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时候,博洛所率的五千骑兵黑压压一片,已经绕过了北面的两道山岗,正在东侧山岗的西麓列阵,目标便是直接冲垮明军的渡江部队。
打头阵的前锋是清廷中仅存的蒙古八旗,虽然列阵野战的能力不如满州八旗,但尤其擅长袭扰,迂回攻击,破坏敌军阵型。
此时此刻,随着战场东面,一阵海螺号响起,上千蒙古八旗兵在本旗固山额真的指挥下,已经打马启动,如潮水般漫过平野,沿着清河呼啸而来,马蹄声响彻战场。
如今雾气已经完全消散,朱慈烺站在清河西岸的堠台之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着超过十万只马蹄敲打着这片土地的震动,对于这场大战的结果,心中一时间竟有了丝丝动摇!
不过,看着东岸秦凯所部骑兵已然列阵完毕,一西一北,已经开始启动,他又顿时觉得心安了。
随着秦凯率七千骑兵加入东面战场,常青山率三千骑兵加入东面战场,原本已经开始收缩的明军阵线很快就又恢复了回来,两军再次成焦灼对战的状态。
这个时候,为了减少伤亡,避免阵型松动,其实双方都不敢贸然展开大规模的突击。
毕竟,个人勇武在这样规模的军事斗争中,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记的,只要任何一方阵型先出现了松动,那这一方的处境也就岌岌可危了。
其实,便是秦凯亲自指挥,在几乎同等战力的情况下,清军不漏出破绽,他也是无计可施的,只能是相互僵持着,不时派出小股部队展开突击,寻找突破口。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多尔衮会留有一手,还预备了五千兵马用于沿河突破的原因了。
如果东,北两面突袭不成,两军成焦灼对战之态,有河流相隔,明军军必然无法尽数过河,借助北面山岗的掩护,派出矫健迅猛的蒙古骑兵沿河突破明军的防守薄弱处,如此大功便成了,
试想一下,五千骑兵只要有半数能够突入,以骑对步,突然袭击,必然是单方面的屠杀,还能将这些明军的步卒推入正在北面,东面混战的明军骑兵方阵之中,扰乱其军阵,可就是一举两得了。
换句话说,留了两手准备的多尔衮很有自信,自己将在清河将朱慈烺大军的核心骑兵一举歼灭,至于还顺带歼灭多少步卒,那就得看对面的明军派了多少过来了!
而事情似乎也正如多尔衮所料:朱慈烺等人虽然预料到了他在西,北两面的袭击,但一来明军的骑兵兵力不占优势,二来原本便是负责徐志彪和常青山两人已经被北面战场,早有预谋的博洛给带偏了,以至于沿河地带三四百步的宽度,几乎成了防御的真空地带,给了清军可乘之机。
于是乎,一千多蒙古骑兵轻装上阵,凭借着速度优势,在朱慈烺,张煌言等人察觉到异常,却还来不及组织兵马反击的时候,便已经冲破了明军东面战场沿河的防线,成功地打开了一个口子。
朱慈烺站在堠台之上,肉眼可见,那上千骑兵很快就有上百骑如黑色的潮水般,成功突入了东面的防线后侧,刚刚派往北岸东面战场巩固阵线一千余步卒,当即遭到了猛然一凿,顿时死伤了数十人。
若不是这个口子并不大,清军骑兵并不能直接鱼贯而入,局面或许可能还要更糟一些。
不过,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明军,以步制骑也是平日里重点练习的战术,在付出了上百人的伤亡之后,这支步卒残兵很快就结成了阵型,堵在了东面战场防线缺口以西大约一里左右的地方。
虽然结成方阵,这些轻装上阵,缺少甲胄保护的蒙古骑兵不敢再放肆攻击明军步卒,但却也阻止不了他们四散而开,从背后攻击东线,北线作战的明军骑兵。
于是乎,刚刚还难言胜负的战场,瞬间便转变了局势,近两万明军步骑兵的处境一时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这便是这个时代大会战中所谓的“阵型”了,一旦有一点被突破,就极有可能整个防线都会被突破,进而全军大溃败,更何况这极有可能发展成腹背受敌!
若不是清军骑兵的行动力因为沿河过于潮湿松软的土壤,四处遍布的水坑而大大延滞,恐怕这会功夫,局势已经完全不可控制了。
“玄著,立即组织剩余骑兵,还有朕的近卫军,去支援北岸!”
张煌言看着眼前的局势突然恶化,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说罢便当即飞身跳下近一丈高的堠台,叫来亲卫披上双甲,随后立即翻身上马,带着身边随时候命的这一千近卫骑兵就要前去拼命了。
张煌言虽然是文人出身,但多次作为一军主将,早就有过冲锋陷阵的经验了。这会也不是一时冲动,他的战场洞察力可不弱,看着眼前的局势,哪里还不明白严重性?
