师。
见他点了点头做了个无奈的双手一趟的表情，心里顿时全明白了。
王小石在一旁心情沉重的看着这一切，就在不久前他和陈教授通话时，对方终于告诉了他实情。
当年他师傅一心想着要搞出一套全面领先国外的训练体系，但限于当时的条件一直很难实现。
这让当初心高气傲的他很难接受，脾气也变得日益暴躁，和同事家人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后来师母和女儿因一场意外离世，儿子因为这事迁怒于他远赴国外。
这让他的精神大受刺激，一个人在学校独处了几年后，最后突然不辞而别至今已有将近十年。
谁曾想到，他竟然一个人呆在一个小山村里继续做研究，还一做就是那么多年。
在经历了丧妻丧女以及儿子负气多年不联系的情况下，王小石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或许是心中的那份愧疚让他一直在逃避，也或许是那份追求在激励他不断前行。
但不管怎样，这是一个有着自己执着追求的老人，也是那个年代很多追赶者的缩影。
前世王小石和那些年纪大的老前辈聊天时，他们经常对他说道，你们生在了一个好时代。
我们那会真是什么都缺乏，靠的是一帮人拼命拼出来的。
王小石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但在看到马老师现在的样子时，他忽然就明白那些人说的拼命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一份沉重到让人窒息的执着！
是在改革开放打开国门，见识到了我们与国外巨大的差异后。
依然绝不甘心奋勇追赶的执着！
是那个下海捞金的高潮年代，依然甘于清贫甘于奉献与坚守的执着！
是那种面对各种艰难困苦，哪怕付出青春乃至牺牲也要迎难而上，誓不回头的执着！
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人笑到了最后，有些人倒在了中途，还有少数的，就像马老师那样。
在巨大的压力和外部刺激下，走火入魔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份执着都和那些成功者一样可贵、可敬！
从未有哪一刻王小石感觉到自己所学是那么的沉甸甸。
以前他一直觉得原先的那些训练手段、理念是那么的陈旧不堪，前世利用各种运动软件就可以轻松的碾压它们。
现在想来，当初在那样简陋的环境下，在没有详实的数据支持下，要实现技术上的突破创新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后世多少先进的训练理念手段又有多少是从中升级而来，而当初那些体育工作者又是付出了怎样不为旁人所知的艰辛和血汗。
就在这时，马老师的大嗓门将他拉回了现实：“既然你都说好，那么等会我们就来试试吧？看看这两个小娃娃训练效果怎么样？”
这话一出，除了张伟，王小石和陈旭东都变了脸色。
乖乖！马老师现在这个样子，谁敢让他教？谁敢跟他学？等会会出什么意外谁能预料？
怎么劝他放弃呢？一时间，他俩都陷入到了为难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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