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魏仲贤的诗会已经决定了是以失败告终,他以雪为题的诗作不管做得多好,都不敢在刘永铭面前拿出来了。
魏仲贤哼了一声:“有辱斯文!你这是偷听了街上哪个白丁临时念的两句话呀?这都敢拿到这里来乱说?今日来的可都是有功名的、有才华、有身世的饱学之士!”
刘永铭笑道:“献丑、献丑了!不过这首诗还真不是听来的!是有所见闻,这才有感而发呀。年前腊月的那一场雪好大好大,我差点没给冻死。长安城的那些灾民是到处找食找火呀,我是眼见着他们拆了一座破庙,那躲在庙里的几条野狗差点就被炖了,被撵得到处跑。那雪就盖在了狗的身上,如同我诗中所作的一样。”
陆琳琅一听,说道:“年前的灾寒我也是亲历的,家父为此还向朝廷请求拨款赈灾。每每想来……”
陆琳琅说到此处突然想起刚刚在青衿堂外刘永铭对自己所说的,可以随机应变然后离席的话。
陆琳琅来这诗会原来就不是她自己要来,而是陆预的安排。
陆预最近好像十分着急陆琳琅的婚事,安排了许多才子与陆琳琅见面。
虽然刘永铭总是叫陆预卫道夫,但陆预为人还是十分开明的。
要嫁的是女儿,而不是自己,所以还得凭陆琳琅的意思,不会随意以家主身份做主。
实际上那就是相亲,陆琳琅心中十分反感,所以才有了激屠翰林之子去赌棋之事,意在向陆预“示威”。
而有了上一次激人赌棋的经验,陆琳琅才选择了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刘永铭的出现,想来现在魏仲贤在美人的语言挑拨之下已经与他人下起棋来了。
陆琳琅站了起来,说道:“唉,民生如此坚难,而我却还自乐其中,尤如商女一般,实不应该。此刻我心绪已乱,如坐针毡。你们且游且乐吧,小女子就此告辞,先行一步。”
商女一词出自杜牧的名词《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陆琳琅说要走,那魏仲贤便急了起来,他说道:“陆小姐留步!无需如此伤怀。我堂叔户部魏侍郎已上书皇上行青苗法,此法一行,可保灾民无妄。”
“何为青苗法?”陆琳琅随口问了一句。
她其实对朝政之类的事情并不了解,如果她了解也不会对刘永铭之前所说的话深信不疑,而产生惊恐之感。
魏仲贤解释道:“盛唐之时行过此法,府县出资以为本钱,民户结保请贷,春发夏种,夏发秋料,秋发冬粮,每季以税偿还。从此民不畏灾也。”
陆琳琅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压了压福说道:“那我代灾民谢过魏侍郎了。”
刘永铭也打算离开,他笑道:“其实小姐非是伤怀,乃是今日场中多了我这么一个尽说疯言之语的不速之客,还是小生离去吧,不打扰各位雅必了,小生就此告辞。”
刘永铭说着也站了起来,他原本以为没有人会拦自己,毕竟自己是这里最不受欢迎的人,但魏仲贤却坏笑着站在了刘永铭的身前。
魏仲贤笑道:“永柏兄就这么走了?不合适吧?”
刘永铭问道:“那当如何?”
“刚刚说了,得合群!得按我们的规矩来办呀!”
“哦?还不知道这离席有何规矩?”
魏仲贤笑道:“此是诗会,离席即是自认诗不如人,当作罚也!”
“如何罚?”
魏仲贤伸手指向桌边的一壶酒,然后说道:“罚酒一杯!此自古有之理也。”
“那是自然!”刘永铭笑着就要去拿桌上的酒杯。
“且慢!”魏仲贤又拦了一道,“罚酒一杯可不是只有一杯!而是一人一杯,你认输非是对我一人,而是对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陆家小姐。所以应该是……”
魏仲贤转头环视了一下,这才说道:“在场除你之外十一人,一共十一杯!”
被人逼酒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这要是在别的爽文场景里定是主角不爽,摆出身份令人膜拜,或是抄袭后世名人佳作震惊四座,在博得美人欢心后潇洒携美而去。
但刘永铭可不是一般人,他要的是让人张不开嘴骂人,伸不出手打人,只能在一边干瞪眼,空着急。
刘永铭两眼一瞪,大笑道:“还有这等好事?这里的酒可不便宜呀!太好了!”
刘永铭说着主动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先对着壶嘴吹了一口。
刘永铭喝了一口酒,大叫道:“好酒呀!”
