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霖本来见这太监进来后对自己一直客客气气的, 还有两分好感。看太监忽然脱起了衣裳来,别说好感了, 只觉得恶心无比。她日子过得再艰难也是凭本事吃饭, 从来不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不劳烦公公了!”陶小霖往后退了退,她势不如人, 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可要是这太监再造次, 她大不了豁出去告到御前。
姚喜见陶姑娘一脸惊恐地望着正在脱衣裳的自己——这一幕好像真的有点猥琐。
怕起误会, 姚喜忙掏出银票扯平整了递上前道:“姑娘误会了。在下曾经丢过银票,前车之鉴是以藏得有些深。”而且是丢了万两啊!每每想起都能气出一口老血。
姚喜递完银票把剩下的两千两塞回小口袋,赶紧把衣裳系上了。
陶小霖接过银票看了看上面的数目。
一千两!!!
“小女子不敢要。”陶小霖吓得赶紧把银票塞还给了姚喜。这位公公一个小小太监哪里来得这么多银子?又凭什么无缘无故不求回报地送她整整一千两?就因为进宫前听过她几出戏么?这种拿了心不安的银子陶小霖宁愿不要。
“请姑娘勿必收下。在下仰慕姑娘,不忍看姑娘受苦。”姚喜真诚地道。
陶小霖还在迟疑, 姚喜已经将银票塞回她手里:“那咱们有缘再见了。”她说完快步走出了小隔间, 她在这里耽搁得够久了, 要是回去晚了就准备承受太后娘娘的滔天怒火!
万妼已经喝了两壶酒,而姚喜那个死丫头还没个影儿,她觉得姚喜未免有些乐不思蜀了。怎么着?和那个戏子有说不完的话不成?
她愤愤地又倒了杯酒喝了, 前半辈子受的气加起来也没今日的多。
“娘娘。”姚喜是跑着回来的。
万妼眼都没抬, 面色铁青地道:“够久的。”
姚喜交叠着手站在太后娘娘身旁, 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沉默之际肚子“呱”地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向她投过来,姚喜简直尴尬得想死。
“坐下吃点!”万妼这才瞥了姚喜一眼。生气归生气,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姚喜见娘娘似乎不生气了, 又嬉皮笑脸地乐了。她所有的担心果然都是多余的, 娘娘不过吃醋发发小脾气, 不至于真的生她的气。
万妼不瞥还不要紧,一瞥脸色更难看了。姚喜衣带系的结怎么和离开时不一样了?她本来就是心思极细的人,心思又全在姚喜身上,绝不会看错。
这结就是新系的!
姚喜解过衣裳?和那个戏子在一起为什么要解衣裳?万妼脑海不禁闪现出许多限制极画面,她好像知道姚喜为什么会回来得这么晚了……她的心猛地一疼。
“呼——”万妼强压下心怒火长吁了口气。不管方才在湖对岸发生了什么,都是她和姚喜之间的私事儿,她绝不会当场发作叫旁人看笑话。天大的事也等回宫再说!
姚喜不能和主子们同席坏了规矩,便搬了小杌子去和别的太监宫女们坐在一处,没心没肺地胡吃海塞起来,根本没意识太后娘娘时不时投过来的冰冷视线,也想象不到回宫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万妼独自心痛到无法呼吸,而姚喜那边一片月朗风清,吃得兴起。
“哀家先回去了。”略坐了一会儿,万妼起身对明成帝道。她实在坐不下去了,姚喜那事儿要不问个水落石出,她心里堵得慌。
姚喜也刚用完饭,正过来伺候,听说太后娘娘要启驾回宫,赶紧上前殷勤地扶住娘娘道:“奴才伺候娘娘。”
万妼拂开姚喜的手,将手搭在了流芳姑姑的手上。
这是还没消气儿?姚喜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好像是娘娘第一次和她闹别扭,姚喜默默地跟在娘娘身后往回走,心里偷乐着。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不过娘娘会为她吃醋她真的很开心。嘿嘿。
***
太后一走,隆宜和明成帝之间就成了空座。她挪了下位置,坐到明成帝身边道:“皇兄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席间的乐声有些吵闹,隆宜想说的话又不好当着人。
明成帝有些吃惊,隆宜从小到大很少主动和他搭话。他看隆宜神情严肃像是有要事,便起身道:“正好。朕也想散散步消消食儿。”说话时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不远处的孙妍身上。
孙妍面无表情地迎上皇帝的猥琐目光,不避不闪。
明成帝见孙妍也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嘴角泛起明显的笑意。
出了亭子,见四下无人,隆宜才低声道:“皇兄和大力事,皇妹都知道。”
“大力?”明成帝一脸疑惑。
“就是我表妹孙妍。”隆宜不习惯唤孙妍的大名。
明成帝笑了。大力?真是人如其名,可爱至极。“她都和你说了?那她是怎么提起朕的?”
