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对于那些底层小吏是不屑一顾的,但对于举人、进士却是礼貌有佳。
周培越身为翰林侍讲,三皇子自然对他要比别的仕人更为客气了。
但周培越对三皇子却只是礼到而已。
那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二人有什么嫌隙。
而事实上,他们二人的确是有嫌隙,只是三皇子刘永钥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只以为周培越是因大爷党的身份而对自己不热心,其实是因为寒士出身的周培越早就看透了三皇子的为人。
周培越是上一科的状元。
三、四年前,他还只是一个秀才。
秋围大比,长安府的秀才们都赶到了长安城里参加乡试。
身上只穿着一件素衣儒袍的寒士周培越也在其中。
他是韩城人,从韩城到长安城足有近两百公里的路。
四百里路走下来,周培越到达长安城的时候身上的银两早就所剩无几了。
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在开考之前会饿死在街头。
从其它秀才那里听说三皇子礼贤下仕,周培越便想着去他那里拜访一下,看看能不能借点银子周转一下。
三皇子即使不接见那些外地来的自称秀才的穷苦寒士,那也是情有可缘的,毕竟三皇子的身份不一般,且身边之仕大多都是举人。
即使他身边有秀才,那是世家大族出身的。
周培越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的三皇子,毕竟当时他穷困潦倒,且无他计可寻。
三皇子因为颇有些学识被皇帝刘塬赏识,虽然没封个一字王,但还是赏了一座外宅给他。
可偏偏此时三皇子所住的那所外宅里失了窃,皇帝刚赏给自己的一套古籍善本被人给盗走了。
三皇子外宅里的那些管事怕担责,污蔑是刚刚进门求周济的穷酸秀才给偷的。
三皇子都面都没去一见,就让人打了周培越一顿。
即使如此,三皇子外宅管事也没能从周培越身上找到脏物。
因为周培越身上就只一件单衣,脱了以后光溜溜的,一目了然根本就没找不着可以藏东西地方。
三皇子的管事找不出脏物,知道诬赖了人,却不及时纠正,而是想了个法子故意放松了警惕,让周培越从后门逃走,而后又去禀报三皇子犯人跑了。
现在如今,三皇子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打的那个人即是周培越。
他更不知道长安城里最喜欢古籍、迷恋于古籍善本的人并不是那些翰林学士、老学究们。
去过三皇子刘永钥的外宅,且还如此熟悉,还有本事盗走东西不被人发现的,其实只有那一位了。
对于周培越来说,因为身份而被人误解甚至还挨了一顿打,这更是激起了他要考中举人的决心。
周培越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些银子,在秋围得中以后,又在会试时稳定发挥,不负理想得考中了贡士。
他甚至在殿试之时还超常发挥,那篇策论文章写得洋洋洒洒,皇帝刘塬见了以后十分欣喜,最终周培越得中状元及第。
原本皇帝刘塬是想直接给他个翰林学士的,但曹岳说周培越太年轻,还需要磨炼,这年纪中状元对周培越的将来并不好。
于是刘塬便授予周培越一个翰林侍读学士,位仅在翰林掌院、翰林学士之下。
也正是因为曹岳曾经说的话,使得周培越后来没入到太子党,而是加入到了大爷党之中。
所以现在三皇子无论表现得对周培有多客气,周培也没对三皇子起太多的好感。
三皇子刘永钥来到周培越的身边微笑着说道:“周益能如何来刑部了?”
益能是周培越的表字,这个表字出自孟子“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所谓培者,益也。越者,能行也。
他的表字与名字及其出处皆有所考究是因为这是当时还是翰林学士的薛青祥给取的。
爱给人取字的薛青祥不仅给周培越取过字,还给夏彷取过。
夏彷字相思,相字是家里的字辈,与他同辈的族人的表字的第一个字也都是“相”字。
而薛青祥觉得彷字有漂浮不定之意,当定以思想,方能成才,所以就给取了一个思字。
只是相思二字合在一起便显得有些暧昧了,也不知道薛青祥是不是故意的。
三皇子称呼周培越表字其实只是想与他显得亲近一些。
但周培越却没接三皇子这个情。
他拱手言道:“为一桩急事前来,却不想六爷与三爷会在此处!”