在场众人都看呆了,刘永铭此时才拿起酒杯说道:“刚刚那一口可不算!说好了是以杯来计的!”
本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的原则,刘永铭一杯接一杯得喝了起来。
喝到第七杯的时候,刘永铭将酒杯放了下来。
魏仲贤正要训骂他不守规矩,刘永铭却是腆着脸笑道:“光罚酒可不好!再罚我吃一块蜜饯吧!”
刘永铭也不等魏仲贤反应,伸手就去抓了一块蜜饯放在嘴里。
陆琳琅看得有一些呆了,心道:“定是刚刚吃别人剩下的那半碗面没有吃饱,在此补食。魏家公子想以逼酒为难,却不想他清贫,平日里不曾有这般美食,今日倒尝了他的口欲之快了。”
刘永铭拿着酒杯继续喝酒,喝到第十一杯的时候,却又倒了一杯,说道:“即是向在场里的所有人认输,理当包括我自己!”
刘永铭说着将第十二杯酒喝了进去。
那魏仲贤只觉得肉疼。因为青衿堂的酒真的很不便宜。
魏仲贤心中有万般不爽,此时也不能说出来,他只得咬牙说道:“永柏兄真是好酒量呀!”
“此酒名为玉泉佳酿,这可不是随处都能喝得到的。若无李太白那般喝死的觉悟,可品不出这酒的精妙出来。若不是怕魏兄你花销过甚,我真当想醉死在这里!”
刘永铭哈哈大笑着向着水榭外而去。
刘永铭要走是没有人会去挡的,毕竟他真是不受欢迎且又多余的人。
刘永铭没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回过身来乘着醉意对魏仲贤拱手说道:“魏学长也当缄口。国政之要,不可与他人语,今日小生当作没来过,没听过。”
刘永铭的意思是,朝廷正在商议的、还没实行的政策,做为知道一些内情的局外人不应该就这么随便得说给别人来听,这是在泄露国家机密。
刘永铭说完这才离开现场。
刘永铭醉悠悠得走出青衿堂,别看古代酒的酒精度不高,但真能醉人。
现代人能喝白酒半瓶,未必能喝下半瓶农家米酒。
刘永铭呼出一口酒气,心中想道:“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想着给李家下套呢?越看越不像是陆预!好似陆预只是个热心肠,这翻操作倒也像是他卫道夫的做派。难不成这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还是得看看陆家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帮凶!”
刘永铭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疾跑声。
刘永铭回头一看,一名青衿堂的小斯从后面追了过来。
那小厮来到刘永铭的身边,低着头说道:“六爷且慢走!有一物要交给您。”
小厮说着将手里的一个小包袱递了过来。
“这是……”
小厮说道:“侯爷交待说,这是叶先生母亲下个月所需,原本是应该由他交过去的,但见六爷正无事闲逛,想让您帮忙转送。”
包袱里装着的其实是几支长白山野山参。
叶长青母亲卧床在床,他又不想让自己的母亲知道自己现在其实很有钱,所以买了参以后让别人相送。
夏侯非是刘永铭的掌柜之一,叶长青与他自然也是混得极熟,所以也托夏侯非以看望朋友亲眷的名义将参送到母亲手上。
只有取自长白天且参龄在十五年以上的参才能叫作野山参。
长白山此时还在契丹国的手中,且汉国与契丹中间还隔着晋、齐等国并不接壤,想要获得野山参对于长安人来说是极难的,几乎就有市无价。
所以这几支野山参是贵重无比,一般情况下都是用盒子来装,避免断须。
但叶长青为了不让自己的母亲知道这几支人参的贵重,故意让朋友只用粗布包裹。
刘永铭轻笑一声,对小厮问道:“刚刚是叶先生过来了吧?”
小厮不好意思得笑了一声应道:“是叶先生来了,说起了一些生意及账目上的事情,还转交了这个给侯爷。侯爷他……他说他忙,既然您在这里,那就……让您帮着转递一下。”
刘永铭轻笑了几声,说道:“别看他们平时对爷我唯唯诺诺的,真办起事情来,都把我当丫头使唤!行了,拿来吧。”
刘永铭接过了小包袱,刚要走,却听得身后环儿的怒吼声:“穷书生你给我站住!”
刘永铭回头的功夫,环儿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前。
环儿怒道:“好你个穷书生,我家小姐待你已经算是客气了,如何又害得我家小姐气郁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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