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岱刚刚看到多铎情绪失控的样子,对他的指挥已经产生了质疑,他十分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会死在这里。随即自己带着嫡系的二十几艘船往南调头,然后顺流而下。
有了多铎率主力突围,硬抗明军的水师,汉岱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空隙逃脱。他刚刚也看到了济南城西面战场的变化,自然不会再在南边靠岸。
反正,大清河北岸那么宽大,只要过去了,明军绝对难以追击,北面现在应该还是大清的天下。
而如此混乱嘈杂的江面上,一旦开始行动,谁也顾不上谁了。
不过,塔克泰和李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乘坐在一艘二十多人的小船上,两次差点被铁弹击起的水柱掀翻,好在最后都没有出事,就是一船的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而现在,塔克泰所在牛录的牛录额真又接到了命令,他们要直接冲过去,突破明军的截击,只要能抵达北岸,这些明军水师就追不上了。
船上剩下的数千八旗兵还有被私自带上船的上千包衣兵此时已经根本没有退路,虽然知道这样直接硬冲很危险,但为了争取活下去的希望,只能硬着头皮上。
但郑成功麾下的大军也早有准备,他们见清军反应过来,已经朝着船队扑来了之后,也赶紧派出了楼船后面蓄势待发的各式战船,准备和清军进行近战。
水上近战不比陆地之上,能不能适应摇晃的船身,是用什么样的武器组合,如何接近,勾翻敌人的船只,然后从上而下,对掉入水中的敌人砍杀,都是需要经过训练的。
而且,两部水师中都有大量水性极好的船员水手,他们潜入水中,十分轻易就能把掉入水中的清军拉到水下溺死,或者是几人合力,在水底将清军的小船勾翻凿穿。
不止如此,相比于清军,郑成功的水师都具有数量庞大的楼船和福船,这些大船一旦开动,不说别的,就是利用他们庞大的体积,也能轻易撞翻清军的小船。
换言之,在两军实力差距如此巨大的情况下,清军想要突围,几乎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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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十多支火枪和两门四磅炮的齐射之下,清军的冲锋队伍中血雾腾飞,倒下了一队又一队士兵,原本凹凸不平的山道都已经被填平垫高。
张东看着被击退了三次,如今依旧在不断推进的清军,也不由得有些惊讶,或许是因为毫无退路了,这些八旗兵的战斗意志十分顽强。
很快,随着八旗兵进入了三十步以内,四磅炮迅速撤离,火枪兵也当即列队后撤,战兵紧接着填补上胸墙。
几个凶悍的八旗军官踩着地上的尸体,带着身后的甲兵呼嚎着冲锋而来,他们冲到二十步左右,趁着明军刚刚调整好近战队形,立即抓住时机,朝着明军的胸墙扔出了数十把短斧和狼牙棒。
这些兵器在空中迅速旋转,呼啸着砸到了明军士兵的盔甲之上,胸墙之上,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六个明军士兵倒下,他们后面的人又迅速补上。
罗朝天作为火枪兵已经退到了后面,他赶紧换上了近战用的长枪,而王千鹏因为身前的战兵被短斧直接劈中了脖子,已经替换上去了。张青透过缝隙,看着冲上来的八旗兵满脸凶恶,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武器,然后嘶吼着朝最先冲上来的清军刺出了全军的第一枪。
两支强军在胸墙的两侧进行着激烈的交战,不断交换着死亡,喊杀声不断。张东的这个百总虽然是新的组合,但标准化的训练之下,士兵们相互间的配合作战依旧十分优秀,再加上地形优势,他们站的地方比清军要高一些,使得清军的损失要惨重得多。
胸墙外侧很快堆满了尸体,便是明军的伤亡也十分巨大,但这些八旗兵在军官的组织下,还是源源不断地攻来,甚至到了尸体垫高地势,明军失去了居高临下的优势之后,还未停止。
两边都极度亢奋,明军的这些新兵们不停的喊叫着,士气十分高涨,而八旗兵在绝境中的凶悍本性也在惨烈的战斗中得以展现。所有的命令,呼喊,都被淹没在了这接连不断,成片成片地呼喊声,惨叫声,哀嚎声之中。
一个八旗兵刚刚爬上胸墙,就被早已经准备好的明军士兵刺穿了脖子,然后失力倒了下去。然后又有第二第三个八旗兵被杀死倒下。与此同时,也有八旗兵趁着明军士兵拔出长枪的空隙,击杀了对方,但又立即被后面补充上来的明军士兵杀死。
前排的明军将士消耗巨大,王千鹏已经负伤退下,张青迸发了勇武,就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手中的长枪已经换了第三支,腰间的短斧早就扔了出去,他身上的甲胄已经破损多处,手臂外侧被刺伤。
