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粮站,主任办公室内烟雾缭绕。
周文忠敲门得到允许,走进屋先把衣服脱下来挂墙上。
木制沙发上已经坐着5个人,除曹胜利外,为首之人是陈国章书记。
剩下三人分别是街道办下属的手套厂、毛刷厂、作业本厂的厂长,按照级别来说他能顶多算是正科级。
周文忠推开门进来的那一刻,除陈国章之外,所有人都站起来向周文忠打招呼。然后纷纷转向张宏义点头告辞,把空间留给他们谈正事。
“吱…”
随着关门声响起,陈国章那张充满沟壑状皱纹的老脸,也慢慢舒展开来。
一改刚才的严肃模样,同时姿态放的很低,抄起地上的暖瓶给周文忠倒杯热开水。
“早就听王建平说起过你,今年有20吗?”
周文忠双手接过茶杯,暖手的同时余光向张宏义扫去,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信号。
“陈书记说的一点没错,我上个月刚过20岁生日。”
“呦!老张你瞧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家这位姑爷真是这个!”陈国章挑起大拇指对着周文忠比划道。
“才20岁就当上股长,还去唐钢学习进修过,往后的路肯定越走越宽敞。我就随着大家伙叫你声小周吧,8月份结婚时候我没到场,你可不能埋怨我。”
“陈书记,您说这话我是越听越糊涂。”
周文忠放下茶杯掏出红塔山给张宏义递过去,得到摆手拒绝回应。
随即又把抽出来的这根烟递给陈国章,顺便给他点上火。
“这话应该我说,怨我事先没把结婚的消息报告给您。”
陈国章乐呵呵的看着周文忠,片刻后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抽烟。
“陈书记您管理的交道口街道办,那是年年先进,月月光荣。说句心里话早就想跟您学习学习,后来一直也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以前和王建平同志交谈的时候,他总说您忙,一手政策,一手群众那个累劲儿根本形容不出来。”
陈国章弹弹烟灰,搓着手指头说道:“我那都是瞎忙,跟你老泰山可比不得。唉…没法说唉…”
周文忠端起茶缸走到陈国章跟前坐下,低头整理着衣服时,见到张宏义把手里的烟头摁灭。
“陈书记您管的是群众,我爸他负责的是保障生活供应。您二位其实应该多交流,大领导都说了嘛,永远都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周文忠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俩人的面部表情。结果俩人愣是谁也不先吭声,合着刚才那几名手工厂的夯货,就是来凑数的?
“王建平同志,现在还经常回娘家看看吧?”
陈国章扭脸看着周文忠答道:“是,街道卫生方面的工作必须得和区里配合,王建平我们俩没少联系。”
“那肯定挺忙,咱们街道办人手够用吗?别的不敢说,找些人出出力还是能做到的。”
周文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领着陈国章可劲往道歉的方向上走。
陈国章自然不傻,街道办下属手工厂连大带小共有8个。全部算下来几乎7000多人的肚子都得靠张宏义点头。
“唉…”
陈国章先是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够不够用?这事得怎么看,真不是我自己拆自己的台,有些事它就没法说。丢人!好比说我那个表侄,小周你还和他见过面呢。”
“是吗?”
周文忠装着糊涂看向张宏义,扭脸对陈国章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哪位是您的表侄,我倒是听说过街道办有位姓陈的办事员。”
“就是他!那是挨一点批评就受不住,你们结婚头里他就调走了。我是不惯他这个臭毛病,受不了批评?我直接让他去山旮旯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不是前段时间还给我来信,说是整个公社最享福的就是1头毛驴。求我再把他调回来,别看他是我家亲戚,谁来求情都不好使!”
