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拖拖拉拉，一直走到铭新池，距离门口还有几十步，两个人低声警告：“你去把冯爷约出来，到陈家米饭铺，回来的时候不要管我们，我们会跟上。记住，如果你不老实合作，你老婆就完了。”
陈宝祥一个人进了铭新池，有个小伙计领着，到了三楼冯爷的办公室。
冯爷正在打电话，一口一个他妈的，看起来愤怒之极。
陈宝祥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等到冯爷打完电话，才向陈宝祥招手：“进来吧，我问朋友们，田东流这家伙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直接去了金刚山，还受到天皇的接见，天皇颁发给他樱花勋章，老陈，都是你我托着他往上走，如果没有咱们给他情报，如果没有我把金顺姬交给他，哪来的这一切？咱们都被他骗了，是不是？”
陈宝祥魂不守舍，惦记着柳月娥，脑子里转来转去，就想找个理由把冯爷骗出去。
“老陈，你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其实我也刚好想找你，咱们看一看，要把日本鬼子感兴趣的情报全都搜罗起来，绝对不能交给别人，到时候我直接去找藤野一郎。”
陈宝祥点点头：“今天米饭铺里来了几个人，有可能是南方军锄奸团，他们留下一些东西，藏在柴房里，说是电台，以后就把米饭铺当成自己的联络点，我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对付他们？直接举报给日本鬼子，还是怎么办？”
冯爷大吃一惊，随即喜出望外：“老陈，这可是天降良机，南方军锄奸团，在济南搅的天翻地覆，日本鬼子就想抓住这些人。如果我们在这时候立了大功，田东流回来，肯定就落在咱们后边。”
陈宝祥点头：“那咱现在就去看看，我实在是一窍不通，不知道箱子里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
冯爷哈哈大笑：“发报机并不值钱，值钱的是那些密码本，我现在就跟你去，咱们看一看锄奸团有什么新花样？老陈，我立了大功，在日本鬼子那里拿了赏金，绝对忘不了你，不像田东流这个狗贼，只顾自己升官发财，把别人的功劳全都揽在自己怀里。”
冯爷换了一件长衫，跟着陈宝祥出门。
陈宝祥有些心虚，他第一次骗人，生怕被冯爷看出破绽。
“老陈，锄奸团找上你，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让他们看不惯的事，准备拿你开刀？”
陈宝祥苦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米饭铺开着门，三教九流，四面八方都有人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冒出来。但我想了，既然我不是汉奸狗腿子，也不用担心害怕，你说对不对？”
冯爷哈哈一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济南人看作是汉奸狗腿子，但又蛮不在乎。
“老陈，当下是乱世，只要能赚钱吃饭，你管他日本鬼子还是南方军、八方面军，只要他们给钱就是了，有钱吃饭没钱饿死，事情就这么简单，千万不要听那些老百姓胡说八道，就算他们瞧不起你，也不耽误你飞黄腾达，是不是？”
陈宝祥连连点头，过去他认为这些理论无比正确，可现在他能分清是非对错。
至少南方军锄奸团来到济南，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光明正义，老百姓应该响应支持，帮助他们一起消灭日本鬼子。
像冯爷这种人，始终在黑白两道之间摇摆，说不清他的目标是什么？
两人并肩往前走，冯爷人逢喜事精神爽，脚下步子又快又大：“老陈，赶紧走，如果能找到锄奸团的电台，他们就死定了。”
这些话是陈宝祥编出来的，只要到了米饭铺，冯爷一定会知道真相，到那时恐怕就是鱼死网破之战。
“冯爷，田东流那件事我很抱歉，谁也不知道他把消息卖给日本人，看来他跟具老板一样，只要能赚钱，不管跟谁交易，反正拿到的钱都是一样的。”
两人正好走到普利街，冯爷向两边的店铺指着：“你看他们，每天开门营业，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都可以来买东西，只要有钱他们就接待，我和田东流也是一样，只要有生意做，有钱可赚，怎么都行。但是，我最气不过的就是，他把所有的功劳都拿走了，有些事情是你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探明真相，对不对？”
冯爷越说越生气，脸胀的通红，眉毛也竖起来。
陈宝祥不相信田东流是汉奸，就算是跟日本天皇见面，也不过是做生意的一种方法，他相信田东流不会残害中国人。
“老陈，不要想那么多，南方军锄奸团到济南来，是为了杀汉奸狗腿子，如果老百姓都说我是狗腿子，他们就会瞄准我。老陈，你想一想，咱们交往这么久了，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你岂不是一目了然？”
陈宝祥苦笑，这其实是在考验他，他根本分不清冯爷是好是坏，过去冯爷做了那么多事，他只能看懂其中的一半，剩下的猜都猜不到答案。
到了西门大街，冯爷越走越快，看来心急如焚，只想快点看到锄奸团的电台。
进了芙蓉街，沿着起凤桥街东拐的时候，后面两个人突然赶上来，两把手枪顶住冯爷的后背。
冯爷吓了一跳，却来不及反抗，那两个杀手立刻低声警告：“我们就是南方军锄奸团的，冯爷，你最好一动都别动，还有陈老板，你也一样。”
陈宝祥放下心来，只要这些人接手处理冯爷，就跟他没有关系。
