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文点点头:“刘先生跟我说,黄河之战势力有多方面原因,人手和武器都不是问题,就在于必胜的信心。韩长官失去信心,才会弃城而逃,南方军的上级十分生气,从那时起,每一支部队都派了督战队,后退者死,只要是逃兵,立刻枪毙。”
陈宝祥现在越来越相信,刘先生跟南方军的关系非常深厚,甚至本身就是南方军的线人和间谍,所以跟具老板既是同学,又是朋友。
南方军作事究竟如何,陈宝祥除了从前的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也亲眼看到具老板他们如何做事,包括从前万花楼的连城璧,也是如此。
对比八方面军,他见过修夫人和顾兰春他们的抗日行动,坚决而果断,刺杀日本鬼子毫不容情,前者夸夸其谈,甚至是纸上谈兵,后者确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杀。
只有亲自接触过这两种人,像陈宝祥这样的才明白,民间传说的那些事情有多少可信,有多少是虚假?
他不想让儿子失去希望,毕竟年轻人刚刚投身抗日,一腔热血需要释放,如果强行扭转他们的方向,那反而会害了年轻人。
两个人回到桥上,继续向北绕了一大圈,又从按察司街回到县后街。
传文兴奋不安:“爹,我觉得从现在开始,自己也成了抗日青年,过去听说北平的学生上街游行,呼吁各界抵抗日本鬼子,那时候只是羡慕,如今按照具老板和刘先生说的,年轻人就应该热血抗日,因为我们是国家的希望。”
陈宝祥的心又悬起来,如果传文接受的是这种似是而非的虚假引导,只会变成炮灰,年轻人想抗日,手里得有武器,如果像那些无辜的大学生一样,举着标语横幅走上街头,被日寇和军警殴打驱赶,毫无意义,赤手空拳,怎么能抵抗日本鬼子的刺刀和子弹?
换句话说,现在抗日要有最精良的武器,如果像山贼土匪,靠着大刀长矛,就想消灭日本鬼子,那就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人都死光了,日本鬼子还是占领济南城。
他们两个进了院子,只隔了一会儿,就有人轻轻敲响后门。
传文开门,刘先生面带微笑,轻轻走进来。
陈宝祥赶紧把刘先生让到北屋,吩咐传文沏茶。
刘先生抱拳拱手:“陈老板,这一次朋友所托,直接推不出去,只能让传文帮忙,打扰了。不过请陈老板放心,如此费事折腾,酬金当然少不了,不会让大家白白担心。”
刘先生脸上永远带着微笑,说话永远都是文质彬彬,让陈宝祥看了打心眼里舒服。
“刘先生,不要客气,只要能帮忙,义不容辞。更何况,只是些花种和花材,又不是什么违禁品,对不对?”
陈宝祥话里有话,点醒对方。
刘先生一笑:“那是当然,都不是违禁品,如果陈老板担心,那箱子运到之后,咱们全都打开包装,请陈老板过目。相信我,不会坑害朋友,具老板是我同学,同窗之谊纯洁无比,他也不会坑我,我也不会坑你。”
陈宝祥明知道对方说谎,如果只是花种,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只要堆在院子里就行,既然需要深藏地下,那就一定是违禁品。
他也抱拳拱手:“都是小事情,理应帮忙,刘先生请勿担心,东西埋在这里,保证分毫不少,任何时候你过来取,我们还是全力配合。”
他们两个人都算是老江湖,都知道对方说假话,但依然满脸笑容,很讲规矩。
刘先生过来是打前站,再有两个小时,东西就从千佛山那边运出来。
在日本鬼子层层把关之下,东西成功的运来,就证明外面的伪装做得非常好,并且买通了暗线。
陈宝祥沉住气,只要对方安全运来,他只管埋下去,其他的事情都由刘先生来打点。
“陈老板,传文是个好青年,我跟他聊天聊得很投机,热血青年,报国无门,还是要给他指出一条新方向,你说呢?”
