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攻下娘娘宫城第五日一早,天气阴沉,盖州城清河东面的低矮山脉西麓,明军近六万人马已经摆好了迎战的阵型。
明军在娘娘宫城取得了胜利,博洛一时之间难以攻下,而济尔哈朗在盖州的诱敌之策又没有成功,张煌言和高杰成功把他们堵在了盖州城内,这使得多尔衮的多方策略最终失败,进退失据之下,只能与朱慈烺决战。
朱慈烺对于和清军的野战十分重视,多尔衮麾下还有两万多精锐八旗甲兵,索伦等部新兵近万,藩兵数千,稍有战力的的绿营军也还有近万,总共五万余大军。
满清的实力虽然比起入关之前已经只剩下三成左右,但明军现在是外线作战,朱慈烺还得分兵盖州,娘娘宫,能集中的兵力也只比多尔衮多了一些。
明军军阵第一重是三行并列的火枪手,前方是一百门虎蹲炮和五十门四磅炮,火炮前方有盾牌作掩护,以防御清军的箭矢攻击,每门火炮的后面是几名各司其职的炮手,主炮手手中都拿着点火叉棍,另外有炮手专门负责装弹和清洗炮膛,调整炮位的;
这一百五十门火炮将为火枪手的攻击提供火力支援,虎蹲炮和四磅炮的射程和火力密度在近战中十分强大,再加上现在明军各部都已经使用上了朱慈烺革新之后的火药配方,火器的威力和有效射程皆有了不少的提升。
不过,也只是相对于之前不合理的黑火药配方,有了不少提升而已,由于这个时期的工艺限制,火药的质量其实并没有本质的提升。
军阵左右两翼各有五千骑兵,既是掩护军阵,关键时候也作为攻击的主要力量;其后则是弓箭手,长枪手,刀盾手组成的两个营近六千中军正兵,在军阵中央展开了十几个小方阵,属于军阵的核心战力,全军由此形成了一个严密的阵型。
而且,经过这几日的侦察,朱慈烺很清楚这支清军基本上都是骑兵,火器部队并不算太强,比起如今鼎盛的明军而言,差的太多了,所以他并不用担心军阵过于严密。
当然,为以防不测,朱慈烺在中军军阵后方还有预备骑兵队,奇兵队等,关键时候能够补充军阵,展开突然袭击,阻挡清军骑兵的冲击。
朱慈烺并没有要求士兵搭建防御工事,一来是挖土十分困难,会过度消耗战兵的体力,二来则是他也要诱敌。不然多尔衮恐怕不敢打了,他现在急于和清军决战。
而多尔衮为了激发大军的战斗力,选择了背山一战。不过辽东的这条长白山山脉余脉并不陡峭,从东往西是一个较为平缓的斜坡,到时佯装溃退,再借着山势转身反击,无论是骑兵还是战兵,从上往下的冲击力都将是惊人的。这也是多尔衮考虑最多的一方面。
和麾下的将领们安排完大军的布阵事情之后,朱慈烺抬头看向东面的清军大营。灰暗的天色下,旷野之上,两军的十几队哨骑正在同时交锋,这样的遭遇战已经爆发好几次了,一般都是明军骑兵假装不敌。
不过,两军的防备都十分严密,同时也都不愿意派出大批骑兵对战,便一直在那里相持对峙着,在旷野之上丢下几十具尸体之后,这些哨骑们便都悻悻归队了。
朱慈烺的骑兵单打独斗本来就不如清军强悍,所以并不愿意在大战开始之前就消耗,但若是清军敢靠近军阵袭扰,他也会毫不犹豫给予反击,不然对大军士气将会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而多尔衮虽然已经不敢轻视这股明军,他并不敢再贸然派出大队骑兵骚扰偷袭,这仗对他来说并不好打。
不过,他不是那种沉不住性子的人,相反,多尔衮很享受那种设好埋伏,然后耐心等待猎物进入圈套,再猛然出手,一击成功的快感!
“阿尔津,领着你的兵马出击!”
多尔衮大手一挥,清军军阵之中瞬时便传出了一阵轻微的震动,旌旗摇曳,军号响起,闷雷般的响声由远而近,一道黑线开始出现在朱慈烺眼前的地平线上,并渐渐长高。
“应旗!”
