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
周文忠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潮味,看着地上燃烧的碳盆,还有露烟的煤炉子管道。
夹山之间有个掏出的窗口,上层的墙面被煤油灯燎的已经发黑发亮。在没通电的年代,这种做法可以点燃一个煤油灯,照亮两间屋子。
土炕上躺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头发枯黄,长相十分普通。袒胸露肉穿着打布丁的薄衣服,身上盖着被子,手里夹着一根卷烟。
“谁先来?”
马二宝屁颠屁颠的把火柴盒丢了过去,砸在中年女人的身上。
“忠哥我给你介绍一下,摸摸看看也行,想玩儿别的也行。反正就是一根火柴的时间。时间不够就得再续。”
“这不是坑傻小子呢吗?一斤地方粮票现在就得要8毛钱。整体算下来,1块钱连1分钟时间都买不到。你自己玩儿吧。说句难听话,这娘们鱼口都不知道烂成什么样,你也不看看她的年龄,都够当你妈使了!妥妥的解放后八大胡同的漏网之鱼。”
周文忠说完后推门就走,马二宝站在原地不动弹。
“我在门口等你。票都买了,不玩儿就浪费了。我可没钱给你加时间。”
周文忠关上木门,站在门外点上一根烟,右手小拇指和无名指夹着烟,在手指头上翻来翻去,时不时抽上一口。
“呸……恶心!下流!”
“不过宝哥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人生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飘过倡,一起分过赃,一起同过窗。宝哥在促进关系中,带领着自己一步步的迈向靶场。”
刚抽了4口烟,就听见房门打开,马二宝低头系着腰间的绳子,从里屋走了出来。
“完事了?”
马二宝头也没抬的答道:“啊。”
“挺快啊。”
“我没钱了。”
“怎么弄的?跟哥哥说说。”
“我就是用眼睛看着,自己弄出来的。”
周文忠伸出右手对着马二宝比划了一个赞。
“啧啧啧……人才啊!赶紧穿好衣服,外面这么凉,别再坐下病了。”
“哦。”
刚才开大门的男人从东屋里走了出来,看了看两人说道:“下次别来的这么早。还不够耽误事儿呢。等过个半拉月吧,到时候你们再来就有新鲜的了。”
“知道了!”
“把门给我关好!”
“明白。”
马二宝轻轻关上大门,领着周文忠往外走去。
周文忠看着眼前这位四零后的老色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忠哥坐电梯不?前头就是火车东站。有电梯!”
“不玩儿,我在民国时候就玩过这部电梯了。没意思。”
“1959年底这个火车站才翻新过,去瞅瞅呗。”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回家了。没意思。”
“得,一块儿走吧。”
俩人买了票乘坐大气包公交车,转乘517路电车,在一阵丁零当啷声中,半个小时后马二宝拎着棉鞋,在交道口电车车站下了车。
“我先下去了,明儿见。你可别忘了后天的事儿,记得领来一位大师傅。”
“放心吧,保证是位好手艺的厨师!”
周文忠坐在木制座椅上,隔着玻璃和马二宝挥了挥手。
时间下午4点多,冬季总是黑的特别快,此时的天色已经略显暗淡,周文忠提着湿衣服出现在南锣鼓巷中。
“小周吧?嘿!往后瞅瞅。”
周文忠听见呼喊声,停下脚步往身后方向看过去。
“啊。原来是粮站的刘会计。您可是还没到下班时间呢,擅自脱岗的问题很严重啊!”
“叭……”
王会计对着周文忠的肩膀就是一巴掌。
“你还敢开我的玩笑?等不及了吧?这几天武装部的保卫员有些事儿耽搁了,已经推迟好几天,直到现在也没空。这不嘛!我自己一个人给大家伙发粮票来了。”
周文忠这才看清王会计左右两侧腰间都挂着枪套,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皮包,上面印着:北京市粮食局。
“刘会计你至于这么小心吗?还拿两把枪。”
“不小心行吗?你知道这包里装着多少粮票吗?说句心里话,我自打掂着这个皮包,眼睛里看谁都觉得是坏人。”
“得得,我给您头前带路。轮到我们95号院子了?”
“看具体路线呗,怎么方便怎么来。反正都是有数的东西,都能对的上。”
“那就好,那就好。前面就是我们院子,这附近的40来号院子都发完了?”