急事当然是去找相应的衙门属司去办,是没道理闯进刑部的厅堂里来的。
可见周培越所所说的急事,应该即是这个厅堂里现在正在办的事情。
三皇子笑道:“来了即是缘份,一会儿我们……”
没等三皇子把话说完,那周培越十分不礼貌地打断他的话,却又礼貌地恭身说道:“臣还有许多杂事要办,怕是没空陪三爷写诗作画,还请三爷恕罪。此事还是先办公事吧!”
三皇子笑着回答道:“翰林院哪里有什么急事!”
周培越自信地说:“三天前,臣已受封了弘文馆大学士!”
三皇子一听,连忙拱手说道:“呀,恭喜恭喜呀!如此说来现在你与父皇是更近一步了呀!你出入中书、内阁可得小心行事,万不可鲁莽呀!”
周培越低头施礼道:“谢三爷教诲,臣必谨记心中。”
封了大学士,即相当于皇帝的秘书,虽然官位不高,但却是极少数能日常见到皇帝的人。
许久没说话的刘永铭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大声地叫道:“行了行了,你们要叙旧就换个地方叙,这里是刑部大堂!周培越你没事跑这里来做甚?没事就滚蛋,我们这里还审案子呢!”
直乎他人大名是一件十分没礼貌的事情,但周培越并不生气。
他连忙对刘永铭说道:“臣正是为夏家一案而来的!”
三皇子疑问道:“是不是中书那边轻又有公文下来了?”
周培越言道:“夏彷乃为案首,主犯在逃,大理寺那里早有立案。皇上龙颜大怒,曹相于内阁请旨,消去属犯夏冰功名。皇上圣旨准许,内阁用印,中书发文。相关公文已至到了长安学政。但当时夏冰这边还未批捕,故而因圣旨之故而有律法疏漏,故中书省那边让臣前来完善,以免再出事故。”
三皇子回头看向了司马义,问道:“司马侍郎,此事……”
司马义言道:“些这事虽不寻常,但亦有旧例可遵。刑部这边一结案,便与大理寺交接,大理寺呈公文于中书,内阁用印存档,即可了结。其实不必周翰林你亲自来一趟呀。”
司马义并没有称周培越为学士,而是以翰林相称。
因为翰林在民间的美名比学士还要来得大。
周培越说:“曹相那边催得急,我也没有办法,大理寺的人我都带来了,正在你们刑部里喝茶呢。”
司马义起了疑心,问道:“大理寺的人来了?”
“是,来了一名郎中,您这里一结案,他马上就可以送进中书。”
“如何这般着急?”
周培越看了刘永铭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应道:“不知其故。只是曹相是那般吩咐的。”
被看了一眼之后的刘永铭却是突然莫名地笑出了声来。
三皇子转身不解地问道:“六弟,你这又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刘永铭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奇而已。”
“好奇?这有什么好奇的?”
刘永铭笑道:“周培越是大爷党呀!你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周培越的字都是薛青祥给取的,是公认的大爷党,但此时他却是受着曹岳的令来办急事,这就让人觉得很不寻常了。
曹岳如果真有紧急公务要处理,不可能让一个大爷党来办,必是派心腹出来的!
经刘永铭提醒,众人这才回过味来。
刘永铭却是接着笑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呢?”
三皇子反问道:“看出什么来?”
“夏家的案子再简单不过了。从内阁、中书到地方兵马司衙门,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处理了。就是公文卷审时会花一些时间。刑部这边把案子一结、公文一递,有个个把月时间也就能结案了。但现在呢?中书那边却一早把事情给处置了,就等着刑部的交接!刑部这边若是马上交接上去……”
司马义想了想问道:“我刑部这边并无违制呀?”
“没违制?夏冰进过刑部大牢吗?他知道刑部大牢长什么样吗?从你刑部出来,还得经一下大理寺的手呢!你猜照这个样子,夏冰会在大理寺那里等着大理寺结案么?”
“那自是不可能!即是大理寺的人都到刑部来了,想必……结案也就在这几日了呀!甚至夏冰都不用去大理寺大牢里等着,刑部这里就给结了。”
三皇子应了一句。
但他却还是想不出这里头还有什么事情,向着司马义看了看。
而此时司马义却是盯着夏冰在看。
没等三皇子知觉,那司马义便说道:“即是周翰林来了,那便一并旁听吧,本官这里早早了解,大理寺那边一过手,你中书也好总结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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