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回奔走,辛苦你了。”
修夫人的声音很温柔,陈宝祥听了,顿时觉得,所有的疲惫不翼而飞。
“我只想帮助八方面军抢得先机,如果朝鲜人放弃,那就是天助我也。”
修夫人笑起来:“他们不可能放弃定海神针这么重要的机关,就算是只剩最后一丝希望,他们也会努力促成。陈老板,永远不要低估朝鲜人复国的决心,日本鬼子践踏国土,任何时候都有热血勇士敢于反击,就好像现在你我一样。”
陈宝祥想起崔先生和金顺姬小心谨慎的样子,就觉得他们的抗日更不容易。从朝鲜来到济南,人生地不熟,毫无值得依靠之处。反而不如济南人,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联合起来也有力量。
“陈老板,定海神针这件事殊途同归,你懂不懂?”
陈宝祥点了点头,暗暗赞叹,修夫人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在大事上从不糊涂。
定海神针的目标指向天皇,不管是朝鲜人引爆,还是八方面军操作,结果都是一样。
天皇死了,以后的抗日就好办了,这份功劳当然巨大无比,可是为了达到正确的目的,修夫人甘心放弃。
修夫人笑起来:“陈老板,你真是聪明,刚才看你的眼神,已经明白我指的是什么。抗日是一件大事,旷日持久,任重道远,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人迷失了,很多人走丢了,只剩下极少的人,目光坚定,意志坚决,走到尽头,迎来胜利。这群人不单单是有勇气,而且要有智谋,如果你唤醒了大国师,先联系崔先生和金顺姬,我们绝对不跟他们抢功。”
陈宝祥心悦诚服,这才明白,像修夫人这样的高手,之所以能够独当一面,受到太行山那边的器重,就是因为,她早就超越了个人的利益,根本不在意自己能获得什么,只要是消灭日本鬼子,就全力以赴去做。
“我懂啦,这份功劳,我们情愿不要,也要让这件事达到目的。”
修夫人亲手沏茶,她的表情其实越来越凝重,但始终刻意地约束自己,不让陈宝祥看出来。
“陈老板,我知道,最近你家里事情很多。刘先生看上了传文,这是好事,他跟具老板对传文的未来做出了勾画,可喜可贺。只不过你得分清楚,什么是敌人,什么是朋友,他们让传文去干什么,直接关系到生死。”
陈宝祥点点头,虽然修夫人说得很委婉,但他已经听明白,具老板他们青睐传文,这恐怕不是好事。可是,传文一腔热情,又不能浇灭。
“我会跟传文好好说,让他自己认清楚,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只是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恐怕很难扭转。”
“陈老板,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我随手就可以举几十个例子,证明南方军那边用人虎头蛇尾,在北平那边,他们发展了很多地下线人全都是年轻工人和进步学生,但是四川那边的政策,一时一变,很多人帮助南方军做事,被捕入狱,无人关心,以至于年轻人对南方军失望透顶,再也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怂恿和愚弄。”
陈宝祥点头,这些事他也有所耳闻。
“如果传文不听你的劝告,你只要告诉他一件事,就能辨明真假。让他去问具先生,将来南方军在济南有什么打算,如何反攻,如何掌权,如何为老百姓做事,如何让济南呈现出崭新面貌,一旦遇到官民之间的矛盾如何处理?问了这些问题,如果具老板都能回答,那证明我说错了,如果其中很多细节完全模糊,就证明具老板也难以自圆其说。陈老板,这件事关系到传文的生死和未来,任由他发展,只怕又是一场春梦。南方军做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全国各地都是如此,那些进步青年伤透了心,再也不会相信他们……”
这些话全都说到陈宝祥的心坎里了,具老板谋划炸毁八大公馆,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动静,让他也很失望。
“那我懂了,我会督促传文,去提这几个问题,让传文自己清醒,选对方向。”
毫无疑问,进步青年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太行山八方面军,他们知人善任,方向坚定,始终为了老百姓和国家打算,绝对不是为了中饱私囊。
陈宝祥在小院里坐了几个小时,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还没说几句话,天就已经黑了。
“陈老板,如果你再见到崔先生和金顺姬,仔细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世事无常,反复变化,对的容易变成错的,好的容易变成坏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人都可能反水。”