张青也已经到了胸墙之后,他既紧张又亢奋,高强度的训练使得他在这种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几乎没了自主意识,只是看到清军爬上来,便会立即用手中的长枪刺上去。
但八旗兵凭借着兵力优势,还是有甲兵攻了上来,他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一个挨着一个,丝毫不退。
张东见状,只好把两个预备旗队投入了战场,然后才再次勉强击退了差点就要攻破阵地的清军,将他们赶回了胸墙之后。
但清军的攻势并没有因此消退,他们就好像是一次性派出了所有兵马一样,根本不计后果,不计损伤,就是为了能够突破这道阻碍他们逃生的明军防线。
张东现在只剩下了一百多战兵,面对越来越多,不断迫近的八旗兵,也逐渐不支起来,便是最后的预备队都派上了,也不过是多抵挡了这些拼死决战的八旗兵一会。
很快,就又有八旗兵冲了上来,胸墙外面的尸体已经叠的十分高,使得胸墙外的清军开始对明军占据地利优势,明军阵线上很快出现了几个缺口。
明军此时也已经加入了战斗,阵地上厮杀声震天,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每个人的脚上都是黏糊糊的,地面上早就已经被血液覆盖。
明军的战斗力逐渐被消耗殆尽,张青也已经负伤退下,王千鹏杀了六个八旗兵之后,战死在了阵中,罗朝天这个火枪兵也已经填入了第一阵线,他们已经无兵可用了。
几个清军巴牙喇带着甲兵翻过胸墙,开始扩大战果,掩护其他八旗兵进攻,他们踩着满地的尸体,不断和明军士兵交换着死亡。
剩余的明军士兵并没有因此溃退,张东也没有脱离战场,还在阵地上的士兵开始自发围成几团,继续和这些八旗兵交战。他们此时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为主力拖住这些八旗兵了。
张东也没想到,这些八旗兵居然会如此强悍,一波接着一波攻上来,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庄立冬的援兵也根本来不及赶过来。他只希望之前追击这些八旗兵的部队能赶紧绕过山火,赶来支援。
不过,张东估计这一战至少有五六百八旗兵被他们杀死了,他们便是战死在这里,也不亏!
胸墙很快就被源源不断的清军甲兵推翻,那条壕沟也早已经被尸体填平,甚至山道中还有不少八旗兵开始上马了。
张东看着成百上千的八旗兵朝着他们涌来,这个时候几乎都已经筋疲力尽的明军将士们各自拿着兵器,相互挨在了一起,就等着清军冲上来,再拉一个垫背的。
忽然间,山岭两侧冒出了火光,随即就是震天的呼喊声,原本气势如虹的八旗兵顿时慌张起来,那些居于后阵,刚刚上马的八旗兵们又立刻跳了下来,显得十分滑稽。
伴随着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山道,无数明军将士从两翼山坡上冲杀下来,气势如虹。
几乎只是一瞬之间,原本要围攻张东残部的八旗兵登时四散而逃,似乎是要趁着明军没有完成合围之前逃出包围圈。
在明军轰隆隆的战鼓声中,山道里的八旗兵顿时大乱,已经冲过张东所部阵地的清军顾不得进攻,飞速往外逃去,而山道之中的其余清军,也赶紧往前冲去,但因为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不少人直接被绊倒踩死了。
而绝大多数八旗兵最终也并没有能够成功逃脱,三面包围的山道,唯一的出口那里堆积了大量的尸体,极大限制了清军的行动,骑兵更是寸步难行。
山道之中,很快就是一边倒的屠杀,明军利用手中的火器,居高临下,对清军展开了数轮齐射,然后又是长枪方阵收割,兵锋所到之处,八旗兵纷纷倒下。
当庄立冬率部赶到的时候,只见到了堆积如山的尸体,眼前血腥的战争场面甚至超过了徐州大战,空气似乎都已经被血水湿润,吹到脸上黏糊糊的。
庄立冬称得上是这些明军里面资历最老,战斗经验最丰富的了,但这样的尸山血海,他也没有见过,火光映照下,山道中的每一处地方都堆满了尸体。
清军的狡猾和绝境之下的战场应对能力超过了他们的估计,最终使得摆脱堵截和追击,从山道突围的满清八旗兵超过了两千,但好在张东指挥的这两个百总没有让他们逃脱。
不过,两百多人的截击队伍,最终只剩下了五十多个还在喘气的,几乎人人都已经受伤,便是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刚刚打算的最后一搏,不过是极度危险的环境下,这些士兵们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如今援军来了,战斗也基本结束了,那口气早就已经泄了。
庄立冬扶起了满脸血污,筋疲力尽,已经站不稳的张东,大声喊道:“你小子行啊,老子果然没看错你,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与此同时,东面战场的平野之上,残余的少部分八旗兵刚刚逃出,便又被迂回至此的明军骑兵追击,很快就又几乎被杀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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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克泰所在的那艘船在江面上经过了三轮搏杀,如今船上只剩下了四个八旗兵,还有三个包衣兵,他和李忠便是其中的两个,但另外两个八旗兵和一个包衣兵都已经受了伤,特别是那个包衣兵,伤得不轻,最终直接被推下了江,使得船只有效减负了。