周文忠又递过去1根烟说道:“那可真是遭老罪喽。”
“呵呵呵…”
张宏义笑的还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陈国章见他肯张嘴,立马站起身。
从兜里掏出8家手工厂近10个月以来的粮食记录,放在张宏义面前的办公桌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站长。”
陈国章耷拉着脸摆摆手,走到周文忠身后,双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刚才你家姑爷亲口说的话,咱们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
周文忠接过话说道:“放在首位是肯定的,可解决街道办手工厂的困难以后,刨出来的这个新坑该怎么填?陈书记要不您给出出主意。”
陈国章心里想起王建平以前说过的话,周文忠这小子对地坛对面的一拃空地感兴趣。
“填坑?有坑那肯定得填!地坛对面的小慈恩寺知道吧?58那会儿捐寺献庙的时候就是我经得手,现在不行了,敌特自杀爆炸,一座小寺庙彻底夷为平地。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被炸成好几个大坑,等这场雪化了以后估计里头能养泥鳅。”
半晌不说话的张宏义,这时候手里捏着粮食记录单冲陈国章看去。
“那座寺庙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在解放前算是恩济院吧?”
陈国章立马答道:“就是这回事,张站长你虽然是外地调来的,没想到还对咱们京城的事这么有研究。过去那些人老是说把孩子扔坛子跟儿底下,这个坛子跟儿说的就是地坛底下。有些得病没钱治的小孩,也有窑姐生的小孩,还有活不下去的人家也把孩子扔那儿。再后来就有人在地坛对面建个寺。”
“唉…好好个寺竟然没了,多少也是个念想。让现在的青年一辈人,学学行善也是好事。”
“谁说不是呢,虽然那座小寺庙面积不大。左右不过30米乘30米那样,论起来还没个二进院宽敞,可它好末秧变成坑洼地,谁见了都觉得可惜。说起来这也算是我们街道办工作做的不到位,愁人,愁的我头发一把把往下掉。”陈国章说着说着,就抓起为数不多的头发示意。
突然,陈国章又把手拍在周文忠肩膀上。
“你小子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没说话啊。”
“不对不对…你之前说你可以帮街道办出出力。有这句没有?”
张宏义右边嘴角直抽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陈国章拙劣表演,最终叹口气向周文忠抬抬下巴示意。
周文忠见状站起身答道:“说…说了。”
“小周是位好同志呀!老张你可真有眼光。”
陈国章搭在周文忠肩头,把他摁回沙发上,贴近耳边小声说道:“军管委前两年抽调出去时候,把一切的房产记录都留下来了。存档只在我们街道办,别忘了东城区房管局还设在我那里。”说罢后轻轻拍两下肩膀示意。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陈书记让我去瞅瞅那片坑洼地。”
张宏义没好气的说道:“老陈他是憋着想害你!烂摊子甩给你以后,他们街道办就彻底没了责任。万一哪天有位领导从那片野地跟前路过,问起来这茬你就危险了。”
陈国章听到自己的称呼变成老陈,走到张宏义跟前抓起粮食记录表说道:“老张,手工厂这事你就宽宽手。”
“你现在别跟我提这个,节衣缩食往外地送粮食可是荣誉!”
“不是我不要,是他们这些小厂长不想要荣誉。”陈国章满脸委屈说道。
张宏义拉开抽屉把2张稿纸放进去,再把小铁锁挂在上面。
“粮食这事不急,得等我站里的会计仔细核对以后再说。”
“行!你这摊我不懂,现在这里没我事了吧?”
见张宏义摇摇头,陈国章抓起沙发上的军大衣扔给周文忠说道:“街道办和二粮站的公事说完了。现在咱们爷俩出去谈谈公对私的事。”
“爸,我和陈书记先出去一趟。”周文忠穿着衣服说道。
“去吧。”
陈国章提起黑皮包走到办公室门口,转身笑呵呵叮嘱道:“咱们可是秤不离砣的关系,我们街道办这点小事你可一定抓紧。”
张宏义没有接话,抽出烟点上1根默默抽起来。
周文忠没兴趣听他们俩的小话,走到粮站柜台前趁人不注意,抬手向正在倒油的张秀芳屁股上拍下去。
“真不要脸。”张秀芳翻个白眼,揉揉屁股骂道。
“还得说是我太太这面相真是旺夫,呵呵呵。”
“你又要去哪儿?”
“和陈书记办点事,晚上再告诉你。”
周文忠还没等到回话,就看见陈国章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俩人离开粮站向街道办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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