朱慈烺也当即一声令下,军阵之中,各部由上而下,纷纷开始举旗,阵列之中顿时旌旗飞舞,气势磅礴。
随后,大将秦凯继续下令,伴随着一声军号响起,数万名将士“轰”的一声站起,朱慈烺所部军阵也顿时拔高了一截,一时军威大振。
“全军注意,检查装备!”
来自战场统帅的命令随着旗号一层层传递,军阵之中的各部将士都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是否完好,齐全,特别是火炮兵和火枪兵,他们的武器使用起来更加繁琐,更容易出问题。
随着清军逐渐靠近,骑在马上的朱慈烺甚至都能感受到地面的微微震动了,数千清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几千只马蹄踩踏地面,发出了闷雷般的轰响,气势咄咄逼人。
清军最终在李来亨大军军阵前两百步左右停了下来,阿尔津打量着眼前的明军军阵,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作为多尔衮手下当前的得力干将,参加过大大小小上百场战斗,这样严整的军阵很少见到,说明对面的军队绝对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不过,从这几日的交锋来看,这股明军以步兵为主,便是骑兵的野战能力也不佳,恐怕也不过是军阵排得好罢了,真要是打起来,能顶得住多少轮骑兵冲击,就很难说了!
而且,除了军阵前方的盾牌,对面似乎并没有搭建起其他的防御工事,既没有壕沟和拒马,也没有胸墙,如此自傲轻敌,看来领兵的主将应该十分轻视自己的敌人。
当然,阿尔津也没有忽略军阵两翼的明军骑兵和军阵前方的火炮火枪,他认识盾牌之后的那些虎蹲炮和四磅炮,更明白这些火炮在野战中威力是如何惊人。
但是,他的任务并不是强攻,而是诱敌,让这一万多包衣冲上几冲,然后再佯装溃败,引诱明军来追击,其军阵必乱,火炮火枪也必然失去作用。
想到这里,阿尔津冷笑了一声,似乎胜利就在眼前,他不再犹豫,随即下令手下骑兵开始攻击,包衣兵也举着盾牌,成方阵形式往前推进。
满清骑兵接到命令,随即策马前冲,两军阵前再次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然后在距离对面明军一百步左右的时候,便开始减速停下。
见对面的明军军阵依旧毫无动静,这股正白旗的八旗兵更加确信这股明军并非不堪一击,一个个非但不怕,反而是兴奋地嚎叫了起来,态度极其嚣张,根本就是把对面的朱慈烺的大军当作了具有挑战性的猎物,而非对手。
随后,这股八旗兵开始缓慢进入六七十步左右的距离,然后三五成群,在军阵前横向策马奔驰,并在马背上使用骑弓朝着对面军阵抛射。
这是两军交战,骑兵攻击中极其常见的打法,目的就是震慑挑衅敌人,以及引诱敌军军阵之中的火器射击,然后借着装弹的空隙,发起猛攻。
不过,这样的攻击对于装备精良,阵型严密的军阵来说,基本上是无效的,几千支轻箭划过半空,朝着朱慈烺大军的军阵中落下,除了几声惨叫之外,便只剩下了箭矢撞击铁甲的声音。
明军的甲胄装备十分完善,这样的箭矢抛射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杀伤力。
几轮抛射之后,见对面的明军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便有几十个胆大的八旗兵开始继续往前试探。
不过,他们刚刚纵马进入五十步以内,便遭到了盾牌缺口处,数十名明军弓弩手的齐射攻击,密集的箭矢有不少直接射中了没有甲胄掩护的马腿,很快就有两匹马倒了下来,然后在冰冷的地面上蹦跶着四个蹄子,痛苦地嘶鸣着。
遭此一击,其余的八旗骑兵不敢再上前挑衅,但是也没有再浪费弓箭,而是又退回了距离明军军阵一百步左右的距离。
很快,见骑兵挑衅没有效果,阿尔津朝着身边的亲卫小声吩咐了几句,中军立即响起了一声军号,数千八旗骑兵闻声,立即撤回了军中。
随后,阿尔津当即下令六千包衣兵以方阵的形式直接往前推进,第一排是密集的盾牌手,往后则是弓弩手,长枪手和刀盾手。还有一些手持火器的包衣兵则是率先冲到了两翼七八十步的地方射击挑衅,而八旗骑兵则是居后督战。
其实,这些包衣兵的整体战斗力虽然算不得高,装备也算不上精良,但基本上都接受过一定军事训练,甚至还有不少是久经战阵的。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可以算作类旗兵的家丁,和那些只负责种地的包衣在地位上还是有差别的。