江面上已经是一片混战,他们跟着多铎的大船,最终找到了一个空隙突围了出来,但是多铎的那艘大船却被围在了里面,明军水师的战兵和八旗兵随即在船上展开了混战,在激烈的战斗中,船只十分摇晃,使得八旗兵的战斗力大大减弱。
塔克泰一面划着船,一面回头看着火光冲天的江中心,心中还是一阵后怕,他知道留在那里,绝对难逃一死,还好他成功逃出来了。
这些尼堪在水上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从来没想到水师在近战中也会有这样的战斗力。明明船上那么摇晃,可是他们就好像是什么都没感觉一样,那刀枪刺得又快又准。
“主子,主子,这是塔克泰主子的,不是奴才的,你不能拿。”塔克泰还在慨叹,身后便传来了李忠的哀求声,他扭头看去,便见泰德兰早就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桨,在抢李忠的包裹。
“泰德兰,你干什么?”塔克泰一时间也顾不得划船了,直接上去推开了泰德兰,原本就不大的船只因为两人的推搡一阵摇晃。
两个八旗兵都不怎么习惯船上运动,一时间也跟着摇摇晃晃起来,但是嘴里一直没有停,用满语在那里咒骂争吵着。
李忠紧紧抱着怀里的用布包起来的财物,生怕被那个叫做泰德兰的满人抢去了,这可是他最后的财产了,到时候带着妻女逃出,免不了要花钱贿赂,逃了之后,没有钱更不行。
塔克泰一直都把李忠看作自己的奴隶,李忠的东西自然就是他的,他怎么可能会让别人拿了去?
“塔克泰,要是你不分一份给我,就别怪我到时候告发你私藏金银,私带包衣上船。”泰德兰举着刀,极其嚣张地威胁道。
他的财货刚刚在打斗中都掉进了水里,随军的包衣也被杀死了,现在身无分文,完完全全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塔克泰死死地盯着他,并没有说话,等过了一会,似乎是服软了,才终于松口:“泰德兰,分你一份可以,但是这船上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们身上的财物也都丢了,我的也丢了,难不成那点财物要四个人分?”
泰德兰听罢,扭头看了看江中心,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远,只有橙黄色的火光依旧明目,又看了看江对岸一片宁静,随即说道:“好,我来干,你不准反悔。”
说罢,泰德兰当即转身,完全不顾另外两人的惊恐和求饶,举着刀朝那两个受伤的八旗兵脖子砍了下去,反正这两人受了伤,上岸了也是累赘。
泰德兰是老兵了,他经历过二十年前的饥荒,知道五十两银子一石粮的世界,他更知道这一次退回辽东之后,大清的处境会更差,如果没有财货在身,迟早会被饿死。
“塔克泰,另外一个包衣归我了,你已经有了一个。”泰德兰一面把刚刚杀死的两个八旗兵推下船,一面说道:“这是......啊!”
脖子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还有一股凉意,泰德兰的口腔迅速被血液充斥,这使得他嗯嗯啊啊说不出话来。
李忠看着塔克泰将腰间的顺刀插进了泰德兰的脖子,心中一紧,又赶紧抱紧了怀中的财物,嘴里低声喃喃道:“我的,这是我的钱。”
“泰德兰,两个包衣都是我的,财物也都是我的,你去死吧!”塔克泰一脸狞笑,然后没有丝毫停顿,就一脚把对方踢下了船。
只听“咚”的一声,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泰德兰就沉下了水底,再也不见踪影。
“李忠,划船!”塔克泰大喝一声,便要转头过去,然后便见一道寒光闪过,他面上一惊,赶紧闪开,但还是被砍掉了一只手掌。
“啊!”
李忠在船上一个踉跄,船身的剧烈晃动使得船上剩下的三人都没有站稳,跟着摇晃起来。
但李忠并没有因此停下来,他拿着手中的刀继续追杀塔克泰,嘴里还朝着另外一个看着眼前的一切,正在发呆的包衣兵喊道:
“快来帮忙,不然咱们两个都没活路,你还想继续做满人的狗吗?”
杀过了巴牙喇,见证了满人在船上的虚弱,又看着这些满人在这里自相残杀,李忠心中的奴性早已经大大消退,他刚刚没注意到塔克泰的财货也丢了,被对方一提醒,才忽然明白,自己和他回去,根本就是没有生路的,到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妻女饿死,甚至被挖出来吃。
另外一个包衣兵看着眼前的缠斗,一开始还不敢动,但是看着李忠在追着塔克泰砍杀,也受到了感染,鼓起了勇气,把手中的船桨放下,拿起来船上的一把厚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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