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武愣了愣，挠了挠头。
“传武，你不用想，一个都没有。真正留下名字的，是南方军和八方面军里面带兵打仗的将军，他们打仗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百姓，从来不说是为了个人的形象。”
传武听愣了：“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支持我刺杀，还是让我放弃？”
修夫人摇头：“这本来就是一件事，无所谓做还是不做。”
在这个院子里，陈宝祥曾经感受到积极向上的力量，他也相信修夫人能够给传武指出一条明路，毕竟人家是见过大世面，又是八方面军里面的巾帼英雄，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传武信服。
“传武，过去很多人跟你一样，总是说头掉了碗口大个疤，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日本人最喜欢听的就是这句话，他们手里有重武器，机枪、迫击炮、坦克、手榴弹，中国军队只有老式长枪，不管是热射程和经度都差得很远，甚至有些地方，游击队只有大刀和长矛，连手枪都没有，那些土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自曝，炸伤自己人。这种情况下，除了游击战，没有第二种选择，像你一样送上门去赤手空拳，要在鬼子心脏里杀一个人，简直是奇迹！连我都不敢这么想，就算是八方面军里威震四方的周军师，也想不出这种手段，而你想到了，并且毫不犹豫地执行，只能证明你高于常人——”
修夫人淡淡地说着，给爷俩倒茶。
传武知道，修夫人的话里面带着另外的意思。
“前辈不要讽刺，请你多指教，我应该怎么办，才能完成这件事？”
修夫人立刻摇头：“你已经做了选择，根本不用听别人的计策，有些计策只能说给那些愿意听的人，或者是能听懂的人，你现在一腔热血，沸腾不息，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更何况，我说出自己的道理，你还会嘲笑我，说我懦弱无知，不敢跟鬼子真刀真枪拼杀。”
传武低下头想了想，抱拳拱手：“我知道你是八方面军里的高手，身经百战，目光长远，请一定指教，我该怎么办，才能取了朱俊的人头？到济南这一趟，我已经在大当家面前夸下海口，只要来到济南，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带着朱俊的人头回去，如果做不到，愿受军法处置。”
修夫人缓缓地摇头：“你看你，已经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别人怎么说都没用，杀了朱俊，你就能对得起山寨，如果死在这里，山寨也觉得你是一条好汉，江湖上留下你的传说。可是在济南人看来，一个山贼，杀了一个叛徒，就好像是二虎相争，两败俱伤，对他们的生活没有一点影响，就连日本鬼子也拍手称快，毕竟你替他们解决了麻烦，中国人之间的内讧是日本人最愿意看到的。”
陈宝祥叹了口气，修夫人说得对。
中国人内讧，亲者痛，仇者快，让人无比丧气。
“传武，你大概不知道，南方军作出承诺，只要拿到朱俊的人头，赏大洋三万，他们的承诺不只针对你的山寨，而是南部山区，甚至河南、河北那边也有江湖人物出现，都是为了这些钱。我知道你是真正的济南热血男儿，刺杀朱俊就是为了争一口气，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你这口气真的毫无价值，并且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杀不了朱俊，以你的身手，连一个日本特种兵都打不过，别说是朱俊。想想看，他一个人带着南方军的重要情报投降日本鬼子，并且让日本鬼子待若上宾，这是多大的本事，你根本做不到，你想杀他，真是个笑话……”
传武涨红了脸，攥紧双拳，骨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还是不要说了，让陈老板准备一口薄皮棺材，等你死了，也许能把尸体抢出来，好好安葬。这件事就是如此简单，比我们烧水沏茶难不了多少。传武，难道你以为天下英雄都跟你一样，只懂得打打拳，练练枪，仅此而已？斗力为下，斗智为上，你懂吗？”
传武一点都不傻，他知道修夫人是在讽刺自己，但他已经在山寨那边立了军令状，没有退路。
他还是年轻，总是被别人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只能向前走。
如果是老江湖，厚着脸皮回到山寨，就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
陈宝祥默默听着修夫人劝诫儿子，他感到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好多话一家人不好意思说，可到了修夫人这里，说的明明白白。
传武自己去刺杀朱俊，肯定就是送死，那是日本鬼子的超训，里面不知道有多少高手，他以为轻松拿下朱俊，实际上以朱俊的实力，恐怕就会反杀传武。
在家里，他不想刺伤传武的自尊心，忍着不说，但修夫人是外人，可不管传武的面子，一股脑全都说出来。
传武涨红了脸，低下头。
修夫人再次给两个人倒茶，轻轻地说：“从日本鬼子过了山海关，中国从北到南，不知有多少热血男儿跟你一样，以为凭着热情和勇猛，就能消灭敌人，那就完全错了，战争是什么？是战略和战术，再加上实力，缺一不可，你能进日本军部，并不代表你一定能杀死朱俊，然后活着回来，就算你抱着必死的决心，见了朱俊，到底谁杀了谁？还不知道。普通老百姓有两膀子力气，练过几天拳脚，练枪能打静物，就觉得自己了不起，这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比枪法，你连我都比不过，服气不服气？”