说到底,就像多尔衮等人还是低估了明军军的战力一般,他也低估了多尔衮的战略意图和清军的战斗意志,只派了一万五千骑兵,五千多步卒,就以为可以逼退清军的近两万骑兵了,确实是大意了。
虽然说主要还是困于浮桥渡口的运力,但也应该在秦凯率军出击的时候,立即再派骑兵过去的。可是朱慈烺,张煌言都没有这么做,而是把步卒战兵,火炮辎重,以及扎营的民夫放在了渡口,堵塞了后方骑兵的行军之路。
而现在的局势,若是得不到控制,清河北岸腹背受敌的两万大军极有可能遭受清军重创,甚至全军覆没。
这种时候,就不是张煌言避其锋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时候了!
况且,今日一退,两万最精锐,最核心的老兵尽失,辽东战局短时间内便难言再能取胜,全国局势也将受到影响,这些话朱慈烺虽然没说,但是张煌言自然是明白的!
朱慈烺昂头看去,只见张煌言已经被上百装备精良的亲卫拱卫在冲锋骑兵军阵中间,正朝着浮桥所在策马而去。
这一千于十万雄兵中精挑细选的悍勇之士,都是朱慈烺的近卫军,只听命于朱慈烺一人。最首要的任务便是保护朱慈烺的安全,如今虽然要护着张煌言冲锋陷阵,但也还是不变的!
张煌言带着亲卫渡河之后,随即开始指挥东岸的这数千步卒战兵的行动,以便后续的骑兵可以渡河支援。
且说,那一千多蒙古八旗冲入明军阵线之内后,虽然面对结成军阵的步卒无计可施,但只要一遇到散兵,亦或是毫无准备的成群大西军步卒,利用骑兵的优势,便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得人头滚滚!
一时间,朱慈烺派入军阵内侧,原本是用于稳固阵型的步卒刚刚从渡口,浮桥上岸,还来不及到达指定位置,就阴差阳错间成了阻滞清军骑兵的肉墙。
便是再精锐,训练得再好,再勇战敢战,以步对骑,人数还不占多少优势,哪里能有什么反击的能力?
不过,就在张煌言于马背之上看着麾下儿郎纷纷以血肉之躯阻挡清军骑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于血泊之中,大军步卒死伤过千,以命阻滞清军,而清军冲入缺口的骑兵已达两三千之众的时候,秦凯最终领着骑兵赶到东面战场!
此时,在清河东岸,东侧那道南北走向的山岗以西,南北七里有余,东西近九里的辽阔战场之上,秦凯,马宝领兵近万正在东面,徐志彪,常青山领兵近五千正在西面,皆与略占优势的清军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抽不出身来。
且说,马宝和徐志彪此时因为兵力劣势,反突袭的效果极其有限,在秦凯和常青山统兵加入战场之后,才和博洛,巴思哈所率的清军战成平手,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原本,若是这样相持下去,等步卒战兵,火器营渡河构筑防线,民夫渡河扎营,清军必然无功而返,朱慈烺的战略意图也就达成了。
可是,随着另外一部五千清军绕过东侧山岗南麓,沿清河河岸突破东线战场,这一相持的局面极有可能很快就被打破,若是北,东两面大军腹背受敌,战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也就是张煌言要以身犯险的原因了——当前明军的其余骑兵正在西岸后侧,能最快集结,形成战斗力前往北岸支援的,只有这支亲卫队,而且这支部队的战力足够强大,绝对能拖到西岸组织起反攻!
而且,当前的局势看似明军和清军势均力敌,可清军却没有任何容错率。此战若败,没了这一万五千最精锐,最核心的老兵,又保不住辽中,那今后再想组织起这样的阻击,便是痴人说梦了!
所以,这种灭亡清军的关键时候,张煌言必须力挽狂澜,统领强军,彻底驱除鞑虏?
这样的情况下,蒙八旗上千骑兵的攻势随即便停了下来,其后近两千刚刚穿过东面战场缺口的满八旗骑兵也被堵住了通路,一时根本施展不开。
于是乎,战场的局势再次得到了控制,甚至还有一些反应灵敏,悍不畏死的明军步卒战兵相互配合,趁机发起了反击,朝着马上的清军士兵便是猛地一刺。
而胯下之马受了惊吓,死死攥住缰绳试图驾驭战马的蒙八旗骑兵哪里还有余力防御?再加上他们轻装上阵,身上只有一层棉甲,根本经不住明军长枪兵的突刺,很快就被矛尖扎得一身血窟窿,然后哀嚎着摔落马下。
然后相互掩护的明军步卒战兵再趁势而上,有的举盾阻挡清军箭矢,有的挥枪突刺。
而那些为了追求速度和敏捷,身上只有一层棉甲的蒙八旗骑兵摔落马下之后,面对成阵型突进的明军战兵,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击的能力!
