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戾听说过段知寒的母亲, 那位温婉的女性遽然死在家中,她的丈夫忙着陪养在外面的情人。
这并不是多隐秘的事,情人是个三线小演员, 当天登上了报纸头条, 众人全在议论这位夫人的死, 为了段伯元值得吗?
原来她不是没想过离婚,离开豪华而窒息的鸟笼, 只是舍不得孩子难过。
于是继续生活在逼仄的笼子, 任由绝望吞没自己, 当孩子有能力独立生活,便从高高的阁楼摔了下去。
如同张开翅膀的鸟。
江戾的指尖微微发颤, 段知寒不会觉得自己逼死了母亲吧?
“她总是说自己过得很好, 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她的确会过得很好,可能在法国街头画画, 可能在鹿特丹开甜品店。”
即便说着没有我会更好,男人的神情依然克制,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所以万事由天莫强求。”
段知寒敛了敛眼, 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处事守则, 因而当以为江戾厌恶自己, 他压下不舍提出离婚,没必要把江戾绑在他身边。
哪怕多少次梦到江戾,醒来时他依然不动如山。
江戾下意识咬紧唇。
段知寒从来不告诉他这些, 在他面前总是笑吟吟的, 以至于他忘记对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
然而他只能轻轻拍段知寒的背, 努力安慰他的人类。
段知寒轻声道:“已经过去了。”
他拍背的手顿了顿, 段知寒按住他的手:“得去哄哄安安了。”
段知寒牵着他的手站起来, 语气没有任何异样,如同刚才只是错觉。
小机器人涌出懊恼的情绪,这便是比段知寒小的坏处了,对方已经过了需要人安慰的年纪。
可他想抱抱那时的段知寒,告诉对方你的存在不是负担,是抵达2MASSJ21268140的恒星光芒。
—
两人走到客厅边的客房,吱呀一声打开房门,幼崽正躲在被窝里抽噎。
这个场景本该相当凄惨的,但幼崽身上的被子簌簌抖动,像极了扭来扭去的毛团子,不仅不凄惨,还有些好笑。
幸好机器人不会笑,他无情掀开那床被子,幼崽立马抱住枕头,死活要把脸遮住。
这是迁怒了?
段知寒走到床边坐下,揉了揉幼崽的头:“虽然你妈妈不会回家了,但你可以经常去看她。”
安安顿时止住了抽噎,虽然他不太能理解意思,但还能见到妈妈就可以了。
他慢慢将脸抬起来,突然想到段知寒之前的话,忐忑不安问:“那妈妈会开心吗?”
如果妈妈不开心的话,他会忍住不去找妈妈,因为他不想妈妈难过得死掉。
江戾重重嗯了声。
幼崽的心彻底放下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那我能听猪猪人的故事吗?以前妈妈总会给我讲的。”
幼崽从书包里翻出皱巴巴的故事书,显然打开过无数次了。
段知寒接过故事书。
“从前有个叫奥恩的王国,王国的南方是片茂密的森林,森林里住着快乐单纯的猪猪人,有天种的卷心菜全没了,猪猪人着急坏了,狐狸信誓旦旦说被人类偷了。”
其实只是十分简单的故事,但在段知寒的讲述下,一大一小都听入了神。
小机器人托着腮听,这只狐狸真是太坏了,不仅偷了猪猪人的卷心菜,还诬陷是人类偷的。
幼崽的反应更为激烈,听到狐狸的名字直皱眉,听到猪猪人就高兴得拍枕头。
偏偏那个枕头是鹅绒枕,每次拍打都会飘细小的白色鹅绒。
江戾面无表情吹开鼻尖的鹅绒,懒得和这只幼崽计较。
安安是个精力旺盛的幼崽,神采奕奕地听段知寒讲故事,听到半夜才打了个哈欠睡去。
连小机器人也有些撑不住了,自从段知寒住进他家,他的作息快赶上老年人了。
他正要叫上段知寒离开,转头望见男人靠在床上闭着眼。
捧故事书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们中间隔着幼崽,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一大一小染上同样的金色。
突然有种一家三口的感觉。
江戾压下滑稽的想法,这个床睡三个人太小了,他轻手轻脚走下床,衣服上的鹅绒无声飘荡。
他从段知寒身边经过,男人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放在娱乐圈都夺目的脸,却连睡觉都在蹙眉。
对方在担心什么呢?
纯白的鹅绒飘到对方脸上,和墨色的长睫形成强烈对比,他弯下腰吹落羽毛。
在他吹落羽毛的那刻,男人鸦羽般的睫毛也动了动,那风姿出众的脸平添生气。
像是吹开了盛夏。
小机器人没来由想到这句话,词句匮乏的他珍惜地记下,大约所有文墨都用在段知寒身上了。
“要不要复个婚?”
反正段知寒睡着了,他大胆地问了出来,他想合法拥有这个人类。
他的财产足够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如果段知寒愿意的话,他们可以去法国街头画画,可以去鹿特丹开甜品店。
江戾不知道是不是冲动,但这个时候是这么想的,他不想段知寒那么辛苦,有什么可以告诉他。
闭着眼的段知寒忽然嗯了声,那瞬间他有种被发现的心虚感,差点想夺门而出。
大概只是梦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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