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东凉侯晁兼荣最担心的是长房次孙真的出问题。
若是晁进忠之死与长房次孙有关系,那就是东凉侯府的最大丑闻。
东凉侯长子晃进孝目前外放为正四品的‘督抚’,他儿子若是谋害亲叔叔晁进忠的疑凶之一,他这个‘督抚’估计也坐到头了。
亲侄谋害亲叔,哪怕幕后仍有黑手,也要成为被世人诟病的大笑话,只会认为‘东凉侯’治家无方,此种骇人听闻的事,实令家族蒙羞。
坟茔后边,晁节的哭嗥声渐渐不闻。
这边,晁氏族人一个个面面相觑,心里都惊惧不已,眼下东凉侯已失势,再出点什么事就更不堪了,众人担忧也是有原因的,东凉侯回剧失势的话,他们一个个上了街更抬不起头来。
之前还能仗着侯府勋威横行一番,欺压个一般人甚至老百姓是没一点问题的,若丑事再曝,他们在普通老百姓面前都要被指指戳戳呢。
东凉侯晁兼荣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晁氏女芸也静静侍立,在等待着结果,心里自然是不能平静。
她不时把美眸瞥向一边迎着寒风屹立不动的陈道玄。
此子以前是个什么臭名声,她是非常清楚的,可以说这样的纨绔子弟在她面前根本不会用眼尾去撩,哪怕其父是京兆府尹,那不过又是一个贪赃枉法的奸臣罢了。
他们父子倚仗的还不都是外家‘武陵侯’杨宗瀚?
杨武陵几乎是与‘四大国公’分庭抗礼的唯一‘侯爵’,贵不可言,又掌东山大营精锐,在大楚军中有极高的威信。
而杨氏一门双侯三伯,可谓大楚最贵勋门豪门,没有之一。
不过,在本朝也就杨武陵还掌着军权,另‘一侯三伯’都不在军中掌权了,杨氏深受皇室之忌惮,若一门‘双侯三伯’都掌着兵权,估计皇帝连觉都睡不着。
目前情况还好一些,虽说武陵侯掌着‘东山大营’,不过就是一万五精锐罢了,未在外拥兵数万或十数万,非边关大将,皇室忌惮少了许多。
即使如此,满朝爵勋权贵都对‘武陵侯’杨宗瀚十分嫉妒。
看看,人家女婿才失位待罪没两日,就官复原职了,这就是大势。
也难怪‘净街虎’陈道玄横行帝京近三年,一直都未被入罪,实际上比起杨门子嗣的那份嚣张狂妄,陈道玄都不算什么的,人家杨氏少爷们敢揍皇家宗室的小郡王或世子,而陈道玄就是欺个男、霸个女而已。
这么讲吧,杨氏少爷们是帝京的一流勋贵纨绔,陈道玄只算小痞子。
然而谁会想到,昔日的净街虎小痞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青天司’中执法的酷吏,手持御赐金牌的天子之锋锐爪牙。
腊月寒冬,一堆人站在荒野坟丘之地喝西北风,一个个冻的直哆嗦。
然此时心境不同,很多人都忘了冷。
晁氏女芸就是一个忘了冷的存在,不时偷瞥一眼少年权贵,再未想到此人一付皮囊如此精致,堪称旷代美男子。
以前只闻其恶名,想象中应该是个肥头猪脑一脸横肉的腌臜蠢才,谁知完全颠覆人的认知,人家站在那里玉树芝兰一般,能吸引所有目光。
就在晁氏一族人忐忑难安之际,就看见坟茔后一獬袍男子大步而来,正是那副都监刘三坤。
“大人,他吐了实……”
然后,刘三坤附在陈道玄耳畔又讲了些什么,只见陈道玄不住颔首。
“既如此,将此人押返‘青天司’,暂时下本房监牢吧。”
陈道玄摆了摆手吩咐下去,刘三坤便带了人先押晁节离开。
晁氏族人都面色大变,心说完了,东凉侯府铁定被卷进大案中呢,就连老侯爷晁兼荣也似在一瞬间老了许多,满眼皆是悲哀之色。
此际,陈道玄朝东凉侯一拱手,“兼翁,对不住了,晁节交代了一些东西,案情有了新发展,这个人卑职只能带走。”
东凉侯能说什么?苦笑道:“家蒙不幸啊,不敢再扰乱了陈都监的公务,悉听尊便,后晌我便让芸儿带20精锐府丁去青天司协助都监。”
“那卑职就谢过兼翁了,此节会奉呈圣皇,兼翁无需多虑。”
“谢谢陈都监。”
东凉侯都不得不拱手做礼。
只从这一点上讲,这小儿很会做事,东凉侯府要欠他个人情啊。
陈道玄不再多言什么,临行前又睇了眼晁氏女芸,转身上了骏骑,吩咐京兆府役们收队,他领着数骑獬卫打马而去。
坟茔处只留下一众失魂落魄的晁氏族人哀声叹气。
……
近午时,汪英将上午晁氏祖茔发生的一切向‘顺平帝’奏禀。
属于皇帝的眼线不知凡几,更不知隐于何处,总之,上午发生的一切都详实无漏的被禀于皇帝。
顺平帝闻罢也是微微颔首,居然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在枯黄的脸上。
他道:“不想,陈家小儿竟有如此才具?接手此案不过一日,便有了连连进展,比那些尸位素餐的腌臜之辈倒是强了许多……”
皇帝口中的‘腌臜之辈’怕指的就是之前办案那些官吏。
“陛下,依老奴之见……”
“闭嘴吧,你还有个屁的‘之见’?昨夜陈家小儿怒斥你这么快就忘了吗?看来朕是惯坏你了……”
噗嗵,汪英面色泛白,脸容惨淡的跪翻在地,连连磕头。
他嘴唇都快咬出血了,这皇帝,居然如斯寡恩绝情?想我汪英一心一意伺服你这么些年,一个小儿就把我的恩宠全部夺去吗?
