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南门和北门都已经反正,揆一肯定不敢再相信城中的汉军。其他的汉军将领如今恐怕也是惶恐不已,在观望局势的变化,随时准备反正。”何斌朝着东面的城门看去,笑着分析道:
“如此一来,揆一那狗娘养的能动用的兵马也就减少到了三千多,混乱之中能召集多少还得另外说。那些所谓的荷兰兵精锐,揆一一个个都宝贝着呢,只要伤亡一大,他们还继不继续攻击就很难说了,咱们守住北门完全没有问题。”
胡盛强眼神中露出了欣赏,何斌临阵指挥,快速反应的能力非同一般,对人心的掌握和局势的判断也同样不凡。这样的人才,也难怪卢九德会直接点名要人,甚至交代他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舍城救人。
“那就按照何将军的说法来,咱们只要顶着荷军的前面几轮攻势,援军就会来了,到时候无论是那些南洋雇佣兵,还是荷兰红毛,都挡不住陛下的强军。”
“一切听胡大人的安排。”何斌丝毫没有摆架子,依旧是一副以胡盛强为尊的态度,这让胡盛强心中颇为满意。
两人确定了部署的大致方案之后,随即开始召集人手,王雄领着十个家丁和十个行动队队员,带着两百多个普通汉军士兵从城楼上蜂拥而下,北门大街两边龚家的几个店铺随即被他们砸开,里面藏着大量一早就准备好的柴草和桐油。
这个时候,赤嵌城中央,十字路口的方向亮起了一片密集的光点,大批荷军正顺着宽敞的街道,从那里涌来,而赤嵌城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无数火把的光点正在迅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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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凡站在南门的城头上,城中如今一片大乱,曾,孙,龚几家的家丁按照计划四处放火,将城中那些依附于荷兰,和他们竞争的对手店铺烧了个遍,无数火头在城中的黑暗中亮起,使得荷军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不得不进一步分散。
不同于闹出了巨大动静的北门,南门当前还没有引起揆一的特别关注,或许也是因为魏勋平日里看着就不像是有骨气,敢反正的,揆一对他并没有防备,使得陆凡得以安然指挥这些汉军士兵部署好城楼附近的防御。
“大人,援军啥时候能到啊,一会揆一若是反应过来了,小的担心......”魏勋眉头紧皱,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开口问了。
“急什么,现在才刚刚开始,你看北面的火光,揆一已经带着人去打北门了,顾不到咱们这里来。”陆凡指了一下北面,魏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北面光亮大盛,几道无数火把组成的金色长河正在涌向北门和东西两侧的城墙,看起来揆一似乎是要三路齐攻。
“揆一三路齐攻,北门那边只有何斌一个千总,难说能守得住多久,特别是东西两面的荷军,少说也有千人。”魏勋心中还是担心。
“千人?”陆凡闻言,心中猛然惊醒,立即朝着东西两面仔细看去,过了一会,他才眯着眼睛骂道:“揆一他娘的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手里如今也就三千多人,不可能全部派去打北门。”
“大人的意思是?”魏勋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恐怕东西两路,是来打咱们的,那么多火把,绝对是为了瞒天过海,掩人耳目,让咱们分不清他有多少兵马。”陆凡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不是,咱们也得小心防备,城墙两边必须加强警戒,把城梯上的火炮架到那里去,这些红毛若是敢来,就给他们好看。”
魏勋闻言,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他手下的兵马战斗力可比不过何斌的,若是揆一派了荷兰士兵来,而且真的是两面夹击,能顶的过多久,他心里都没有数。
陆凡看出了魏大勋脸色不对,心中气得想骂人,他知道魏勋是个怂蛋,但没想到怂成这样,但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怒火,道:
“咱们有城墙作为倚仗,还怕那点荷兰士兵?倒是城外护城河边上的那些船,咱们得守住一些,揆一若是真的派兵前来,也不一定是来攻城的,他只要烧了那些船和浮桥,同样可以为攻下两个城门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魏勋原本听到陆凡说揆一不是来攻城的,悬着的心正要一松,结果紧接着就听到了对方要他派兵出城去守住那些搭浮桥的舟船,一脸惊讶的摇头道:“大人,小的手下那些兵,守城都够呛,若是派他们下去守船,恐怕这些不中用的家伙能直接溃逃,还请大人再想想其他法子。”
陆凡知道魏勋担心自己的兵马损耗太大,但他其实也还没有下定决心。若是把对方的家丁和自己的手下都派了出去,守住那些船倒是没问题,可城楼必然就守不住了。可若不是这样,到时候援军来了,还得继续搭浮桥。