陈宝祥心里一惊,原来刘先生这一次登门,除了照看那些箱子,另外一件事就要说服陈宝祥跟南方军合作,传文只是一道桥梁,他先说服传文,让传文回来传话,让陈宝祥屈服。
陈宝祥点了点头,并不反驳,他想听听对方说什么,再做决定。
“陈老板,我知道传武已经上山打日本鬼子,如果传文能在城里作为内应,兄弟两个联手,以后抗战胜利,肯定是抗日英雄,受到老百姓欢迎,那时候,你陈家就真的光宗耀祖了。我朋友具老板说,他很欣赏传文,有些事情愿意委托传文去做,假如传文想加入南方军,那就更好了。”
陈宝祥暗暗的到吸了一口凉气,具老板他们不动则已,一动惊人,隐藏了那么久,突然想发展传文加入他们,马上就逼近了陈家的底线,传文一腔热情,只想抗日报国,受到具老板和刘先生这样的老江湖夸奖,就会信以为真。
传文把茶水端上来,给两个人倒茶。
刘先生热情招呼传文:“来来来,坐在一边,我们聊一聊。”
陈宝祥忽然感到愤怒,刘婶子给传文介绍亲事,后来认识刘家闺女,又认识了刘先生和刘太太,这一切仿佛是一步一步的陷阱,传文已经进入圈套,无法退出来。
而他作为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对方如此算计陈家人,他当然应该愤怒,只是,表面上做到不动声色。
假如箱子里都是枪和子弹,埋在这里,他未必会还给南方军,也有可能献给八方面军,只要是抗日队伍,谁拿走这批武器都行,对方做圈套,他也做圈套,看看到底谁聪明,谁就能抢占先机。
传文笑着点头:“谢谢刘先生信任,我爹说,只要是抗日,就是我们的朋友,日本鬼子丧心病狂,在济南做了那么多坏事,所有的济南老百姓都应该组织起来,联合抗日,这次能够帮忙,他也感到很荣幸。”
陈宝祥看着刘先生的侧面,对方笑的开心,似乎已经吃定了陈家人,东西埋在这里,如果出事,就跟刘家没有任何相干。
刘先生点了点头:“那好,咱们谈妥,我一会儿就走,那些送箱子来的人只认识你,不认识我。具老板早就跟他们说过,东西是送到陈家米饭铺,跟指挥巷无关。我过来除了看看你们爷俩,还想说一件事,就是陈家米饭铺在济南,也算是有一号的人物,聪明人抗日,带领老百姓杀光日本鬼子,这是一条正道,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了,陈老板。”
陈宝祥心里十分愤怒,刘先生这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在敲打他,让他几乎要爆发。
但他用力抓着椅子的扶手,又暗暗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平静,把已经冲到喉咙里的那些不好听的话压下去,勉强笑着回应:“那是当然,济南人都是英雄好汉,提到抗日,谁也不会甘心落在别人后面。刘先生请放心,只要抗日,就是我陈宝祥的朋友。”
刘先生喝了一杯茶,笑眯眯地看看传文,又看看陈宝祥:“陈老板,后生可畏,以后的江湖就属于他们,所以,早早为他们铺就前程,那才最重要。具老板很欣赏传文,这个机会咱们抓住,就能让孩子更上一层楼,在济南这样的好机会不多,你说呢?”
陈宝祥和传文一起站起来拱手道谢,然后送刘先生出去。
三个人站在院子里,刘先生迈步丈量,满意地点头:“箱子埋在这里的确很好,铺平之后,再把红砖恢复原样,就算有人进来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陈老板,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在同学那里也好说话。”
陈宝祥感觉,自己的怒气,马上就要顶破天灵盖。
陪着刘先生往外走,送出后门,看他向东去了,他退回来招呼传文关门,然后洗了把脸,努力克制。
他觉得,具老板和刘先生真是太狡猾了,做出了连环套,让他们上当,这不是抗日,而是嫁祸于人。
尤其是这一次,箱子直接送到陈家米饭铺,假如送货的人被抓,吐出实情,倒霉的只有陈家人。
可是,他不能跟传文这样说,不然传文安奈不住,在刘先生那边就会露出破绽,尤其具老板是南方军那边的间谍专家,察言观色,技术一流,陈宝祥如果那样做,就害了自己的儿子。
“爹,我觉得刘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我们陈家在济南也算是一号人物,就应该带头抗日,对不对?”
陈宝祥强忍怒气,挤出笑容:“没错,你以前也看过那些江湖历史故事,陈胜、吴广揭竿起义,掀起了抗击暴群的风云历史,如果没有他们,天下英雄也没有方向,你能做到这样,爹很放心。好好跟着具老板和刘先生,一定受益匪浅,但是你要记住,除了听信别人的,也有自己的判断,我跟你说,中国共有两支抗日队伍,一支是南方军,一支是八方面军……”
传文赶紧点头打断:“爹,我知道,具老板说,只有南方军才是国家大统,明不正、则言不顺,山贼、土匪抗日,虽然也是打日本鬼子,但他们的私心太重,只有南方军做事是为了中国,而不是为了自己,只有这样,打败日本鬼子,恢复政府,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这些话听起来没有毛病,但仔细想想,陈宝祥就知道,按照这种说法,南方军杀回来,打跑日本鬼子,还会有一个像韩长官那样的大军阀掌管山东,搜刮老百姓,满足自己作威作福的奢华享受,老百姓什么都没有,仍然需要被迫交租交税,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假如是八方面军进入山东,老百姓分钱、分地、打土豪,欢天喜地过日子。
修夫人早就说过,只有到了太行山,才知道老百姓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老百姓脸上的笑容有多真实。
“传文,老百姓是水,政府是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也读过这样的道理,对不对?如果一个政府只是压迫老百姓,像韩长官那样,苛捐杂税,层出不穷,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连饺子都吃不上,这样的世界是你想看到的吗?”
传文皱起了眉头:“爹,具老板说过,英雄拯救时代,我们是做大英雄的人,为什么你总是把自己称作老百姓,我们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当然不一样。别忘了,水泊梁山和瓦岗寨英雄一旦成功,就能够名垂青史,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跟老百姓有什么关系?老百姓只能仰仗他们的保护,大英雄当然应该骑在老百姓的脖子上,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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