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绝不能一点罪都不受,要不然以后就到处都是失手杀人者了。
毕竟案子怎么做、卷宗怎么写,地方上那些吃人的刀笔吏可比刑部的官员还要精到!
收人银子还在地方弄权的事情对于古代社会来说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所以刘塬这话的本意是,律法不是为了惩治百姓而定的,而是为了约束官吏对地方百姓的惩治行为而定的。官吏不能为了罚而罚,不要本末倒置而使得百姓觉得官府很可怕,且不可接触。
众臣工在应完话以后,朝堂里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刘塬此时的心情好像好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生气。
气消之后的刘塬却是生起了一些惆怅。
他看了看朝堂里站着的朝臣们,原本想叹一声气,但却马上收了起来。
因为皇帝在朝堂里长吁短叹是一件十分忌讳的事情。
刘塬只得收了神,说道:“自侯爱卿去了洛阳府,朝堂里是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呀。国有万机,朕虽独断,但亦不能尽善。有侯爱卿随事左右,谏朕得失,如鉴照形,善恶毕见。古之名臣魏徵,不外如是。多日未闻其声,朕只觉得食无盐味,乐无雅音呀!”
刘塬感慨着侯不平不在的日子,众朝官臣工都不敢应答。
不是因为他们惭愧自己从来没有直谏过,而是他们都知道刘塬这么说明分明是话里有话!
刘塬刚刚的话,一是将在场的朝臣都骂了一遍,说他们没能像侯不平那样事君。二来是知道刘塬一定还有别的话想说。
果然,那刘塬话音一转,突然唤道:“御史台伍爱卿?”
“臣左都御史伍庚良,奉旨听宣。”
伍庚良从班列里走了出来。
刘塬问道:“侯爱卿临行前,在御史台可有公务落下?他若是回京,见得朕还未处置那些公案,定又得说朕政务有失了!”
御史台的事务其实十分繁杂,倒不是像大理寺那样把什么大案要案都得经一遍手。
而是因为大爷党为了收集太子党的黑料,天天得监察着太子党,从地方到朝堂都是盯着不放,一点点小问题就得立起来看。
伍庚良脑子一转,马上就明白了皇帝想要把什么事情拿出来说。
伍庚良微微一笑,马上大声说道:“还盐道之事未结!只因大理寺那里……”
“大理寺那里如何了?”
伍庚良回头看了一眼班列里的大理寺卿周书,与皇帝回答道:“盐道之弊案繁杂,大理寺那边好似并未全部理清。”
“大理寺何在?”
大理寺卿周书礼也不太愿意说这件事情,他弱弱地站出来说道:“臣大理寺卿周书礼,奉旨听宣。”
刘塬问:“盐道一案,可还有他事?”
“并无他事!李哲所收贿赂皆已抄出,有脏银为证,盐商李且亦有口供一份,又有行贿之账目可查,可定其罪。”
“那便快些结案吧!”
大理寺的余讽听得刘塬想要把盐道的案子了结,马上从队列里大步迈了出来。
他往大殿中间一跪,说道:“皇上,此案事实不清,还不能决断!”
盐道案子皇帝刘塬是给了周书礼全权来做的,余讽其实并无权管辖过问。
周书礼打从心里就不想碰这个案子,盐道出事的核心是太子党的户部不给工部银子,五爷党的袁魁及四爷党的卫科暗中操作,从盐道上收了银子给工部支用。
大爷党自然是很愿意看到太子党糟罪,但周书官必若是真把五爷党、四爷党及太子党全牵扯进来,那得罪人的人也就太多了。
周书礼想躲都躲不了,那余讽却是硬要往里挤。
可问题是太后七十寿诞快到了,到时候定是要大赦天下的。如果现在就断判下去,有些斩监候的贪官在大赦之内,也就不用死了!
此时谁都看出来,刘塬是有意要放那些工部的人一马了。
谁让这事就是刘塬自己把工部的银子给挪进了内务府里去呢。
“余爱卿……”
刘塬不想把工部牵扯得太深,不想让正直的余讽再说下去,但没等刘塬说完,那余讽好似得了侯不平的神识,打断了刘塬的话!
他说道:“此案虽非臣在办理,李哲亦是有脏银抄出,李且罪证亦足,但何浒之罪行何在?所收之银何在?若不查清到底有多少银子涉案,那些银子又流入了哪里,则无法向世人交待呀,请皇上宽恕时日,将此案交于臣,臣半年之内必能查出!”
刘塬有些犹豫,向着刘永铭看了一眼过去。
刘塬是想让刘永铭出来闹一闹,把这事圆过去。
但刘永铭却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子,没搭理刘塬。
他靴子里还藏着一把刀!