不过,面对踩着鼓点往前推进的清军,朱慈烺大军并未做出任何反应,而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他们推进到更近的位置。
而当清军推进到距离军阵一百二十步左右的时候,朱慈烺大军军阵的旗帜登时开始摇动,战鼓军号声更是瞬时响起,一排排火枪开始从盾牌中露出,数百个黑洞洞的枪口让人望而生畏。
当然,经过多年战争,清军的作战经验十分丰富,他们知道火器的大致射程,准备停在了距离明军军阵七八十步的距离,然后再让盾牌之后的弓弩手放箭射击,掩护其他人冲击。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时候,盾牌阵型刚刚进入一百步,对面的明军军阵中,便爆发出了一阵密集的爆炸声,白色的浓烟迅速升腾蔓延,火光闪烁。
一百门虎蹲炮,五十门四磅炮同时击发,数千颗大大小小地石弹,铅弹从炮口争先恐后地飞出,然后重重地砸向了清军阵前的盾牌。
鸡卵大小的石弹威力惊人,极其轻易地便破开了清军的盾牌,原本严整的盾牌阵型随着惨烈的哀嚎声,很快就倒下了几十块。
不止如此,火炮射击结束之后,朱慈烺大军的盾牌之上,一道道烟柱升起,橘红色的火光连成一片,近四千支火枪同时射击,铅弹从枪口中夺路而出,极其轻巧就击穿了那些清军火枪声的棉甲,数百个游走的清军火枪手随之哀嚎着倒地,身上喷出了一道道血箭。
七八十步的距离,这些清军火枪手手上的火枪几乎没了什么威力,可是火药配方经过改良的朱慈烺大军,火枪在这个距离,依旧威力十足。
很快,朱慈烺大军第二,第三排的近八千火枪手也随之展开了齐射,在“砰砰砰”的爆炸声中,不只是盾牌阵线之前的清军,便是盾牌阵线之后的清军,也如同被风吹倒的麦子一般,瞬间就又倒下了一大片,损失惨重。
而盾牌阵线之后,原本准备射箭掩护大军推进的清军弓弩手,也有不少被铅弹直接击中,当场毙命的。
遭受如此打击,整个清军军阵前列一时都慌乱了起来。被铅弹射中的包衣兵倒成一片,身上血流如注。
这种时候,别说锁子甲了,便是棉甲都难以阻挡铅弹的攻击,清军军阵前列全都是声嘶力竭的哀嚎,不少倒下的包衣兵翻着白眼,面目狰狞,身下还流出了一大滩血水。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远的距离,明军的火器居然还能有那么强的杀伤力。这突如其来的恐惧一时间使得整个军阵都骚乱了起来。
而包衣兵中的火器部队原本就少,刚刚又几乎都被朱慈烺大军的火枪兵击杀一空,这时候更没有什么火器掩护之说了。
阿尔津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怔住了。他知道明军火枪很强,但是没想到又更近了一步,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让手下的巴牙喇驱赶那些包衣兵继续上前,继续冲击。
他们原本就是诱敌的炮灰,就是要死伤惨重,然后佯装溃败,引诱对面的明军追击的。
现在虽然是真的要溃败了,但也无碍大局,反正死多一点少一点都一样,不过是些汉人奴才罢了。
而随着巴牙喇亲自上阵,两千八旗骑兵也迅速动员了起来,原本混乱不堪的清军军阵前列,在清军巴牙喇砍完几百个受伤嚎叫的包衣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这一次,原本面对明军并无多少畏惧的包衣兵,一个个都已经心胆坠地。
清军军阵中,战鼓声再次响起,后方的盾牌兵迅速补上了阵线的缺口,原本双层的盾牌,经过朱慈烺大军的一轮火器打击之后,已经变成了一层。
清军军阵阵线前,一排排盾牌继续往前移动,盾牌后长枪如林,高高竖起,这些包衣兵在八旗骑兵的驱使下,只能再次发起新一轮进攻。
不过,这一次,朱慈烺并没有在清军推进到一百二十步左右就开始下令攻击,而是选择了六十步左右的距离。
因为,这一次火器打击之后,秦凯便要亲自率领骑兵出击,将这股清军彻底击败。只有把清军的前锋打废了,清军主力才会全力出击,朱慈烺的诱敌计划才能实施。
他可从来没想过一开始就示弱,这样的手段太低级了,清军不一定会相信。
但是,如果自己面对包衣兵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斗力,然后被八旗兵击败,那对于满清将领来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也只有如此,满清的前锋主将才会相信自己真的被击败了,然后无所顾忌地乘胜追击!
