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将军面前，陈宝祥觉得心惊胆寒，只是表面上强装着镇定，不说出来。
对方手握着生杀大权，一句话说不好，恐怕就走不出白家老店。
“陈老板，告诉我，你认为冯爷是谁的人？”
陈宝祥立刻说：“原来以为他是南方军的人，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他也不是日本鬼子的人，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奸商，如果你们干掉他，我举双手欢迎。”
白将军笑起来：“可惜啊，可惜，如果冯爷在这里，跟你当面对质，那就好了。就在昨天，我向他询问你，他也是这样说。”
陈宝祥吓了一跳，立刻意识到，白将军老奸巨猾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原来，自己跟冯爷，已经成了笼子里的两只蛐蛐，斗得越厉害，白将军就越高兴。
“陈老板，冯爷也说他看不透你，不知道你属于哪一方？但能确定的是，你偏向于八方面军，很多时候，只相信八方面军能够救中国，这岂不是一句屁话？”
陈宝祥没有反驳，他相信八方面军能够救中国，但结果如何，谁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支持八方面军。
“白将军，还是不要笑话我了，我支持八方面军，人家根本不接受我，等到修夫人走了，大家就消停下来，谁也不指责谁了，我和冯爷究竟谁好谁坏，也就不重要了。”
陈宝祥有些泄气，他以为白将军通过他调查冯爷，是对他很信任，却想不到这就是一场戏剧。
“陈老板，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无法分辨冯爷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我跟你说，他是八方面军的人，你觉得怎样？”
陈宝祥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连连摇头：“白将军，不要开玩笑了，八方面军是修夫人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像冯爷一样？他就是个奸商，人家八方面军为了保持队伍的形象，也不可能收留这种人。你的线人严重失误，还是让他们好好调查，看看冯爷跟八方面军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关系？”
陈宝祥内心暗骂，白将军这些人说话简直不靠谱，如果冯爷都能加入八方面军，他陈宝祥早就成为八方面军的人了。
白将军哈哈大笑：“我也是开个玩笑，当然知道冯爷是奸商，他在北平做了很多一本万利的生意，溜须拍马，投机钻营，无所不用其极。北平那边的人都说，他是个十足的奸商，留在济南真是屈才了，应该去十里洋场的上海，在那里骗外国人。”
陈宝祥苦笑起来：“白将军，如果没什么事就放我回去吧，米饭铺那边还有杂七杂八的很多活，如果你想抓冯爷，那就赶紧，这家伙就像泥鳅，一个不小心就被他溜了。”
白将军冷笑：“我想抓的人谁都跑不了，不管谁说谎话我都看得出来。我最后问你一句，冯爷是不是全都装出来的？所谓的爱财如命，所谓的上下钻营，都只是他的表象？”
陈宝祥皱了皱眉，连连摆手：“白将军，你真是看错他了，你可以问所有的济南人，说他像八方面军的有几个？他根本不是八方面军的人，当初在益都县，我也想过同样的问题，最后仔细观察，如果他是八方面军的人，我就把头揪下来，让你当球踢。”
陈宝祥对冯爷厌恶之极，如果冯爷跟修夫人一样，都是八方面军，那简直是一件太滑稽的事。
白将军没办法，因为他察言观色，知道陈宝祥说的是实话，根本没有任何破绽。
“陈老板，好吧，麻烦你这么长时间，我让人带几封银元，算是你的酬金。但是，以后想到什么秘密抓紧来跟我说，我会长留济南，不回四川，就在这白家老店，跟日本鬼子决一死战。”
陈宝祥表面上连连点头，实际上在心里再次骂起来，如果白将军真的想跟日本鬼子决战，马上就炸掉八大公馆，把济南的日本鬼子消灭干净，光在这里发牢骚、画大饼，没有任何意义。
他走出白家老店，两个人跟着送他，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沉甸甸的，就是银元。
陈宝祥叹了口气，白将军的钱不好拿，他越不想要，对方越是送上门来。
走在路上，刚刚到了舜井街的南口，一辆黄包车急匆匆大停下来，坐在上面的正是冯爷。
“老陈，我满世界找你，又有好生意了，介绍给你，让你发大财。”
陈宝祥站在路边，淡淡地看着冯爷。
两个人都在白将军面前指责对方，但冯爷脸皮厚，什么都看不出来，仍然装出亲兄弟、好朋友的热情样子：“老陈，有一个南方人要在济南开公司，做大生意，他想跟你合作，知道陈家米饭铺在济南有一定名气，要把这个名吃做成火遍中原的美食，让南方人吃大米习惯的那一部分有钱人，也喜欢吃把子肉。”
陈宝祥冷冰冰的，没有回应。
等到白将军的人走了，他才告诉冯爷：“刚才在白家老店，白将军问我，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也同样问过你，我拍着胸脯发誓，没有说你一句坏话，因为我觉得你是个有本事的好人。”