陈宝祥听不懂,修夫人进一步解释:“亡国公主流浪济南,如果拿到定海神针,就有了跟日本鬼子谈判的筹码。到那时,她向西进入太行山,就成了另一种选择。你要知道,定海神针的消息一旦散发出来,南方军爷会蠢蠢欲动。换句话说,当你唤醒了大国师,甚至从大国师那里知道了定海神针的准确藏匿地点,你就变成了众矢之的,相当危险。你最好做好一切准备,想好脱身之策。”
这个意思,以前修夫人就透露过,陈宝祥觉得头疼,但也无可奈何。
崔先生找到他的时候,透露的意思只是冰山一角,谁能想到后面还有定海神针这件事。
早知如此,他就会仔细打算,而不是盲目答应下来,毕竟这件事牵扯太大了,很有可能导致全家人都牵连进来。
陈宝祥点了点头:“我会仔细观察,一旦发现问题,就赶紧撤出来。”
修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撤出来已经晚了,你只能见招拆招,把这件事贯彻到底,对咱们有利的,就继续往前走,对咱们不利的,立刻作出反应。就好像朱俊刺杀安娜那样。”
陈宝祥打了个寒颤,之前他觉得朱俊辣手无情,无耻至极,可现在他明白,有时候必须当机立断,不然的话只怕惹出很多麻烦。
杀人灭口,是最简单的手段,别人可以对他这样做,他也可以对别人这样做。
陈宝祥看着修夫人,忽然之间内心一片通明。
他知道修夫人不会害他,说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他只要按照修夫人说的话去做,就不会失败。
“我懂了,关键时刻不得不杀人,我也会尽力而为。”
修夫人笑着,再次给他纠正:“不是尽力而为,而是非此不可。有时候,不是你死就是他亡,面临这种生死抉择,你绝对不能心软手软。我索性跟你直说了吧,举个例子,如果崔先生和金顺姬企图把定海神针的秘密献给日本鬼子,那我们就没有选择,只能是——”
修夫人这句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万不得已的时候,必须杀人灭口,让定海神针永远留在金刚山,而不是被日本鬼子得到。
陈宝祥深深地点了点头,当下他感到的不是震惊,而是顺理成章,他不再是一个小买卖人,而是正在蜕变成真正的战士。
在修夫人面前,他有很多话想说出来,但绕来绕去都无法面对面诉说,或许他和修夫人之间,是在血与火的战斗中缔结的友谊,一旦抛开抗日大业,单独去表述,就变得非常拗口,说不出来。
陈宝祥离开小院,一个人回来。
进了南门,他忽然心里一动,向东望去。
过去,好多次生意都是在陆羽楼谈成的,田东流对那里情有独钟,几次说,只有陆羽楼的茶才是好茶,能够醒脑提神,做生意无往不利。
陈宝祥脑子里想着,脚下不由自主的转了个方向,走向宽厚所街。
在他心里,田东流做的事无往而不利,那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此人虽然年轻,但做事情滴水不漏,的确是生意场上的奇才。
他必须塌下身子,好好向对方学习才行。
到了陆羽楼下,他抬眼望去,经常喝茶的那个雅间亮着灯。
巧合的是,他竟然听到了田东流的声音:“各位,大观园开饭店的事,还得多多拜托,陈家米饭铺已经在济南城打响了名声,正应该大力发展。济南城的各大鲁菜馆子固步自封,圈地自牢,已经到了发展的瓶颈,再也无法提高。他们把自己的拿手菜全都隐藏起来,配方一个都不让外人看,这种做法,只会让济南的鲁菜越来越差。如果陈家大饭店开业,我保证他会成为济南城新兴的鲁菜大馆子。”
陈宝祥站在暗影里,竖着耳朵听着。
一起喝茶的应该有三四个人,田东流说完,那些人纷纷表示一定支持陈家大饭店。只要田东流掌舵,大饭店一定是日进斗金。
陈宝祥有些惭愧,在这些人眼中,谁来开饭店很重要,至于饭店柜台里坐的是谁,反而不重要。
不知不觉,他的脸红了,这就是长期以来他最头疼的一点。
他是个买卖人,不懂得投机钻营,只会埋头干活,所以陈家米饭铺这么多年了,仍然赚不了大钱。
有一个人尖着嗓子说:“田先生,济南城这么多聪明人,你为什么单单捧这个陈宝祥,他可是出了名的老实人,米饭铺的把子肉足斤足两,从来没有坑蒙拐骗,这样的人开饭店,还不得赔死?”
田东流笑起来:“没错,各位都觉得开饭店就要精打细算,量入为出,只有这样才能赚钱。其实你们想想,北平和沪上的老字号,怎么可能这样?人家都是以德服人,只有德行到了那种地步,饭店才能真正赚钱。济南城这些老馆子,就是犯了这样的毛病,每天营业必须赚钱,每道菜必须赚钱,每一位客人的好坏只是用花钱多少来衡量,这就完全错了。举一个例子,大家看看铭新池就明白,做生意不仅仅会算小账,也要会算大账——”
陈宝祥微微点头,他觉得田东流说得太对了,如果做买卖只想赚钱,唯利是图,那这买卖也长久不了。
另外几人冷笑起来:“铭新池?不提也罢,冯爷这个狗腿子,给日本人办事不遗余力,对老百姓却没有丝毫用处,我们早就想找人弄死他,败坏了济南买卖人的名声。田先生,反正我们看不懂冯爷做买卖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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