就是上一次从丁虚手中夺下来的那把黄金匕首。
刘塬见得刘永铭不理会自己,轻咳了一声,问道:“周爱卿,何浒罪当何判?”
“枉用职权。”
“可曾收贿?”
“未有收贿!”
余讽马上争着说:“其已自供,何以无罪?”
周书礼慢条斯理地说:“非是无罪,乃仅有枉法之罪。他确实有所口供,但口供仅为佐证,不可为全真。地方断案,即使有人自首,亦当查清相关之证物。若证物不全,此中必有异情,不当判决!买命替罪,非是新奇之事。那何浒虽有自述,但不能全信,枉用职权之罪已坐实,但所供之银却无从查证,脉络全无。不当治罪。”
“李哲口供中便有多人涉案,大理寺亦是抓了许多,其中关节并非审清!”
周书礼轻笑道:“余少卿,这案子好似不归你管吧?你知道这么多是不是有些逾权了?”
“不管如何,没查清即是没查清!不当如此草草结案,当再审其中李哲所供之犯!再命人往工部查清相关账目!”
是个人都知道工部的账是万万查不得的,一查就得出大事!
但此时那刘塬却还气定神闲得坐着,甚至连句话都没吭也声来。
周书礼反驳道:“皇上日前已命薛工部查之,未曾有疑!”
“自查?可笑!此等大案,如何自查可以为之?当三司会审,清查工部才是!”
“御史台亦是派了人了的!怎么?余少卿不信?您可以现在去问一问伍左都是不是这般,还是您想说御史台与工部、大理寺皆串通一气?”
李哲、何浒与李裕都是大爷党,李哲虽然把何浒给供了出来,但那是因为李且的事情。而且李且之案还是皇帝督办的御案,大爷党也只能牺牲李哲了。
何浒若是再保不下来,那么何浒必然会把盐道、工部的事情全都抖出来。
到那时,真正骑虎难下的就成了挪用工部银子的皇帝刘塬了!
这一切还得从刘塬微服出宫,被刘永铭带去与李且见面说起。
从李且到李哲,再到许浒,又牵扯了一众工部、盐道大大小小的官员。
工部五爷党的门人几乎被一网打尽了!
刘塬一直都在怀疑,盐道弊案的爆发,就是刘永铭这只黑手在后面推动着。
自己这个皇帝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步步地收拾了五爷党。
但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明明从未与人说过要去秦王府,但刘永铭好似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一般。
但同时刘塬又不相信一向不管朝务的刘永铭能做得如此天依无缝,而且他在这里头却又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塬心中十分迷惑,他抬眼看向了刘永铭。
而此时,刘永铭却是突然向前走两步。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却又走回了班列里去了。
刘塬看到刘永铭有所举动,问道:“秦王何故如此做态?此为朝堂,不得胡闹!”
刘永铭只得应道:“不是,儿臣就只是想看看这个姓余的到底打的一个什么心眼!刚刚上朝之前,他还与儿臣搭讪,好似想套些什么话呢!”
刘塬微怒道:“别姓余的、姓余的叫!朕都得叫一声余爱卿!朝堂之上当有规矩!”
刘永铭将头一低,老实得应道:“是,儿臣知错了。”
“你刚刚想说何事?”
刘永铭猛得抬起头来,说道:“父皇,您的朝堂里都是人精您会不知道么?都说君子不党,满朝的进士,有几个不结党的?那何浒何许人也?与李裕、李哲他们一样都是大爷党呀。余少卿抓着这事不放,明显是有人暗中指使他来为难大哥他们!可这事若是曹相他们指使的还好。曹相要是否认,那大哥不就觉得这事可能会是儿臣做的梗了么?”
盐道的事情大爷党与太子党都知道这事的核心在皇帝那里。
他们哪里敢拿这事作为党争的筹码,所以根本就不敢在这个案子上说三道四。
要不然朝堂里早就打起来。
刘永铭说这话就是在裹乱!
刘塬气道:“休得胡言!朝堂没你说的那般不堪!”
刘塬心里其实还是想让刘永铭说下去,好把这事给搅混了。
毕竟在刘塬的心里刘永铭比余讽这等清流要好对付许多。
刘永铭接着说:“儿臣与大哥可有些日子没冲突了,那余讽早上过来与儿臣交头接耳,大哥当时就站在边上看着,他肯定是要误会些什么呀!所以这个余讽就是居心不良,想要挑起党争!父皇,快把他拉出午门斩首示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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