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传文第一次当面指责陈宝祥,过去,他虽然有时候对陈宝祥不满,却始终忍着。
“现在是韬光养晦的时候,爹,不能强行出头。”
“冯爷把我拉进去,退不回来。”
“那咱有什么好处吗?田先生是大人物,人家介入,咱就该退出来。咱吃几碗干饭,还不清楚吗?”
既然传文对陈宝祥如此不满,爷俩已经无法商量下去,不再像从前那样,陈宝祥提出任何意见,传文都表示赞同,并且全力以赴执行。
如今,陈宝祥觉得自己没错,而传文觉得他错了,这就造成了极大的矛盾。
“传文,为了金顺姬,怎么做都应该,咱不能让她在日本鬼子手里呆的太久了,朝鲜人就会蒙受巨大损失,你懂不懂?”
传文站在桌前,望着陈宝祥的脸:“爹,我不是说不应该救金顺姬,而是觉得,你现在已经过界了,现在的事情是冯爷、田先生、具老板、修夫人他们考虑,每个人代表一方,你算什么?咱们算什么?怎么可能跟这些大人物同台竞技,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们两个在这里争辩,惊动了柳月娥。
柳月娥出来,不知道应该帮谁,但很自觉的站到了儿子一边。
陈宝祥觉得自己左右为难,这件事不管怎么做,都不会两全其美,就好像他站在冯爷身边的时候,也是如此。
传文说的有一点没错,这些都是大人物,他夹在中间,很有可能被别人随手碾死。
但是,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那就是这些大人物,都是为了抗日,赶跑日本鬼子,解放济南,不管具老板怎么跟日本鬼子合作,他毕竟是中国人。
陈宝祥现在脑子已经乱了,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
当下,田先生带走了金顺姬,这似乎是个契机,他永远都相信田先生能够妥善处理每一件事,公平、公正,毫无瑕疵,总之,这是今晚最好的结果,不管交给谁,都不如交给田东流。
“当家的,你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好好跟孩子说,千万不要觉得孩子不懂事,他现在在外面也见到很多人,跟你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不对?”
陈宝祥不想解释,今天晚上他已经太累了,如果能像冯爷他们一样,有钱有势,自主决定所有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他摇摇头:“好了,都回去睡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讨论,田先生一定会给金顺姬找一个安身之所,让她在济南城全身而退。”
柳月娥也点头,她赞同陈宝祥的意见,全家人都应该相信田东流,人家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根本不需要其他人帮忙,就能处理的非常妥善。
陈宝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不知道修夫人那边会怎么想?得不到定海神针,修夫人过去的任务就只完成了一半,至于能不能找到细菌研究院,还是另外的事。
陈宝祥一直都有一种侥幸心理,定海神针就能解决一切,朝鲜人在金刚山决一死战,让日本天皇灰飞烟灭,整个世界秩序因此而不同。
柳月娥躺下的时候,呼吸非常急促,很显然,她站在儿子一边,觉得陈宝祥做事欠缺考虑,既不能赚钱,又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
“当家的,你别忘了,咱是买卖人,做买卖就是为了赚钱,有些时候,你想把拯救济南的责任扛在自己肩上,那怎么可能?从祖上到现代,你们陈家就没出过大英雄、大人物,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咱们两家到底能不能做大事情,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还是听传文的,他说怎么做咱就怎么做,千万不要再自作主张了,行不行?”
陈宝祥有些懊悔,当然应该这么做,他已经认识到,自己过去做的事情太莽撞了,早就应该退出来。
并且,不该跟冯爷共同行事,不管冯爷做了什么,他绝对应该避而远之,过去已经被冯爷坑了那么多次,还是不长记性。
“当家的,我算是看透了,只有田先生是真正帮助你,处处为你着想,其他的人不值得信任。”
陈宝祥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睡觉。
他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被传文和柳月娥教训,以前从未有过,他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看起来真的不适合做一个江湖人,只能做一个小买卖人。
他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睁开眼睛,突然间清醒。
金顺姬为什么跟随田东流?是不是她好想在济南另外搅动风云,并没有苟且偷生的意思?