隆宜也不拐弯抹角:“大力那孩子不愿留在宫。”
明成帝沉默了,脸上的笑意也淡了许多,片刻后才道:“朕不会强人所难,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让她自己来和朕说!这是朕与她两个人的事。”
“她不是已经在宫门口和皇兄说过了么?”隆宜语气柔和地道:“小姨和小姨父过世后,我就把大力接到了身边。那孩子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皇兄喜欢她是她的福分,只是这福分那孩子未必想要。要是真把她逼出个三长两短,教妹妹怎么向死去的小姨小姨父交待?”隆宜说到伤心处挤了两滴泪出来。
她知道自个儿皇兄是什么性子。比起道理,还是眼泪更有用。
明成帝果然有些动容:“好好的哭什么?朕不会欺负她的,她不愿意便不愿意罢。只一条,你劝她在宫多住些时日好不好?”明成帝这话不像是旨意更像是哀求。
“为什么?”隆宜有些不放心。
“好歹给朕一个向她证明自己的机会。”明成帝有些苦涩地道。他想努力一次试试,哪怕最后的结果不能如愿,他也想和孙妍多相处些日子。他这辈子还没为哪个女人努力过,哪怕是对兰婕妤也只是尽了心,远远谈不上努力。
隆宜叹气道:“皇兄这又是何必呢?大力根本不可能对您动心的。”
“为什么?”这下轮到明成帝发问了。
隆宜没说话,指了指远处亭子里嘻笑闲谈的众位后妃。“我可以留大力在宫多住些日子,但请皇兄答应我,行事会有分寸。如果大力无意冲撞了皇兄,您也不会与她计较。”
“朕答应你。”明成帝还看着隆宜方才所指的方向。自己这三宫院的,是个女子都不可能不介意。他以前很不理解先帝爷遇到万妼后的改变,现在似乎明白了。
如果足够幸运,有一天会出现那么个人,你为了她会愿意放弃整个世界,哪怕到头你什么都得不到。先帝爷能遇到万妼是先帝爷的幸运,他能与孙妍重逢是他的幸运。
孙妍眼巴巴地盼着表姐能带回好消息,结果回宫的路上隆宜告诉她,还得在宫住些日子。
“皇兄想在你面前好好表现。”隆宜笑着安慰孙妍道:“你别担心,他不会有过分之举的,无非想讨你的欢心,你让他死心就好了。”
孙妍灵光一现,露出了笑容。表姐这话倒是提醒她了,让皇帝死心是个好主意。
隆宜看着孙妍的笑容觉得渗得慌,为什么这孩子笑起来隐隐有万妼的影子?
“你别乱来啊!皇兄脾气再好也会有发火的时候,你小心把自个儿玩死。”隆宜不安地警告道,还向一旁的姚双兰求助:“双兰你快帮我劝劝她啊,这丫头准是想到什么坏点子了。”
孙妍笑着道:“知道啦!”她当然不会闲得没事招惹皇帝,也就在脑子里想想过把瘾。
万妼正在殿里坐着,忽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好像有人在骂她?
不过眼下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姚喜。
“公公说说,和那个陶小霖聊什么犯得着解衣裳?”万妼的脸色很难看很难看很难看。姚喜最好给她一个完美的解释,否则……万妼忽然悲伤的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伤害姚喜。
姚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惊喜地笑着道:“娘娘真乃神人。怎么知道我解过衣裳的?”
“拍马屁没用!”万妼看姚喜嬉皮笑脸的一点不紧张,倒是放心了不少。
姚喜老老实实地交待道:“奴才解衣裳是想给陶姑娘银票。娘娘是知道的,奴才掉过万两,所以把银票藏得深,不解衣裳掏不出来。”
听着倒像是实话。
万妼的脸色才和缓了些,忽然注意到姚喜所说的是银票,而不是银子。姚喜身上有多少银票她再清楚不过了,三张,每张一千两。
姚喜这小抠门竟然给了陶小霖一千两???
“给了多少啊?”万妼不相信,想听姚喜亲口说。
姚喜有些心虚地用食指比了个“1”,小声道:“一千两。”
“公公可真是大方啊!”万妼误以为姚喜和陶小霖私通的气才消了些,心又被狠狠地扎了一刀。“哀家倒不知道公公原来这么大方!”
万妼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姚喜在她面前一副爱财如命的模样,对那个陶小霖却恨不能掏空家底的好。她越想越气,差点喘不过气。
“奴才是看陶姑娘似乎有难处,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姚喜觉得自己该解释一下,不然娘娘又该吃醋了。
有宫女在殿门外传话道:“娘娘,皇上看您走得匆忙,作主挑了个乐伎送过来。咱们是送回去还是……”宫女也知道太后娘娘有多宠姚公公,并不觉得娘娘会将人留下。
万妼正在气头上。她定定地望着姚喜,赌气地道:“送回去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好意?传人进来!”
“娘娘?”姚喜有些愕然。
“公公不是烫伤了手么?正好养养伤!”万妼起身往寝殿走,没有再理姚喜。
姚喜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宫女已经领着乐伎进来了,是个眉清目秀的俏公子。她的心态在看到那人步入娘娘寝殿的瞬间彻底崩塌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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