陈宝祥很少撒谎，但现在他对白将军和冯爷恨到了极点，所以才故意演戏，瞒着对方。
冯爷哈哈大笑：“陈老板，果然够意思，我当然是好人，每年腊八，捐钱捐面，都是我干的，整个济南就我对慈善事业感兴趣，所以南方朋友相信我，愿意跟我做买卖。现在我就带着你去，他们已经到了米饭铺，想参观参观，你是米饭铺的主人，给他们展示一手，让他们吃个定心丸。”
陈宝祥对这种生意已经不感兴趣，只要是跟冯爷有关，那就最终一定是受骗上当。
他刚想摇头，冯爷已经拉住了他的袖子：“现在就上车，我们一块回去。告诉你吧，这一次做生意保证你的利润翻三番，这个人很有钱，又想成名，你正好对他的胃口，见了面我来说，你什么都不用管，保证你大赚特赚。”
陈宝祥来不及说话，就被冯爷拖着上了黄包车，赶往米饭铺。
陈宝祥心情郁闷，而冯爷心情愉悦，一路哼着小调：“陈老板，你这个人老实巴交，运气极好，他们到了济南，打听老实人，想跟老实人合作做生意，很多人都推荐你，就连日本鬼子也对你挑起大拇指，所以这个人就认准了你。”
陈宝祥满脸苦笑，他想甩开冯，但却没有办法。
到了米饭铺，两个戴着礼帽、穿着长衫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倒背着双手，正在聊天。
冯爷介绍：“这两位，是魏大先生和魏二先生。”
这两人的五官相貌差不多，看起来是两兄弟。
陈宝祥赶紧打招呼，两个人笑着抱拳拱手：“陈老板，刚才我们已经前后看了一遍，很好，陈家米饭铺做事井井有条，怪不得济南的老百姓都喜欢吃你家的饭。我们和冯爷是朋友，如果你同意，我们参股你的米饭铺，好好包装，扩大生产，最终成为济南的一大名吃，怎么样？放心，不会让你吃亏。”
这简直是天降财神，陈宝祥现在一心想着开大饭店，很少想到要把米饭铺再扩充出去，赚更多的钱。
他有些发懵，柳月娥从屋里出来，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四杯茶。
“当家的，两位魏先生刚才看了一遍，对咱的米饭铺很满意，愿意出资，把旁边的房子都买下来，进一步扩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好好想一想。”
陈宝祥脑袋发木，还没有从白将军那里完全挣脱出来，考虑的是生死，不是赚钱的问题。
魏大先生说：“陈老板，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们也在济南城看看其他的生意，顺便也瞧一瞧冯爷的铭新池。只不过，我们手里有一部分闲钱，要投到生意上，就看你愿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冯爷在一边急了：“老陈，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你好好考虑考虑，两位魏先生的确是大手笔，他们的家产丰厚，超乎你的想象。”
陈宝祥喝了杯茶，让脑子清醒清醒，才听明白，两位魏先生投资面粉厂、发电厂，想跟日本人争市场，但是他们在济南还没有落地生根，必须找一个商家合作。
他们也想参股铭新池，但冯爷的胃口太大了，一张口就要十万大洋，这些人不想走的那么快。
陈宝祥伸出两个指头：“两万大洋就可以参股。”
两位魏先生一起笑起来，缓缓地摇头：“陈老板，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做生意不是卖孩子，你叫一口价，两万，就把米饭铺卖给我们，然后给我们打工干活，这不算是生意，只能算是我们买下了米饭铺。不如，你再好好想一想，让冯爷教给你，到底应该怎么做？”
陈宝祥脸上发烧，他知道自己说话太莽撞，恐怕是被别人看到，暗地里笑话他。
“二位，米饭铺是陈家上一代传下来的，就算是你们不参股，我们也能活下去，不如你们想想，看看我提的条件怎么样？”
两位魏先生哈哈大笑，抱拳拱手：“冯爷、陈老板，我们先回去，你们好好商量商量，做生意是大事，方向要对，不然的话最终只会反目成仇。”
两个人离去，冯爷立刻沉下脸来：“陈老板，你简直不会做生意，张口就是狮子大开口，把人家要跑了。米饭铺值多少钱？你张口要两万大洋。”
陈宝祥回到北屋，坐在八仙桌旁边，他现在看到冯爷就生气，根本不想跟对方谈生意。
冯爷跟着进来，坐在桌子另一边：“老陈，告诉你吧，五千大洋，他们就能参股，到最后具体怎么干，还是你说了算，这是你的生意，我经营铭新池就是这样，不管有多少人参股，最后我说了算，借鸡生蛋，拿他们的钱赚大钱，你也得跟我一样，才能把陈家米饭铺做的大起来。如果你还是等着田东流回来，给你盖大饭店，恐怕得等到猴年马月呢。”
这句话又戳到了陈宝祥的痛处，很多人说他被田东流骗了，人家根本不可能给他开大饭店。
街坊邻居的闲话已经灌满了他的耳朵，如今冯爷又这么说，实在让他受不了：“冯爷，不要背后说人闲话，田先生是大生意人，人家想的计划，咱们根本不知道，米饭铺不是铭新池，大饭店也不是你说了算，虽然你是参股人，一切都得等田先生回来再说。”
冯爷怒气冲冲，一拍桌子：“老陈，我说的是两位魏先生参股的事，咱不要胡扯八扯了，让他们参股，对你百益而无一害。我觉得咱们都是老济南，下大力气帮衬你，难道你还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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