反应稍慢的早已经被配合密切的明军战兵刺死,而反应迅速的纵使能拔出腰刀,想要拼死抵抗,可是面对人数和武器都更占优势的明军战兵,这样的反抗也根本不值一提。
在上午阳光的照耀下,明军将士身上跳动的甲叶闪烁着无数耀眼的光点,然后在大喊中冲向了面前的清军。
借助盾牌的掩护,清军中射来的零星箭矢对他们基本没有任何伤害,而刚刚被挑落马下,毫无掩护的清兵,毫无意外地死在了明军战兵的轮番长矛突刺之下。
最锐利的矛尖刺在棉甲之上,借着冲击的惯性很容易便能刺穿铁甲薄弱的部位,刺入敌人的胸膛,然后身边的战友趁机再朝着清军的脖子补上一枪突刺,猛地一拔,鲜血喷而涌出,便能立即解决掉一个清军骑兵了。
这些清军骑兵很快便节节败退,只能是借着更后方一些,还未受到冲击影响的清军骑兵抛射箭矢来掩护。
不过,这些箭矢对于披甲骑兵来说,丝毫没有伤害,只能是暂时阻滞骑兵的行动。
但对于这支想来偷袭的清军来说,现在最严重的问题便是:原本要往明军腹地突进的上千蒙八旗战马不受控制,纷纷溃退,直接就冲乱了后方的进攻阵型,加之东面战场沿河通道狭窄,这五千清军骑兵如今直接被堵住了。
其中,有三千骑兵已经进入了防线之内,现在乱成一团,进退不得,还颇有涌入东面战场的意思,而另外的近两千骑兵则尚且在防线外等候,发挥不了作用。
只是,战兵的移动速度确实太慢,根本无法追击,蒙八旗虽然溃退,暂时失去了战斗力,但却未受到重创,若是有了喘息之机,战场的局势便很难说了。
而且,随着两军距离拉长,战场的局势一时间又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朱慈烺的骑兵大军已经全部渡河,这些骑兵随后立即展开进攻。
他自然不会直接冲锋,不畏惧不是鲁莽,亲临前线也不时一定要冲在最前面,第一个死。他朱慈烺的命若是因为什么意外,直接丢在这里了,那可就真的是天要亡我汉家江山了。
朱慈烺作为皇帝,是有分寸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那个度,他很清楚,而不是非黑即白的二极管!他可以冲到前线,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绝无可能身先士卒!
况且,就算他想身先士卒,也得手下的将士死光了再说!而皇帝陛下朱慈烺亲临战场,不止是亲卫骑兵,便是那些步卒战兵们也顿时士气高涨,跟在已经冲锋的骑兵军阵后面,喊杀声震天。
且说,清军利用蒙古骑兵来去如风的特点,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现如今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止如此,已经混乱的清军前锋在朱慈烺和张煌言千余亲卫骑兵的军阵冲击下,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这其实也不奇怪,一个阵型严整,披坚执锐,一个阵型混乱,身上只有一层棉甲,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冲击?
于是乎,虽然步卒战兵都已经被甩在后面,但这千余骑兵几乎是追着因为紧急撤退,愈发混乱的蒙八旗骑兵打,便是其后的满八旗骑兵,也受到了波及。原本就拥挤不堪,施展不开兵力,现在更是混乱。
不过,仅有千余兵力的亲卫骑兵也不敢再继续突入,纵使打退了上千蒙八旗骑兵,杀伤了数百人马,但八百对四千,大家又都是精锐,若是追击出去,清军的兵力优势得以施展,那这仗就没有打的必要的。
所以,这千余骑兵只是趁乱稳步推进,将已经突入东面防线内的清军给硬生生逼退了,随即严阵以待。
而清军这边,再度被战象突袭,阵型已经混乱,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多尔衮担心再打下去损失太大,甚至是会中明军的圈套,加之己方的兵力在此地实在难以展开,一线兵力根本不占优势,随即便下令收缩军队,重整阵型。
此时已经邻近午时,温暖的阳光之下,清河北部的平野之上,早已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东面在秦凯,马宝的严防之下,清军没有任何进展,东面又因为张煌言领着亲卫骑兵及时赶到,缺口也被补上了,两军再次相持了起来。
很快,就如同朱慈烺等人预料的那样,随着五千明军骑兵渡过清河,加入东岸战场,清军也不愿意再继续消耗下去,随后便陆续退兵了。
朱慈烺当即按原定计划,指挥战兵,火器营渡河,待防线彻底构建起来之后,才安排民夫渡河,在东岸安营扎寨。
只是,朱慈烺原本打算趁着清军撤兵,然后派兵迅速占领更东位置的几个荒村,作为大会战战略支点的计划,因为当下的局势实在是有些出乎预料,便也只能是暂时取消了。
不过,战场之上,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能完全按原定计划执行的任务是十之二三都不到,他心里也很清楚!
但只要大军渡过清河,和清军对峙起来,多尔衮就跑不掉了,在这样的地形他都敢撤退的话,那就是自取灭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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