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泽开设济世堂的事情在第二天就被京兆府尹上了奏表,想来也是了,京兆府虽然是拿着皇帝给的银钱在救助灾民,可是这些灾民们自从知道京都城北有朝廷设下的专门救助他们的地方,就没完没了的涌入过来。
期初京兆府尹也想过要请九城兵马司紧闭城门,不许灾民进京,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宫里头是已然知道了这件事的,他是活腻了敢违抗圣意吗?
因是灾民越救越多,即便是他有心,也实在没那么多的精力。多半的时候总有些个照顾不到的人,时间久了,灾民们非但不心怀感激之情,反倒怨声载道起来。倒是他出力不讨好,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如今好了,沈凌泽一个王爷,王府里头且不说钱银的事儿,单说一支八十人的王府护卫队,就足够帮助好些个灾民了。眼下沈凌泽肯开济世堂,那就是帮了他天大的忙。他一向是个不爱贪功的人,沈凌泽既然有这份心怀天下百姓的气度,那自然是要上禀皇上知晓的。
而不出京兆府尹所料的是,这份奏表才到皇帝手里,皇帝便对沈凌泽赞不绝口起来,当下传召沈凌泽入宫。
沈凌泽这边才吩咐了王府的护卫队在城北照顾灾民,自己才要回府里好好休息一番。他出身尊贵,是中宫嫡子,这样的身份让他从小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曾为什么人奔波劳累过。即便是时常有替皇帝出巡之事,也都有一众人等伏侍在左右,如今要他来操心这些个灾民的衣食住行,可实在是难为他了,这么一连几天下来,他实在是累得够呛的。
可他才回了王府,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上一换,便得了宫里的旨意,无奈之下心中虽然不悦,却也只得匆匆换了衣服随传旨的小太监进宫去了。
勤政殿中的皇帝早不是当日西北战乱时的严肃,殿内的气氛也没那么压抑。沈凌泽踏入大殿之时,分明闻到一阵清淡的茉莉花香,一抬头瞧见皇帝眉眼带笑,故而也放松了好些,把声儿略微扬了扬,浸上些笑意问道:“儿臣记得父皇一向是不爱熏香的,今儿个怎么在勤政殿里点上香了,闻着有些茉莉的香味儿,倒是好闻。”
皇帝摆摆手叫他坐,吩咐人上了茶点来,沈凌泽一瞧净是些他素日里爱吃的,心中颇为动容。才又听皇帝说道:“这是前几日贵妃吩咐人送来的,说是朕连日来操心西北形势不得安眠,这一味香最是能让人顺心畅气,朕想着你这几天在宫外为灾民的事情操劳,这才让人点上了。这么闻起来……”他说着又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细细的回味那香料气味,过了一会儿才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贵妃的确是个调香能手。”
沈凌泽心中嗤笑,面上却不好带出什么不尊敬来,将手里的茶盏搁置在一旁的金丝楠木桌案上,才赔着笑回了句:“是贵妃娘娘心疼父皇。”
皇帝也没意同他多聊这位贵妃,只是笑着应了一声算是扯开了这个话题,这才把他通身打量过一回,仔细瞧时竟发现他眼底多了些乌青,把眼儿眯一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嘱咐道:“你忧心灾民疾苦,可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这个样子要是让你母后瞧见了,又要好一番心疼。”
沈凌泽唔的一声又很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能不知道吗?自己这位父皇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从前刚登基的时候四海并不稳定,多亏了他是个能够马背上守江山的君主,才有了现如今的安稳日子。故而父皇一向很不待见皇子王爷们生的娇弱,又或是生母娇惯,整日养尊处优什么苦也不能吃。
因是心中有所计较,再回答起来皇帝的话时也得心应手许多。只见沈凌泽一拱手对着皇帝象征性的礼一礼,跟着添上一句:“父皇尚且为西北战事夜不能寐,儿臣不敢贪图安逸。此番灾民涌入京城,一旦处理不好,便会损害皇家威严,危及京城治安。况且黎民苍生疾苦,本就该是皇家子弟操心的……”
说完这一番话果然瞧见皇帝脸上多了些欣慰与赞许的笑意,他心中得意起来,更是继续说道:“更何况儿臣是父皇嫡子,虽不为长,却也该时时刻刻为父皇分忧。这一回能够以儿臣微薄之力救助灾民,也是儿臣之幸。”
自打沈凌泽从西北回来,皇帝心中对这个儿子就已经很是高看一眼,他很聪明,很懂得揣摩自己的心意,与柔然所签订的协议完全合了他的心意,但凭这一点,他就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儿子,也是个好王爷,只怕将来也必定能够成为一个好的君王。而如今他更是能够体察民情,了解百姓疾苦,并且亲力亲为救助苦难中人,这样心怀天下的胸襟,实在让皇帝更为欣慰。
当下便又嘱咐了些要自个儿照顾好身子云云此类的话,心疼着他几夜没睡好,便吩咐人取了六抬高辇送他出宫。
沈凌泽对于这样的待遇连忙推辞,六抬高辇那一向都是太子爷所享有的,如今皇帝这样堂而皇之的用在他身上,他只怕是遭人嫉恨惹人眼红。这世上的事情,还是要讲究个韬光养晦才好,近来这四个字他已经做的很是不够好了,今日怎么还能出这样的风头。
可是皇帝哪里会听他的,只管让他安心的去。
沈凌泽一见这样的阵势,便也心知不好再做推辞,只得俯身一礼退出殿外。
他甫一出殿,便瞧见御前大总管已经吩咐人取了高辇在外头等着他。他眯着眼儿把那架仪仗打量过好一会儿,脸上的神情有些莫测起来。
皇帝已经年过四十,虽然看起来还是身体康健,可照说这个年岁上,也该是立储的时候了。但他从来不提立储之事,三年前的宰相李泰安曾上书请立东宫,却不想被贬官外放,皇帝的意思很明确,朕尚且不老,用不着你们操心立储之事。打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开口提立储的事情。
他虽然是中宫嫡出的长子,可是在他上头,尚且还有一位顺位为长的长兄,要是正经论起来,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不输给谁。说到底,太子之位一日不在他手里握着,他就一日不能踏实了。
此刻看着眼前的六抬高辇,沈凌泽的心底默默的升起一些强烈的征服欲,这架高辇,早晚有一天是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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