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怎么办？”
“你放心，我感觉到，总共有六个人，他们应该是白将军派来试探我的。”
修夫人的枪口上装着消声器，这时候开枪，不会惊动外面街上的暗探。
陈宝祥又急又气，白将军欺人太甚，一方面跟修夫人谈判，一方面又派人在暗中伏击，简直是无耻之极！
“陈老板，一会儿战斗开始，你躲在门后，不必出来。这些事跟你无关，都是南方军与八方面军之争。”
陈宝祥心里一热，他是男人，怎么可能置身事外，让修夫人一个人迎战？
他摸了摸左手腕下的攮子，低声问：“告诉我，到底是和还是战？杀白将军的人，算不算惹祸？”
“事到如今，他步步紧逼，我们也只能反杀回去。四川那边两大间谍系统互相戕害，唉，我们也没办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院子里很黑，屋内更是漆黑一团。
修夫人通过倾听敌人的呼吸声，就能判断出他们的方位。这手“听风辨器”的功夫，陈宝祥学都学不来。
很快，修夫人领先，两人摸进屋里。
嗒嗒两声，修夫人开枪，八仙桌右侧的角落里，有人翻身倒下。
陈宝祥紧跟在后面，拔出攮子。
侧面卧室的门帘无风自动，陈宝祥想都没想，一个虎扑，飞跃过去，攮子穿透门帘，刺中了一个人的咽喉，也是一击毙命。
他搂着对方的脖子，无声地放倒在地上，随即拔出了攮子。
鲜血汩汩流出，此人虽然还在挣扎，但必死无疑。
“还有两人，一个在屋顶，一个在西厢房的水缸后面。安静，安静下来，不要打草惊蛇。他们一定会自己进来，自投罗网。这些人没把济南的江湖朋友看在眼里，粗心大意，真是该死。白将军老了，老了……”
修夫人拉着陈宝祥，躲在八仙桌底下。
两人近在咫尺，修夫人的头发飞扬起来，拂在陈宝祥脸上。他一瞬间意乱情迷，猛地抱住了修夫人的肩膀，两个人的脸颊，紧贴在一起。
修夫人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丝毫变化。
陈宝祥无数次做梦梦见这种情形，但外面的两个劲敌马上就要闯入，他的绮梦，只能维系一小会儿。
“我实在是……我心里实在是爱慕，如果你去日本，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在千佛山求签，在关帝庙求签，都说我们是箭上姻缘，不及时放手，注定要伤人。我也想波澜不惊地送你走，但还是做不到！”
陈宝祥有很多话要说，这一刻，只能挑最要紧的说出来。
“我说过，渡尽劫波，如果还能活着回来，就一定回报你。陈老板，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也是人，你对我那么好，就算是铁石心肠、铁铸铜人，也被融化了。”
修夫人转头，嘴唇贴在陈宝祥的额头上。
陈宝祥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你等我，若真的有缘，必定胜利后再见。”
陈宝祥默默点头，修夫人在他额头留下轻轻一吻，随即甩手，双枪连续点射，击杀了刚刚跨过门槛的一个黑衣人。
陈宝祥赶紧放手，但胸口怦怦直跳，再也冷静不下来。
现在只剩最后一人，但剩下的肯定是高手，也是这些人的头目，所以陈宝祥更不敢大意，双眼一眨不眨，盯着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修夫人突然冲出去，向着屋顶连续开枪，接着就有一个人滚落下来。
当下，六个人全都死了，既然他们来自白将军，这件事就彻底了结，他们想暗算修夫人，阴谋也破灭了。
“陈老板，我会叫人收拾这一切，你先回去，不要担心，白将军再厉害，在济南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我很快就离开济南去日本，将来我们有缘再见。”
陈宝祥知道，今晚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修夫人，刚才他轻轻抱着对方，那种感受三生难忘。
“修夫人，我愿意为你两肋插刀，只可惜，还有家庭羁绊，无法跟着你去日本，希望你平安归来。”
陈宝祥离开正觉寺街，一路上胸口完全堵住，他想大喊大叫，也想放声大哭，但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低着头快步往回走。
在路上，他感到有人盯梢，也顾不得那些到底是属于什么人。
他只是快步往回走，回到米饭铺，他没有到北屋，而是坐在店里，沏了一壶热茶，一碗一碗的喝下去。
他希望自己赶紧忘掉修夫人，也忘掉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他的双手上留着修夫人身上的香味儿，怎么也抹不去。
柳月娥过来，摸摸他的额头：“当家的，你怎么啦？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
陈宝祥摇头，勉强笑着回应：“我就是累了，不用管我。”
陈宝祥一直坐到下半夜，终于冷静下来。
白将军向修夫人动手，那就证明，南方军容不得八方面军在济南落足，日本鬼子还没逃跑，他们就提前动手，这种小肚鸡肠的行为肯定无法赶走日本鬼子。
看起来，他的判断完全正确，只有八方面军才能救中国。
修夫人走了，他跟八方面军就断开了联系，恐怕再也没有机会重续了。
这让他惶恐不安，同时也觉得是毕生的遗憾。
不知不觉，邻居的鸡叫了，他坐了整整一夜。
到了天亮，传文过来向他报告，地窝子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有几个工人打架，突然就发生了命案，他听人说，被杀的几个人全都跟八方面军有莫大的联系。
