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等了半天,孙白露已经睡熟,再也没有说梦话。
“那是什么意思?”
陈宝祥起床,把刚刚那句话记下来。
“千年栗子园”这个地点十分特殊,陈宝祥对青岛还算了解,但记忆之中,却没有“千年栗子园”这么个地方。
“怎么回事?孙白露知道德国人保险柜的事?她是冯老太爷的人,跟德国人有割不断的关系……”
陈宝祥看着这句话,恨不得把孙白露揪起来,让她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了天亮,孙白露睡得很沉,再也没说一句话。
清晨起床,陈宝祥不动声色,就当是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孙白露外出买早餐的时候,陈宝祥搜索了她的随身小书包,从里面找到了一份山东地图。
地图也是日本人画的,各地的著名景点标注得非常详细。
陈宝祥找了很长时间,几乎将青岛范围内的文字挨个阅读了一遍,都找不到“栗子”两个字。
他甚至怀疑,这个“千年栗子园”根本不在山东,而是在德国。
看了大半个小时,他的眼睛都累得流泪,完全看不清了,才把地图折起来,放回书包里。
孙白露回来,带来了油条和豆汁,还有一则消息。
据说,炸毁房子的是抗日武装的人,他们认为杨柳青是日本人的狗特务,同时,孙白露又在学校里教日语,所以才炸掉那两处宅子,以儆效尤。
说起这件事,孙白露欲哭无泪:“我根本不想教日语,只想教国文。是日本人拿枪逼着校长,让我教日文,让小孩子们学日文。抗日……抗日不要紧,总不能让人无家可归吧?我是中国人,我肯定是中国人……”
陈宝祥安慰了几句,孙白露哭得越来越伤心。
“陈老板,我能不能跟你回济南?你收留我一段时间,等我找到工作,就不麻烦你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答应我,答应我……”
陈宝祥有种感觉,孙白露现在说的话,都是假的,全都是骗人的。
她是冯老太爷的人,也知道德国人的保险柜藏在哪里,怎么可能无家可归?
他没有答应,只是安慰:“一切都会好的,学校一定会解决校舍,你留在益都县,这里的小孩子们需要你……”
这顿饭拖拖拉拉吃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顾兰春来访,孙白露才收拾桌子,把东西搬出去。
顾兰春看看房间里唯一一张床,轻轻咬了咬嘴唇。
陈宝祥立刻解释:“我睡桌子,孙小姐睡床上。她住的房子被炸了,隔壁房间有老鼠,所以暂时住在这里。”
他不愿顾兰春误会,而且也绝对不能背了黑锅。
“陈老板,不用解释,这是你的自由。你不是八方面军的人,不用遵守纪律,也不用向修夫人解释……”
陈宝祥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如果修夫人在这里,看到这一切,事情就坏了。
“今天就让孙小姐搬出去。”他拍着胸口保证。
顾兰春叹了口气,开始说正事。
她接到陈宝祥的命令,就派人半夜潜入冯家花园,到了那栋木楼上。
二楼只住着一个人,就是个披散头发的男人。
大清灭亡之后,男人极少留长发,但这个男人的头发却有一尺多长,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
按照线人的解释,留这种头发的全都是给洋人打工的人,青岛那边很多。
这个特征也符合陈宝祥的推算,披散头发的男人,一定就是给德国人干活的高级经理,被冯老太爷放在这里,随时准备运走。
他一定知道德国人的保险柜藏在哪里?可现在陈宝祥从孙白露的梦话里也知道了一些消息。
“陈老板,我的人在暗中观察那个男人,他在屋里看书全都是洋文,谁也看不懂,一边看,他一边叽里咕噜的说话,说的也是洋文,不知道跟保险柜有没有关系?最后他站在墙边,看上面的山东地图,拿着一支铅笔涂涂写写。”
陈宝祥立刻警惕起来:“你的人有没有把那张地图偷来,我们看看地图就明白他关注什么,也能找到保险柜的位置。”
顾兰春摇头:“如果偷走地图就打草惊蛇了,如果真有这个必要,我们进去看也来得及。”
陈宝祥点点头:“也对,现在最重要的是不动声色,反正这个人很快就要落入我们手中,他一定随身带着地图,知道保险柜的下落不是问题。”
他其实很想把孙白露说的梦话告诉顾兰春,又怕这条消息是假的,白白让孙白露骗了,让顾兰春增添更多烦恼。
“陈老板,他们监视了一整夜,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披发狂徒,一边读书一边喝酒,到了最后把空的酒坛子摔在墙上,砸的粉碎,稀里哗啦一阵响,冯家花园里也没人管他,看来已经习惯了。我的人还发现,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有时候用中国话喃喃自语,一旦养生就能活一千年,中国人的命运只改变了一百年,一八四零到一九四零,鸦片战争到日本之耻,简直太可耻了。”
顾兰春的线人很聪明,把这些东西全都记下来,直接交给她,不然的话这些话没头没脑谁也记不清楚。
陈宝祥越来越觉得,这个披散头发的男人太关键了,这种情况下装在棺材里运送,如果他狂性发作,不管不顾吆喝起来,路上就会出大问题,除非是使用蒙汗药让他睡觉,一路睡到济南。
“顾老板,我想去一趟,亲自看看那张地图,看他在画些什么?”