“城楼这边无论如何都要守住。”陆凡先给自己设了一个底线,然后转身走去,盯着城外的方向看了又看,可还是没有援军的任何踪迹。这个时候,南面的大军主力还没到,西面海上已经彻底陷入僵持,恐怕一时半会很难打开局面,而揆一战场经验十分丰富,陆凡也摸不透对方会出什么招。
“趁着荷兰军还没来,派人去把船送到河对岸,能送多少就送多少,剩下的全部放掉,别让那些红毛逮着机会也过了河。”
“大人英明,小的这就去办。”魏勋终于听到了他心满意足的答案,然后起身便要带着几个家丁下城。
“魏将军,你就不用以身犯险了,城楼中的大局,还得你来主持。”陆凡话一出口,几个行动队的队员立刻围了上来,把想要趁机下城,带着家丁渡河脱离险境的魏勋给拦住了。
他知道魏勋心里没底,担心援军最终不能及时赶到,而陆凡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百里奔袭,途中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一迟就有可能是好几个时辰,魏勋的表现更是让他心中不稳,靠这样的人,如何守得住南门几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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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大街的街垒上,此时已经杀声震天,一片刀光剑影,数百名士兵分成两团,在街道上相互砍杀,激战正酣的地方不断有人倒下,血流一地。
王雄指挥着的那两百多个汉军士兵还没来得及布置完毕,揆一派来的荷兰士兵就杀来了,虽然有家丁和行动队队员约束督战,但这些汉军士兵对荷兰兵的畏惧由来已久,刚一接战就落入了下风,最终还是那十个行动队队员加入了混战,才勉强维持住了局势。
他们退到北门大街距离城门只有六十多步的地方,借着那里一个已经用条石和木头搭好的街垒和三门弗朗机炮,勉强顶住了两刻钟,但是损失了三十多人之后,又只能继续往后,且战且退。
何斌和胡盛强在城头上看着大街上的混战,都不由得眉头紧皱,他们都低估了这些汉军士兵对荷兰兵的畏惧。否则,在有双倍家丁督战的情况下,他们打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虽然最终必然还是打不过,但至少也不会那么快便溃败了,此时的情况根本就是没有发挥出真正的战斗力。
北门城外的浮桥早就已经被揆一下令撤去,他们倒是省了分兵把守的麻烦,但是以这群汉军士兵现在的状态,只靠几十个家丁和行动队队员,北门能守得住多久,就是大问题了。
“揆一这是下了血本了,一下子派了上千兵马过来,让王雄放火之后,就立即带着人马撤回来,咱们守住城楼便好,再打下去城楼上的军心都要打没了。”胡盛强黑着脸,当机立断道。
何斌看着街道上正在从街垒中撤出的大军,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他的兵马如此这般表现,必然会影响到他日后在大明的前途,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大人说的是,守住城楼是最重要的!”
而城下的王雄听到撤退的军号声在城楼响起,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但军令如山,他也没办法。为了防止大军在被荷军追击的过程中溃败,他只能亲自带着家丁和十几个得力的汉军战兵断后,同时也承担着放火阻敌的任务。
“火种呢?”王雄退到了泼洒桐油的地方,刚刚对着手下的士兵下令放火掩护,慌乱之际,手下的人一时却找不到火了。
“小,小的也不知道,之前不是小的拿着火种……”那个被王雄狠狠盯着的汉军士兵一脸惊恐地摇头辩解道。
“你他娘……”王雄气得一脚踹了过去,然后就被两个家丁护着往后退去,荷兰军的追击非常猛烈,就算是何斌麾下汉军的精锐,在如此劣势之下,也难以长时间抵挡。
而正想着要怎么样点火的时候,西面又传来了一阵猛烈的火炮射击声,他听得出那是红夷大炮的声音,然后北门朝内的城楼上忽然“嗖嗖”射出了数十支火箭,指挥士兵射箭的人正是何斌。
几十支火箭叮叮当当射进了全副武装涌来的荷军人群中,箭头上的火焰大部分都很快熄灭,但还是有几支射进了街边的柴草之中,沾了桐油的柴草迅速燃起。几乎只是眨眼间,昏暗的天幕之下,北门大街两侧的火势迅速蔓延,犹如两条飞腾而起的暴躁火龙。
王雄看着原本冲上来的荷军在火焰的威胁下大部分都快速退了回去,直接甩开了两个护着他的家丁,从终于找来了一支火把的手下士兵那里接过了火种,然后迅速踏步上前,一刀砍倒了一个冲上来的荷兰士兵之后,对着正在后撤的荷军骂道:“狗东西,看老子不烧死你们。”
等到手下的人退回来之后,他将手中的火把往面前挡在街口的柴草堆一甩,直接点燃了面前的柴草堆,熊熊烈火瞬间吞噬了整个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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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山口一个荷军都没有,城里听动静应该是已经打成了一团。”
策马立于山麓北面的徐志彪闻声,又抬头朝着东北方向看了看,那里的天空已经被赤嵌城内外无数冒出的火光染成了微黄色。