清军军阵很快就推进到了六十步的距离,阵型还能基本维持,左右两翼都有不少八旗骑兵,以及巴牙喇在督战。
这个时候,见识到明军火器射程和威力的清军已经放弃了远距离停下,然后用箭矢打击明军的想法,只是一个劲的往前推进,谋求肉搏战。
“攻击!”清军的盾牌阵线刚刚推过六十步的标识,喊声从中军立即创导到了军阵前!
“虎蹲炮预备!四磅炮预备!火枪手预备!”随着旗令发出,军阵前列的火器营中随即传出了阵阵喊声。
“开炮!”
“轰!轰!轰......”
火药爆炸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浓烟中,橘红色的火光如同魔鬼的魅影在闪烁,看的清军包衣兵胆寒心悸,尿意四起。
成千上万颗弹丸一齐涌出了炮口,然后如同雨水一般,洒向了清军军阵之中,那些看起来坚固无比的盾牌瞬间便被各类大小不一的弹丸击穿,击碎,随着其后持盾的包衣兵一起倒下。
然后,就和刚刚一样,火炮发射之后,三排火枪兵也不甘示弱,轮番射击,使得没了盾牌掩护的包衣兵瞬间便倒下了近千人,整个清军军阵再次乱成一团。
且说,又经此沉重一击,清军的整个盾牌防线已经被彻底摧毁,便是没死的包衣兵也被溅了一身血,看着倒在血泊中痛苦挣扎的战友,耳边尖锐的爆炸声无疑又加剧了这些包衣兵的恐慌,使得整个军阵开始溃退。
毕竟,这些不过是包衣兵而已,战斗意志哪里有八旗兵那么强?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随着军阵前列遭此沉重打击,脑中一片空白的包衣兵们已经不受指挥,开始相互裹挟着,炸裂成了无数股溃散,使得其后的弓箭手也丧失了反击的能力。
这些包衣兵其实和传统意义上的明军很像,平时做炮灰,顺风仗时扩大战果,跟着捡人头,逆风战,生死存亡之际,那便是无法控制的溃兵了。
而这个时候,随着中军的旗令再次传出,一声军号响起,朱慈烺大军军阵中响起了一阵弓弦振动的声音,密密麻麻的箭矢同时升空,发出了“嗖嗖嗖”的声音,然后又朝着清军军阵中央倾泻而下。
暨火炮火枪的轮番攻击之后,剩余的五千多包衣兵,又承受了数千支箭矢的齐射,那里还能有什么战斗力,那里还能有什么战斗意志?
虽然对于身上披甲的包衣兵来说,弓箭齐射的伤害远比火炮,火枪要小,但因此加剧的恐慌使得他们的溃散更加迅速,便是八旗骑兵也有一部分被裹挟了进去。
此时,朱慈烺大军军阵中战鼓再次响起,阵前的三行火枪兵由横阵变纵阵,中间空出了许多三步多宽的通道。
借着箭矢的掩护,秦凯亲率麾下八千骑兵由两翼奋勇出击,中军正兵两翼后方的两队奇兵队,总计一万三千战兵成纵阵出击,紧随其后。
经过数年时间的严苛阵型训练,明军两边的奇兵队十分轻易就完成了出阵行动。区区六七十步的距离,骑兵启动冲锋,几乎就是顷刻便至,杀了八旗骑兵和包衣兵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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