这样就太麻烦了,如果田东流无法忍受,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送走。
陈宝祥忽然明白,自己一直没有再请教冯爷,如何处理金顺姬这件事,把人救出来以后还得妥善安置,不然,日本鬼子全程搜捕,金顺姬还得落入虎口。
他想通了这一点,顿时躺不住了,披衣起床,到了院子里,夜风一吹,他更加清醒。
金顺姬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是在泺源公馆也相当清醒,根本不怕日本鬼子。
陈宝祥双手按住太阳穴,他觉得这些事情太复杂,自己就快想不通了,脑袋像要爆炸一样。
他只能洗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
这些事情并不会影响米饭铺,日本鬼子追查,也不会追查到他这里,只要田东流把金顺姬送走,没有证据,这件事勉强算是翻过一页。
他希望田东流明白这一点,千万不要自寻烦恼。
泺源公馆方向传来狼狗叫声,米饭铺前门后门外,都有日本暗探快步前进的声音。
陈宝祥缩了缩脖子,他觉得,只有田东流能够保证金顺姬活着离开济南,其他的人只顾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哪还有力气照顾金顺姬。
陈宝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直到头遍鸡叫,才回屋里睡觉。
他当然应该相信传文,柳月娥说的话也很有道理,跟冯爷这样的人合作,纯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管冯爷能够赚来多少钱,他们都不稀罕,最好永远不跟这样的人走在一起。
陈宝祥的脸始终火辣辣的,被柳月娥数落,是最没面子的事。
天亮起来,传文低着头来向他请罪:“爹,昨天我说的话太急了一些,都是为咱家好,咱的米饭铺经不起折腾,不是铭新池。田东流先生人家八面玲珑,在哪里都吃得开,咱千万不要跟他相比。爹,你在外面一定得分清楚谁高谁低,人家说几句好话,跟你称兄道弟,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可不行。”
陈宝祥没有反驳,连连点头。
传文说的很有道理,从今以后,他跟任何人打交道,都得审时度势,知道自己处于什么位置?该说什么样的话?
“爹,既然田先生带走了金顺姬,他肯定会回来给你一个交代,这个人做事非常稳妥,咱想不到的人家都能替咱想到。”
陈宝祥把昨天口袋里的大洋拿出来交给柳月娥,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也觉得这件事应该结束了。
表面上看,一家人似乎和解,对于这件事的看法,以陈宝祥的失败而告终。
真是想不到,刚到中午,冯爷就气急败坏的跑来:“老陈,田东流失踪了,我们以为他今天就兑现承诺,但突然就找不到人,他带着金顺姬离开了济南,我派了很多线人出去找,谁都看不见他,就好像平地飞升了一样。”
陈宝祥吃了一惊,田东流不可能失踪,就算是为了金顺姬躲避债务,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冯爷坐下来细说,他至少排除了三十多个线人,围绕济南城内外找了一大圈,到现在为止,谁都没有见过田东流。
各处的车行也没有往外地派车的消息,冯爷还派人去火车站查询,田东流根本没有去过那里。
“老陈,我们都被他骗了,他带走了金顺姬,金顺姬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从泺源公馆抢出来的,现在如果日本鬼子找上门来,我就背了黑锅,你想想看,我吃了多大的亏。”
陈宝祥听的云里雾里,昨天田东流说的很好,带走金顺姬,一定保证这个人离开济南,并且补偿冯爷的行动费用,所有人都觉得,田东流光明磊落,说到做到。
“冯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为了躲避日本鬼子追查,先深居简出,把自己藏起来,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肯定不会食言。”
冯爷急得摇头跺脚:“老陈,你还不明白,过去田东流从来没有失踪过,你想想看,他是个生意人,如果不重视信誉,过去的努力就白费了,日本鬼子那么相信他,也是因为他说到做到。”
陈宝祥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混乱结果?
其他人跟他一样,完全相信田东流,是一个信誉卓著的江湖行家,如果连田东流这边都出了错,那事情就真的很难办了。
“老陈,我被人骗了,从前绝对没人敢这么做,太岁头上动土,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宝祥只能安慰:“是不是田先生有其他的难处,才会这样,你再等一等,等个三天五天他就回来了,生意人总有临时出门的时候,更何况这一次带着金顺姬,这可是掉头的买卖。”
冯爷额头冒着冷汗,眼神变得阴沉很多:“老陈,如果田东流存心骗我,那他就是活腻了!在济南地盘上还没有人敢骗我,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陈宝祥只能陪着笑脸继续相劝,田东流投资陈宝祥开大饭店,冯爷也是参股者,所以三个人就像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陈宝祥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田东流解释,防止后院起火。
他陪着冯爷喝茶,冯爷脸上的冷汗越冒越多,掏出手绢频频擦汗:“老陈,田东流这个人是你介绍我认识的,他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陈宝祥很肯定的点头:“当然,田先生做事滴水不漏,不会出现大的乱子,你放心吧,以他的人脉关系,就算碰到日本鬼子搜查,也能帮着秦金顺姬逃走。”
陈宝祥劝慰冯爷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地劝说自己,让自己相信,冯爷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田东流一定平安归来,给这件事画上圆满的结局。
冯爷嘟嘟囔囔,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老陈,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跟田东流可扯不上关系,这件事你得管到底,不然,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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