“二位是南方军的朋友，千万不要冲动，我跟南方军也有交易来往，你们大概是误会了，我根本不是日本人的狗腿子，只是给他们做生意而已，从来没有残害同胞。”
这个时候，冯爷不管怎么解释，对方都不会听。
四个人穿过起凤桥，逐渐接近陈宝祥家的后门。
陈宝祥跟在冯爷后面，低头走路，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那就会让冯爷起疑心。
“二位江湖好汉，我们可以谈一谈，你们肯定是误会了，我不是日本人的狗腿子，如果能高抬贵手，我倒是有一份酬谢，马上送过来。二位想想，如果我是汉奸狗腿子，又怎么会跟陈老板密切交往？我其实最支持抗日，就在前几天，我还从泺源公馆，把朝鲜的抗日代表救出来，你问老陈，他就能给我作证。”
陈宝祥连连点头，但现在一切都无济于事，锄奸团只想杀了冯爷，在济南敲山震虎，他们想做的一定能做到，中间不管谁来劝说都不管用。
进了后院，四个人立刻把冯爷捆上，扔在柴房。
现在他已经明白，是陈宝祥捣了鬼，想了个办法把他骗来：“老陈，你到底什么意思？把我骗到这里来，胳膊肘向外拐，帮着外人坑自己朋友，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真没想到，老实巴交的一个人，竟然还是向朋友动手了，死在你手里，我死不瞑目。”
陈宝祥没办法，如果他不帮助锄奸团，老婆孩子就要受到连累。
四个人也把陈宝祥捆上，扔进柴房：“陈老板，你跟冯爷一样都是狗腿子，你们这些人，给日本鬼子帮忙，残害同胞，根本不配当一个中国人。”
陈宝祥没办法，躺在柴堆上一动不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如果冯爷不死，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陈，你出卖我，我那么相信你，你把我骗来交给他们，于心何忍？”
枪手冷笑：“这叫引蛇出洞，诱敌深入，陈老板很配合，但你们两个都是狗腿子，最后都得死。”
冯爷气的破口大骂，但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没用，枪手已经掌控一切，冯爷的末日就要到了。
“老陈，你想想办法，我不是狗腿子，不能坐以待毙，四位，如果想要钱，金山银山我都给你们搬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赶紧放了我，我跟南方军高层也有关系。”
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不管用了，这些人咬定他是日本狗腿子，怎么辩解都没有意义。
陈宝祥一动不动，听着这些人对话，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出卖了冯爷，如果冯爷被杀，事情就了结，只要冯爷还有一口气，他就寝食难安。
冯爷到底是不是汉奸？谁也没有权利去下定论，只是在陈宝祥看来，冯爷对日本鬼子过度奉承，并且在铭新池为日本鬼子大开方便之门，这都是狗腿子的表现。
四个人出去，把柴房的门关上。
“老陈，你肯定误会了，我不是狗腿子，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才跟他们来回应酬。现在你一动别动，我自己出去，趁机逃跑，也不会跟他们起冲突，你只要别出声就行了。”
陈宝祥睁开眼，冯爷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双手抖了抖，绳子就完全解开了。
接着，他从袜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向外探了探头。
陈宝祥有些心慌，如果冯爷出去，跟四个人打起来，他不知道应该帮谁？
“老陈，你在这里别动，不给我帮倒忙已经很好了，你放心，我解决这件事，咱们同时翻过一页，不要再想了。”
陈宝祥不相信，冯爷一个人就能对付四个杀手，这简直太神奇了。
“冯爷，不如有话好好说，跟他们谈谈，证明自己的身份，还是不要打打杀杀，你会没命的。”
陈宝祥真心相劝，但是冯爷根本不听，推开一道门缝，轻轻闪了出去。
陈宝祥担心，四个杀手一开枪，就会把日本鬼子引来。
可是，外面是静悄悄的，没有一声枪响。
很快，冯爷就打开了柴房的门，让他出来。
那四个人坐在磨盘旁边，靠在一起，都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一样。
冯爷把带血的匕首重新藏好，淡定地告诉陈宝祥：“死了四个人，南方军应该知难而退，如果有人来找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这四个人突然而来，突然死去，你是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
冯爷从后门离开，把陈宝祥甩在那里。
陈宝祥愣了大半天，才想起来，赶紧把四个人的尸体挪到柴房里。
这些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招惹冯爷，结果惹来杀身之祸，根本不值得同情。
收拾完一切，陈宝祥算是松了口气，第一次跟南方军锄奸团打交道，就闹成这个样子，简直太可怕了。
在这件事发生的过程中，陈宝祥钦佩冯爷，能屈能伸，能文能武，杀人的时候雷厉风行，不给敌人留下一点机会。
他再一次见识了冯爷的手段，心情更加沉重。
看起来，济南城里这些江湖豪杰，各有各的手段，不能小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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