“嗯,现在天黑的快,赶紧着吧。我也好回去交差。”
“成,走着。”
“我说你小子真身打扮,差点没认出来。可以啊!新大衣、新棉裤、新棉鞋。”
“嗐,新年新气象嘛。不能给咱们粮站丢人。穿的破破烂烂不像那么回事儿。”
俩人有说有笑,但不约而同的都跳过了张秀芳,连同早晨时候的细菌战也没提及。
“行啊!今天都凑一块儿了。”
刘会计往胡同方向看去,王建平领着两名身被长枪的联防队员走了过来。
“呦呵~王干事又来抓壮丁了?啧啧啧……还带着兵,瞅把你给吓得。”
周文忠一听就明白,王干事相比刘会计稍逊一筹,政策上[以粮为纲]从来不是玩笑话,就好像奠定了某些基础似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街道办管着附近几万户的居民,粮站连街道办工作人员的票据都管着呢!
像一些是补助票,粮站工作人员可以运用手中的权利,卡一卡、押一押、拖一拖。总之一句话,不是不给你,得先等等。
像他们有种手里有点权利的人,都有着自己的一个圈子,基本上不会为难圈里人,因为以后谁也不敢说不打交道。即便是上级领导们的意见不同,自己私底下也会有所交集。
与人为善这个成语,以及你帮我、我帮你的精神。在圈子里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别在这儿胡扯,什么抓壮丁!上山下乡是国家的政策号召,应该积极响应。”
“那你还让人背着枪?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你光说我了,自己瞅不见自己黑。你身上不是还挂着两把枪呢吗?”
“两把枪?我皮包里还有手榴弹呢,你信不信?”
刘会计说着说着来了劲,打开皮包后就是一个黄褐色的木柄手榴弹。
“乖乖!”
刘会计把皮包扣好,嘴里说道:“你也不瞅瞅这里装的是啥!说句难听话,我手指头一直勾着线呢,我死了没关系。这些粮票必须得给毁喽!”
“啧啧…这不是周文忠吗?刚才我都没瞅见你。”
“呵呵~王干事您眼里关注的都是国家大事,我这平头老百姓身上又没有闪光点,没那么显眼。”
“挑我的理?”
“不敢不敢,我可没这么说。”
刘会计瞅瞅王建平,瞅瞅周文忠。
“认识?”
“可不嘛!我们院子正好在王干事的责任范围之内。他可是我们的父母官。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王干事都得伸把手帮一帮。”
“什么父母官?不管在什么工作岗位,都是为人民服务嘛!这种话以后可不敢胡说。”
“诶,我记心里了。”
“你们俩先去把住家户给召集起来,过会儿统一登记记录一下,今年符合下乡的人员信息。”
“诶。”
“是。”
两名联防队员背着枪走进院里,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敲门声。
周文忠从兜里掏出【蝶花牌】香烟给他们俩人点上。
王建平夹着烟斜眼看了刘会计一下。“呼……小周你可以啊!跟刘会计有说有笑。看来你在单位里群众关系搞得不错嘛!”
“嗐,得亏领导们的照顾,我连站都没站稳呢。闭着眼摸索着过呗。”…………
刘会计也抽了一口烟,听这俩人话里有话的交流。
“那什么,您二位进家里歇会儿吧?这么冷的天倒杯开水,暖暖手也挺好。”
“甭麻烦了,你先回去把衣服晾起来吧。”
“诶,那我先去忙活了,一会儿有事的话,您二位再吩咐。我听喝就是。”
“行,进去吧。”
周文忠对二人点点头,提着手中的细麻绳回院子里了。
“大刘,这小子谁的关系啊?我可听说他才进你们粮站没几天。怎么着?挂了号了?”
刘会计歪着脑袋看向天空,压根不接话茬。
“嘿我说,跟我来这套是吧?”
“谁的关系?你自己猜吧。反正我们粮站的柜台下面,写着他家的住址呢。咱们俩分工不同,体系也不同。瞎打听就没劲了。”
刘会计这个云山雾罩的回答,让王建平心里摸不着底,这就意味着吃不住周文忠。
整条街道上,科级干部并不少,但都是在街道办挂了号的,自己身为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必须得弄清楚每个人的跟脚。
以此避免落实政策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弄不好还得挨批评。这是一个基层工作人员应有的自我觉悟。
“大刘,这可是我过年准备带给老丈人的大前门,归你了。”
刘会计打开皮包说道:“你看看!这是干啥?”
王建平把香烟丢进他的皮包里。
“差不多得了啊!我就这么一包。”
“咱俩什么关系?咱们俩的单位又是什么关系性质?你问我,我能不回答吗?”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说!”
“嘿嘿~那小子和我们站长的闺女张秀芳,玩儿的挺好。今天可不是休息日,他上班时间就去洗澡理发了。上次也是张秀芳帮着他买粮食。我们粮库好几次的加班干活,这小子一次都没参与。啥批评也没有落着。你说奇怪不奇怪?”
王建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自己个在这儿慢慢想吧,我先去完成我的任务了。这一天天的净是事儿。”
“唉……走走走。”
王建平踩灭手里的烟头,摩擦了一下脸,这天气冻的脸都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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