天呐,老奴我不甘心啊。
但此刻他半个屁也不敢再放,除了磕头就是磕头。
“于朕用人之际,非你拔挑之时,你这个狗奴才,活了大半辈子,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是是,老奴知罪,老奴知罪……”
“叫你的人继续盯着,朕要看看陈家小儿能查到哪一地步?”
皇帝话罢摆了摆手,汪英应诺退出养心殿。
……
那个晁节真吐了什么吗?
当时刘三坤也未故弄玄虚,陈道玄闻他禀报心中亦是一凛,晁节此人肯定是要带回‘青天司’暂押了。
涉及案情的任何可疑之人,都将被塞进‘青天司’。
那晁节的确吐了实,就是他在晃进忠暴病突亡的当夜,孝敬了二叔一坛‘江南春’酿,此酒有价无市,美名远扬,据说能固本培元,补肾益精足中气,于房事方面有明显之进益,倍受帝京勋爵权贵们的青睐。
酒是哪来的呢?
据晁节说,这坛‘江南春’是他父亲在江南扬州的一个旧属进献的,而酒在他们家酒窖中都放了有几个月之久,他根本不知酒中有毒。
二叔死的那夜,他就做了这一件事,酒还是他父亲让他送去的呢。
难道,东凉侯晁兼荣的长子也有重大嫌疑?
当时,陈道玄什么也没讲,就是因为在场的人太多,怕打草惊了蛇,又惊东凉侯受激太甚出了什么事,人家毕竟是侯爵,有个闪失也不好说。
再就是,陈道玄隐隐感觉自己好象掉进了一圈套之中。
幕后黑手似在一步步引查案者入毂?
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
实在是陈道玄对办案太有经历了,疑神疑鬼也是免不了的,但终归要讲证据的,这是他办案的最大依据,真有人把线索都铺过来,他真不介意就此入毂,看看是何方神圣在幕后作祟?
与陈道玄一起分析最新进展的就三个人,杨勇、刘三坤、马朝飞。
“大人,东凉侯晁氏之前是支持废太子的……”
呃?
刘三坤话罢,又压声道:“前年东凉侯失去军权,未过三月皇后就被送进掖廷,今年夏时,太子又被废掉……”
这是一连串的大事件啊。
先废后,再废太子?
皇帝下的好大一盘棋,他自己病歪歪的,怎会如此折腾?
看来这里面的内幕很深啊。
“如此说来,东凉侯是废太子一系?”
“可以这么讲吧。”
“那东凉侯长子现居何职?”
如此说来,晁氏长子也可能是个关键人物,甚至那个卖可怜的老侯爷也未必就无辜?
一瞬间让陈道玄感觉有点错中复杂的意味了。
马朝飞道:“回大人话,东凉侯长子晁进孝却是文职,还是清贵的翰林一位,目前在‘都察院’任右佥都御史,是正四品大员,废太子前此人曾为‘太子少詹事’,就在他调任‘都察院’后不久,太子被废……”
刘三坤又道:“太子被废后京中有传言说,将晁进孝调‘都察院’任右佥都御史是为了安抚东凉侯一脉。”
右佥都御史是都察院的‘副贰’,而副贰也分‘左右’,掌副贰之权的其实是‘左佥都御史’。
晁进孝这个‘右佥都御史’说是个摆设也不为过。
陈道玄不由也蹙着剑眉思忖起来。
内中情由确实不好臆测,非得拿到实际证据才行啊,不然案子就不好深入调查了。
权的本身就是双面刃,既可伤人,又可能伤己。
刚不可恃的道理陈道玄还是懂得。
半晌之后,他才道:“晁进忠暴病突亡后,他信重的下属是哪个?”
“回禀大人,他信重的那人叫李守忠,乃是内皇城司的一个‘指挥使’,在其突亡的次日,这位李指挥使也离奇死亡。”
“……”
做的这么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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