杀人的几个人是刚来的工人，以前大家很少说话，真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吵着吵着就动了刀子，现在杀人者已经四散逃离，找不到人影。
陈宝祥的心，猛地一沉，他就知道，这是有预谋的行动，南方军在白将军的指挥之下，向八方面军开刀，如果修夫人等人不能做出急速反应，济南的江湖形势就要变了，将会全都被南方军占领。
“爹，我今天再到地窝子去看看，那几个人他们留下孤儿寡母，还是可怜。”
陈宝祥点头：“你拿十几个大洋去给他们，如果有困难吃不上饭，就到咱米饭铺来，天天来吃都管够。”
传文点点头，从柳月娥那里要了二十个大洋，匆匆从后门出去。
陈宝祥越来越恐慌，白将军他们来势汹汹，如果昨天晚上直接杀了修夫人，那这些事就没有人再传出去，修夫人的日本之行也会泡汤，耽误八方面军的大事。
陈宝祥大惑不解，同样是中国人，都是为了抗日，为什么白将军他们如此穷凶极恶，不容八方面军的人活下去？
至少，先赶跑了日本鬼子再说，如果南方军连这点度量都没有，那就太可笑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外面有人进来送信，竟然是白将军写来的。
陈宝祥立刻拆开那封信，信的内容十分简单，但语气相当强硬，告诉陈宝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从四川到济南一向如此，中华大地，任何一个城市都在南方军的控制之下。所以，他希望陈宝祥早就认清形势，离开修夫人，投靠南方军，就在白将军的领导之下，承担所有任务，将来解放济南之后，一定会给他一官半职。
陈宝祥苦笑起来，送信的人站在门口没有离去：“陈老板，我得带着你的回信，向将军报告。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向白将军投诚，并且缴纳投名状，这样的话，将军才能保护你的平安，不然，就在济南城里，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陈宝祥笑起来，白将军真是急躁，只想在这么快的时间，让黑白两道全都听他指挥，但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消灭日本鬼子，炸掉八大公馆，毁灭日本人的细菌研究室？
陈宝祥不想难为送信的人，毕竟这些都是无名小卒，跟他们说也说不着。
他铺开纸，写了几句话，语气十分委婉：“感谢白将军青睐，但是一介普通百姓，根本无法完成白将军交给的任务，有自知之明，所以还是算了吧。
明知道这样立刻得罪白将军，但他还是把信交给了来人：“告诉将军，我自知水平很浅，无法听他调遣，谢谢他的厚爱。”
送信人冷笑一声：“陈老板，你大概是活腻了，白将军一声令下，陈家米饭铺就将夷为平地，真是怪了，白将军给你面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大祸临头吧。”
陈宝祥从不担心南方军，这是日本鬼子的地盘，他们大概还没有那么嚣张。
送信人走了，柳月娥走进来：“当家的，咱们还是赶紧向人家低头吧，反正咱是老百姓，谁来也都一样，不管日本鬼子，还是南方军，咱都惹不起，你又何必硬是跟人家对抗，有什么好处？”
陈宝祥摇摇头，他知道这样做没有好处，失去了修夫人他们的支持，白将军消灭米饭铺易如反掌。
可是，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想就这样活下去，应该做一些让别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秀儿她娘，你不要管啦，我自有主张，南方军欺人太甚，我只能这样做，这是外面的事，你管好家里就行了。”
柳月娥摇头：“当家的，难道你还看不清楚，现在济南城这边，第一是日本人，第二是南方军，以前韩长官在的时候，咱老老实实听话，就是个小老百姓，如果南方军杀回来，赶走日本鬼子，咱还是照样听话，过日子不好吗？”
陈宝祥坚决的摇头，他已经看到八方面军做人的品德和原则，如果南方军回来，跟以前一样，那他又何必抗争？
他已经看到希望，认为那条路才是光明大道，让太行山的军队赶跑日本鬼子，中国人就将迎来新世界。
这一切，他知道柳月娥听不懂，只好笑着点点头：“你不用管，我一定会让陈家走向新的年代。”
柳月娥连连摇头，气呼呼的干活。
她不知道陈宝祥到底吃错了什么药，非得跟南方军对抗？
人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小老百姓的胳膊怎么能拧过大腿？
传文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他告诉陈宝祥：“爹，事情很清楚，那些人是从四川来的，他们到货台来干活只有四五天，不知怎么就找上了那几个人。地窝子那边的工人说，他们下手又快又准，训练有素，一看就知道来自军队，你说是不是南方军在清除异己？他们想在济南独霸天下。”
这件事连传文都看出来了，陈宝祥就觉得，白将军他们做的太过分了，如果一直这样继续下去，老百姓就没有活路了，左边是日本鬼子，右边是南方军，除了猛虎就是饿狼。
“传文，告诉你吧，的确是南方军干的，现在济南老百姓必须做出选择，到底支持谁？容不得半点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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