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昀祺脸红得跟发烧似的, 裴辙蹲下来摸他额头:“怎么了?”
宋雪滢单手撑下巴饶有兴致地瞧,悠悠道:“对啊,昀祺怎么了?被姐姐吓着了?”
裴辙抬头看她, 宋雪滢对他眨眼,笑意浓厚。
姜昀祺拍了拍屁股自己站起来,小声:“没事裴哥, 滢姐跟我开玩笑——”
宋雪滢挑眉:“我可没开玩笑。”
姜昀祺压根没想到宋雪滢是这个性格,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会对上视线只得认输:“滢姐......”
裴辙看出来了, 把摔倒的椅子竖起来摆远, 以防姜昀祺再绊上,转头对宋雪滢说:“昀祺脸皮薄,不要逗他。”
宋雪滢恍然点头道:“确实。我说要送他一套喜被, 他就吓成那样, 赶明我要是真送跟前,昀祺不得——”
裴辙面色如常接过话:“可以给我。”
姜昀祺低低叫:“裴哥!”脸再度红得不成样子。
宋雪滢明显属于遇强则强那挂,碰上姜昀祺来不了几个回合,而裴辙神色坦然,好像宋雪滢只是在和他聊今天雨下得大不大。
楼底传来车子歇火的声响, 持续了很长时间。
滴滴答答的雨停了小会,玻璃墙上划过一道清透日光。
宋雪滢伸出手指, 挨个数说:“那你们是要鸾凤和鸣的缎面,还是缘定三生的?或者金玉良缘、鸳鸯连理?放心,数一数二的绣工, 寓意更不用说。我请的这位师傅,是专门做这个的世家,经手的都是百年好合——”
“你们”两字一从宋雪滢嘴里出来, 姜昀祺整个人火烧火燎,站原地不知所措,最后实在听不下去,转身就朝楼上跑。
裴辙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淡笑,过了会,对宋雪滢说:“既然是送的,我们就不挑了,按你——”
“裴哥!”已经爬上楼梯拐角的姜昀祺气急败坏,忍不住探头。
裴辙望着他笑。
宋雪滢已经伏桌笑得不行了。
等姜昀祺气鼓鼓回了房间,宋雪滢问裴辙:“裴玥姐知道?”
裴辙坐到临近窗台的扶手椅上,长腿交叠,一只手肘随意搭椅背听着楼下动静,宋岐归似乎与人交涉了有段时间,一边开口:“知道。”
宋雪滢便没再说什么。
一路有人声朝屋内来,接着便是雨靴踩在楼梯发出沉重拖拉的声响。停了小会的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光线忽明忽暗,像是起云了。
宋岐归还带了一人上楼。
宋雪滢站起来往楼梯口瞧。
“裴长官。”
率先上楼的宋岐归指着身后人对坐窗边的裴辙说:“这是我昨晚跟您说的领队师傅,高镇勇。”
裴辙不动声色坐着,视线落在窗外,来了两辆车,白色皮卡后面跟着辆重型军用卡车,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
视线外细雨纷纷,再远就是层峦叠嶂云山雾绕。
半晌,裴辙看向满身湿透的高镇勇。
高镇勇一身雨衣像从泥水里捞出来的,模样狼狈,开口却声如洪钟,跟着宋岐归叫“裴长官”。
宋岐归是早年部队叫惯了,高镇勇这么叫,好像是特意被告知过。
站一旁始终围观的宋雪滢眉心微蹙,来回瞥了几眼,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谈,便转身去厨房准备午餐。早上来的时候带了些新鲜食材,全是宋姨嘱咐的,这会也全被拎进厨房。
片刻,屋子安静下来。
裴辙问:“什么事?”
宋岐归抬手抹了把汗,语气凝重,直切重点:“老营房塌了,砸穿了地。他们今早过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窟窿里涨满了水。”
“水里有硝石味,还有不少浮冰。他们怀疑底下是军火库。”
硝石遇水会结冰,但只有在硝石量达到一定程度才会发生作用......这还是雨季,气温、湿度、都会影响成冰,如此粗略估算,底下弹药规模应该相当大。
裴辙拧眉,没有立即说什么。
“已经联系部队了,只是赶过来时间不短。派直升机天气又不允许,雨林有强.暴雨。”宋岐归神情微顿,似乎是笑了下:“那边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就开始查最近几天进出遂浒的人......咳——钱雲看到您的名字,就让老高暂时来找您......”
钱雲是钱老弟弟家儿子,前年裴辙和闻措去钱老家拜年还遇上,特俊朗阳光一小伙子,很有他过世堂哥钱志明的风采。
钱志明死在第二次遂浒任务执行途,之后钱雲秉持钱志明志向,一步步走到今天。
宋岐归语气带笑,但裴辙没笑,敛眉思忖,深墨色瞳仁倒映室外不断积聚的云翳。
他对老营房位置有印象。
大爆炸后为了戒严,特地将原来心区域营房外移了十五公里,部署在了小渠河道。也是当年姜家黑吃黑的地方。不过这在遂浒地理上算外围了,只是为了便于当时的进出管理。
随着这几年情况转好,原住民不断深入,原先驻扎在老营房的部队移到遂浒更外围的边境线上,所以那里慢慢被叫做“老营房”。
过了会,宋岐归继续说,语气慎重:“之前几年雨季,营房也塌过,但都没有这次严重。这次3营4营的仓库全塌了,往一个方向塌,地就直接穿了。”
裴辙抬眼看向高镇勇,突然问:“清楚什么时候塌的吗?”