传武猛的抬起头：“那道未必，三十步打香火头，一百步打苹果。”
修夫人摇摇头：“这是战争，不是打枪比赛，打静物没有什么了不起，关键是你在运动战当中，能够平心静气消灭敌人，你爹说你从小时候就练拳，我就不信。”
传武猛地站起来：“你信不信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我就死在日本军部。”
修夫人一笑：“今天如果你能打败我，那就可以进军部，怎么样？”
陈宝祥愣了，他想不到修夫人会这样说，两个人之间身高和体力相差巨大，又男女有别，他不相信修夫人能够打得过传武。
传武上下打量修夫人，冷冷地摇摇头：“打败你有什么了不起？女流之辈，就算学过几天花拳绣腿，又能怎样？”
修夫人放下茶壶，走到屋子中央：“传武，你以为打拳虎虎生风就了不起，到了战场上，一招制敌，一击必胜，这才是真正的本事。作为间谍，要在极其狭窄的空间内消灭敌人，并且不能出任何动静，也不让敌人开口喊叫，你根本没有正式学过这些，见到朱俊那样的人，一照面就死了，还谈什么取对方人头？现在你来试试，我教给你什么才是一招制敌。”
传武想了想，又看看陈宝祥。
陈宝祥点头：“那就试试吧，双方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彼此。”
传武大步走到修夫人面前，摆了个架势，双拳连环出击，修夫人纹丝不动，拳头到了命门，才轻轻一闪，向前进身，左掌如刀，闪电般砍在传武的脖颈上。
传武一声不吭，突然栽倒。
陈宝祥愣住，他不知道修夫人竟然如此厉害，只一招就把彪形大汉打倒在地，直接昏厥过去。
“陈老板，我们继续喝茶，一会儿他自己就醒，这个孩子空有热情，没有前途，要想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军，还差得远。”
陈宝祥有些失望，他本来觉得，传武在山寨里锻炼这么长时间，身边也有了小弟，应该能够建功立业，没想到在修夫人这样娇弱的女子面前，连一个照面都挡不住。
“你刚才用的就是一招制敌？”
修夫人点点头：“真正的高级间谍，必须精通射击和搏击，关键时刻比敌人快一秒钟，就能控制局面。像传武这样，还没有登堂入室，不管射击还是搏击，差的太远了。山寨那边为了几万大洋派他过来，就是草菅人命。”
两个人继续坐下喝茶，喝完了三杯茶，传武才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脖子，紧盯着修夫人：“刚才不算，你暗箭伤人，我手下留情。”
修夫人摇头：“再交手十次，你也是每一次都倒下，你根本不懂搏击术，只知道空架子。传武，我可以告诉你，以你现在的水平，只要进了日本军部，必然是个死！朱俊那样的人能杀你一百次，而且让你每一次都叫不出声来，如果你想去，最好先自报家门，说你是陈宝祥陈老板的二儿子，朱俊也许就手下留情，留你一条命。”
传武彻底愣住，随即为自己分辨：“我至少可以开枪射击，趁他不备，杀人就走。”
修夫人皱着眉头，笑起来：“传武，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在日本军部里面开枪，一瞬间你就被人射成刺猬，别说是刺杀朱俊，连三楼都到不了。你还是算了吧，白白去送死，还牵连了家人，那又何必？”
传武猛地吧枪，子弹上膛，对准修夫人。
但是，修夫人动作比他更快，一瞬间拉开抽屉，掏出手枪，侧身一闪，手枪顶住了传武的右侧太阳穴。
她的动作快如鬼魅，连陈宝祥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场比试再次结束，传武，从拔枪到射击，不要超过一秒钟，不然，敌人的子弹早就钻进了你的额头。你要知道，间谍对战，他不是战场上两军对敌，稳、准、狠、小、快、灵，必须做到这六点，你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你根本没有练习过这些，怎么跟别人对战呢？”
这一次传武脸色铁青，但却心服口服。
在修夫人面前，他就像一个蹒跚走路的孩子，没有一点胜算。
“前辈，像你这样的人，跟朱俊比起来，高低如何？”
到了此刻，修夫人才不再微笑，面容严肃：“传武，告诉你吧，朱俊是共产国际的人，那边派出来的每一个间谍，都是文武双全之辈，不但精通射击术和搏击术，同时智力惊人，眼界开阔，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你想想看，朱俊让你爹传送出的情报有多么重要，如果他没有神经百战，上面怎么敢派他出去执行这样复杂的任务？他比你强一万倍，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别说是三万大洋，就是十万大洋，也买不到他的人头，懂了没有？”
传武抱拳拱手，然后坐下喝茶。
在修夫人面前，他没有一点办法，处处都被别人制住，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再想动手，那就太自不量力了。
陈宝祥感叹，他一直觉得修夫人身上有一股吸引他的力量，现在明白，修夫人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平时流露出来的不是娇弱之态，而是飒爽英姿，跟济南所有的女人不同，他正是被这一点深深吸引。
周夫人刚才漏了那几手，让陈宝祥无比钦佩，只有这样折服传武，传武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不要拿出来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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