他一路赶来,路上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碍,但是山中行军的速度还是低于预期,这让他颇为着急。原本,徐志彪还以为荷军会在山口设有兵马防守阻击,心中十分紧张,但万万没想到山口这里只有一条空荡荡的壕沟和几个空无一人的哨卡。
“城里有人过来了吗?”徐志彪压了压心中的躁动,看着面前的塘马,沉声问道。
“已经派人去探路了,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传过来。”那个塘马顿了顿,然后又说道:“属下刚刚也在山腰上看了看,赤嵌城的北门,南门和西门三处都有枪炮声传出,离那么远都能看到火光,应该是打得挺猛的。”
“派人摸过去,如果有荷军的伏路军阻拦,不用管他们,直接冲过去,老子一会带兵收拾他们,记得到河边找找,看看有没有军情司的人。”
徐志彪没等到前来联络的人,心中始终觉得不稳,担心贸然出击会中了荷军的埋伏。可他在路上耽搁了时间,现在本来就是来迟了,城中的局势又不明了,可以说是时间非常紧迫,再等下去极有可能会耽误了军情。
不过,还没等他下完命令,就又有三匹哨马从远处的黑暗中穿出,等到了近前,徐志彪才看清了其中一人穿着的是汉军士兵的军服,正是城中派来联络的军情司行动队队员。
“现在城中是什么情况,北门和南门都守住了吗?”那个军情司的行动队队员一靠近,徐志彪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他独领一军长途奔袭,自然知道城内大体情况和三路大军齐攻的具体计划。
“俺是南门绕过来的,南门应该是守住了,红毛没有直接来攻城楼,但是派兵出城偷袭了反正的汉军,河边架浮桥的船大半都被那些红毛直接烧了......北门,北门先和红毛干了起来,但是南门这边干完了红毛兵,那边还没消停,那边俺也不清楚是啥情况。”
“狗日的红毛,反应还真他娘的快。”徐志彪听罢,恨恨地骂了一句。
城中的荷军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对局势的准确判断,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说明了主持大局的将领并没有乱了分寸,而且临阵经验丰富。如此一来,他就要重新考虑是从北门进城,还是从南门进城了。
虽然胡盛强策反了魏勋,南门也离山口并不算太远,如今也在控制之中,而张煌言给的建议就是从南门进城。但现在情况有变,那些荷军既然烧了搭浮桥用的舟船,也必然不会直接撤走,从南门附近渡河,极有可能会被荷军埋伏。
至于南门城楼上的守军,应该是没有偷袭这支荷兰军的实力的,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后者烧了这些至关重要的舟船。这也就意味着,南门因为荷军主将的准确判断,并没有被忽视,随着局势的变化,已经失去了原本作为进城通道的安全性和便捷性。
但问题是,北门现在是什么情况,徐志彪并不清楚,若是那里已经被荷军攻陷,那他此去就是错失战机。而且这是他自己临阵下的决定,他是要为此负主要责任的。而攻打南门就算是出了错,也可以将责任推到军情司那边,他不过是按照军令行事。
徐志彪心中一时难以抉择,南门不可能没有荷军伏兵,就算搭起了浮桥,他手下这些身上只披了一件锁子甲的战兵,也很难迅速击败全副武装的荷军。可是北门不确定性太大了,那里率先起事,吸引了荷军的主要攻势,现在应该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他现在不仅要考虑战场局势,也得为自己的政治前途考虑,此战若是犯了大错,那他在军队中更进一步就没指望了。同样的,若是立下了大功,特别是在北门那边,那功劳就几乎是他自己全部占完。
“北门是谁守的,有军情司多少人?”徐志彪被北面传来的炮声从思考中惊醒,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继续再问。
“那边是何斌和胡队长。”那个军情司行动队的队员赶紧答道。
“何斌......胡队长......一个是卢大人赏识的,一个是陛下都赏识的......”徐志彪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个应该都他娘的是狠人!”
“将军,哪边胜算大?”徐志彪身后的一个副将看他犹豫不决,忽然凑过头来问道。
“当然是北门!”徐志彪直接脱口而出道。
“那咱们还等啥,万一迟了,北门就被荷军拿下了,那里炮打得那么猛,绝对是荷军在猛攻。”那个副将指着北面亮光闪动的天空道。
徐志彪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北门方向的夜空和其他城门的不同,他刚刚一直被其他事情困扰,一时之间战场判断力大降,甚至是忘记了仗该怎么打。
要知道,他手下的兵马虽然不具备攻城的能力,但北门的距离更近,但若是何斌和胡盛强撑得住,他完全可以从护城河那里搭浮桥过河。相比起被荷军半渡而击,北门还要更稳一些。
“传令下去,大军往北走一段,然后找地方渡河,咱们去北门。”徐志彪朝着身边几个军官和塘马大喝道,然后又扭头看向了刚刚的那个副将:“还有,你领一个局,多点些火把,记得把声势弄得大大的,从南门慢慢搭浮桥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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