高镇勇一愣,没想到裴辙会问这个。
宋岐归也看向他。
裴辙:“昨晚我们到的时候,你对岐归说下周要赶去修老营房。说明营房塌的时间可能更早,但为什么现在才来说发现军火库的事?”
话音落下,气氛陡变。
旁人看来,似乎这个模糊不清的时间点比起发现地下军火库来说太过无关紧要,但细究下来,确实是问题,甚至能引出更深的问题。
裴辙继续道:“那里很久没人驻扎,第一个发现营房塌的人是谁?你们又从何得知?还有,发现营房塌了就没发现地穿了?一直到今早才发现?”
对上裴辙敏锐沉肃的视线和连串针针见血的问题,高镇勇杵着个高个子懵了几秒,下意识转眼瞧宋岐归。
宋岐归很快明白裴辙问题的关键,不耐:“你说话。看我干嘛?”
虽然他们属于军队里专业技能岗的普通职员,但至少也在环境,面对突如其来的棘手问题,反应力到底比寻常人快些。
高镇勇定下心来回忆道:“最早得到消息是三天前。好像是有人看到营房塌了——这是常事。就算不塌,过段日子我们也要去看看。听说塌了,宋老板这几天又放了我们假,兄弟们想着要不先去把营房修了,免得到时候两头跑。主要营房修起来简单,老宅这里都是精细活......”
宋岐归皱眉:“老高,说重点——‘好像有人看到’?”
“不瞒您说,真是这样。这几年往那边的去人不算少,来往总有人注意......”
裴辙问:“最近一次较长时间雨停是什么时候?”
这回,高镇勇立即道:“四天前。那天太阳挺大的,我记得我们赶工把三楼外墙楼梯修了。”
裴辙点头,对宋岐归说:“你现在联系钱雲,让他查五天前重型卡车进入情况。”
“再查最近三天出去的车辆。多注意轮胎。”
宋岐归立即会意:“好。”
如果有人冲着这批年代久远的军火去,那必定需要准备运输工具。军火运输不是小事,又在遂浒,想要运出去,少不了伪装,这样重量只增不减,单看轮胎就能看出异常。
然后,裴辙对高镇勇说:“那你还记得是从哪位同事嘴里知道营房塌的事吗?”
高镇勇拿不定,语气迟疑。
裴辙忽然一笑,温和道:“不急。你先回去问问。”
宋岐归表情骤变,想要说什么,裴辙眼锋悍利,直接堵住他到嘴的话。
高镇勇没注意,又问:“裴长官,地下水清干净了,剩下的枪和弹药都装箱搁在楼下车里,您要去看看吗?”
裴辙没说话,起身走向阳台。
从始至终他的神情都是淡淡的,不疾不徐的语调,沉着从容的安排,但无形就给人极强的压迫,紧跟就是惟命是从的服从与听调。
重重雨帘里,后头那辆军用重卡的硕大车轮边倚着两个同样穿军绿色雨衣的人,应该也是装修队的,此刻正交头接耳抽着烟,缕缕浑浊烟白在雨气里凝固蜿蜒。
裴辙注视他们,片刻开口:“先停着吧。等钱长官来再说。”没回头问宋岐归:“钱雲最快什么时候到?”
宋岐归思绪纷杂,眼睛紧盯高镇勇,这时闻言微愣:“啊......这个摸不准,大概一个半小时。”
一旁,得到下步方案的高镇勇转身离开。
宋岐归眼睁睁看着高镇勇下楼。
等车子启动声逐渐远去,宋岐归没忍住:“您让他这么直接回去问,如果真有问题,打草惊蛇怎么办?”
裴辙笑,转身朝三楼楼梯方向走:“你也说打草惊蛇了。”
宋岐归愣住。
裴辙说:“钱雲也快来了不是吗。”
宋岐归渐渐明白,不吭声了。
楼梯上了一半,裴辙叮嘱:“钱雲来了你和他说。他知道怎么做。”
宋岐归:“好。”
“我去看看昀祺。”
“......哦。”
因为隔着纵深天井,拐过连接二楼的楼梯,穿过平台,再上一段台阶,到达三楼的时候,前一刻发生在二楼的所有纷扰倏然之间全被隔断,耳边只剩徜徉雨声,纯粹空灵。
自从上次药物引起发烧,祈见就改了剂量,姜昀祺一直吃到现在。目前看来,一应状态都控制得很好。
姜昀祺逃上楼后,很自觉吃了药,这会已经睡着。
昨晚弄得有点晚,进浴室没一会姜昀祺就受不了。裴辙说他娇,他还不认,对着裴辙胸膛张嘴就咬,饿崽扑食似的,结果差点硌着一边虎牙。过后还骗裴辙说牙疼,眼泪汪汪的。裴辙惯他,耐着性子停下来,拇指扣着姜昀祺下颌,食指伸进去轻轻碰,姜昀祺闭嘴又要咬。
裴辙也不躲,末了临到跟前,只留下一圈磨牙似的牙印。姜昀祺眉眼狡黠,小猫似的舔裴辙指缝。
自然又是一顿收拾。
房间里窗帘没拉上,天光沉暗,雨色增添了些许清透。
裴辙躺下来后将人搂进怀里,姜昀祺似乎有感觉,小声叫“裴哥”。
裴辙低低应了声,侧头亲姜昀祺淡粉色嘴唇。
姜昀祺不自觉笑,小腿往裴辙腿间挤,整个人下意识就想嵌进裴辙。
裴辙垂眸看了眼姜昀祺凉白脚面,掀起一旁薄被将人盖好。
静谧而温馨,看上去是一个寻常的上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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