顾兰春胸有成竹:“当然可以,我们只要把蒙汗药洒在他的水杯和碗里,他喝下去立刻倒下,我们进去,就算是翻箱倒柜,也不会把他惊醒,我也正有此意,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避免空欢喜一场。”
他们两个人心有灵犀,确定这件事的路径,没有任何分歧。
陈宝祥感觉到,又仿佛回到了芙蓉街玉谦旗袍店,他们两个联手抗敌,对付日本鬼子,那时候心和心贴的很近,没有任何隔阂。
“顾老板,我知道你对于神风特战队袭击万花楼的事耿耿于怀,但这毕竟是战争,只要是战争就要有牺牲,对不对?即便是大宗主在这里,我也要说那些事,不是你的失误,而是天意如此。”
顾兰春脸红了,随即红了眼眶:“陈老板,我从来不敢想这件事,一旦想到就会忍不住心潮澎湃……那些兄弟姐妹,如果不是我领导无方,绝对不会死……”
陈宝祥很无奈,既然顾兰春把这件事的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他也很难解释。
正如他说的,战争当中互有胜负,绝对不可能一边倒,南方军被日本鬼子追着打,节节败退,不堪一击,但他们那些将领也没有自责过,总是觉得这就是战争,根本没有什么长胜将军,只有忍辱负重,活下来就是英雄。
取得胜利只不过是侥幸而已,中国古代有常胜将军赵子龙,当今天下哪里能找到第二个赵子龙呢?
顾兰春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只不过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两个人约定,日落之后,准备潜入冯家花园,看看那张地图。
“陈老板,你千万要当心孙小姐,我听说日本人训练了一批间谍,全都是绝色美女,已经投放到沿海各个城市,其目的就是控制有权利的男人,到时候突然反水,让中国军队全面崩溃。”
陈宝祥苦笑起来:“我没有任何权利,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请你放心,孙白露不是针对我,她也不会是日本特务。”
顾兰春笑了笑,没再坚持,在这件事上,吃一堑才能长一智,陈宝祥没有吃过女人的亏,所以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
顾兰春又说起发生在东朱鹿村那边的事,游击队力量薄弱,不堪一击,鬼子来扫荡,立刻向北撤退。
他们就像大草原上的星星之火,能够保住火种已经很不容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洇灭,不复存在。
陈宝祥知道益都县抗日历史,这些火种曾经有好几次被日本鬼子和反动武装扑灭过,但总是有其他人从别的地方借来火种,继续在当地展开斗争。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事,只有有恒心的人,团结在一起,才能把一个伟大的事业继续下去。
这些人比在前线杀敌的那些大将军更伟大,因为他们是在石头上开出花来,在根本不可能的地方展开战斗,哪怕敌人再强大,他们也能坚持这份勇气和胆量。
只有戊戌变法中的谭嗣同谭爷能够相比,“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当今天下,只有八方面军具备这种超人的勇气。
一提到抗日的艰苦,顾兰春的脸立刻阴沉下来:“陈老板,真的难以想象,游击队没有粮食,没有军装,没有枪炮和子弹,也没有固定住所,甚至没有明天,但他们还是一天一天煎熬,虽然知道有可能死在日本鬼子枪下,但每一个人都保持乐观,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能为益都县的老百姓尽一份力,阻挠日本鬼子前进一步,甚至是辗转几十里路,消灭一个日本鬼子……咱们都觉得为全国抗日做了巨大贡献,抗战功劳簿上也写下他们的名字,这些人有些连大名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名,他们根本不知道,今天死在抗日战场上,世界上根本不会留下名字,只能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顾兰春对于这些人充满了钦佩,在济南根本见不到这种情形,至少济南的江湖好汉都有各自的名号,就算死了立一个排位,也有赫赫威名,在益都县这已经成了最奢侈的事。
顾兰春提道,上一次发生在西南的长安,被杀死的三个游击队员,名字分别是狗蛋、小树、二狗子,这就是他们的名字,还来不及起大名,就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之下。
中日战争之残酷,如果不是亲历者,根本无法理解,日本鬼子都是野兽,他们对待中国人,从来没有当同类对待,当然,中国人只要找到反击的机会,一定是把小鬼子千刀万剐。
陈宝祥想起韩长官的时候,对那些大土匪千刀万剐的情形,他叹了口气,中国人最讲究人心人性,做不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中国人对待日本鬼子还是太仁慈了,捉到的那些俘虏,只想感化他们,让他们明白,中国人永远不会挑起战争,世世代代热爱和平。
顾兰春淡淡的为自己的话做了总结:“只有杀光日本鬼子,才对得起益都县人民,今日巨大的付出,大家都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益都县的人为了保存这点火种,付出的不止有几百条人命,但这火种只要亮着,中国人就希望,就能够团结起来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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