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塬开始骂起了刘永铭来。
宋宪说道:“臣觉得六爷想的可能是……”
“是什么?”
“豫王之死还未平息,六爷应该是想要亲自与安庆公主解释此事,不使安庆公主心中生仇而与铁利可汗吹那枕边之风使得汉蒙之邦交有所异变。且那雁子都在塔利城定然还有使徒,要不然铁利部公主之侍女不会被其所收买。故,臣试言之,六爷此行应是办正事去了,他当是想将铁利部之后顾之忧彻底解决。”
刘塬想了想,转而对曹岳说道:“曹相,去给狄相传道口谕,让他给还在蒙国的使者传信。就说……就说小六子若是到了塔利城,如需相助,当全力相辅,不得有怠!”
“是!”曹岳应了一声,但此时他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调度全国的兵源与资源对齐国作战。
刘塬说完那句话以后,又想起了四皇子来。
他叹了一声,将手向着卓英伸了一伸。
卓英的手一直在热水里泡着,都快泡红了,此时他才将毛巾拿出来用力一拧,小跑着来到刘塬床边,将毛巾递了上去。
这是因为他不知道刘塬什么时候会向自己要毛巾。
刘塬与曹岳、宋宪在说国家大事,自己一个侍中,总不能时不时地上前问要不要毛巾吧?
若是毛巾一早拧好,等刘塬跟自己要的时候不就早凉了么?
若是扔在铜盆里,等刘塬要的时候再去拧,怕是此时正在气头上的刘塬会冲着自己发脾气。
所以卓英一直就拿着把手放在热水铜盆里,准备好。
等刘塬一伸手,他便马上将毛巾拿出,一下就拧好,递送了上去。
刘塬将那热毛巾往脸上一敷,往床上就倒了下去。
刘塬躺下后有些疲惫地说道:“你们退下吧,朕乏了。朕不想理事,就这样吧,传旨下去,因四皇子之殇,朕心神具疲,就休朝三日吧。”
刘塬这个“殇”字用得极好。
殇字即有早夭的意思,又有横祸而亡的说法,还有亲人去世之哀伤,所以他用的这个字十分贴切。
四皇子之死对刘塬来说不算是打击,更像是一种自己教子无方的自责。
刘塬没再说话,他即恨四皇子刘永镇的不争气,又感觉到了无比的悲凉,感觉连自己的儿子都在背叛自己。
但那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
复杂的心境让刘塬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发愣,
曹岳与宋宪见得如此,只得合声应了一声“是”,然后一起退出了紫宸殿外。
…………………………
曹岳回了内阁。
他要准备好在孟赞发动奇袭的同一天,汉国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中书省各大小官员从那一天起就别想休息迟到早退了,更别提什么休息与休假。
他需要颁布一系列的中书之令,来调节整个汉国的异常运行。
而这些命令,他都得一一想好,且还不能让别人知道。
刘塬在三天后才让孟赞发动奇袭,就是为让曹岳做好一切的准备工作。
但宋宪却没有直接回兵部去筹备征战相关之事。
他乘上轿子,让轿夫小跑着就去了兵马司衙门。
兵马司衙门里,路不直正坐在案前发着懵。
路不直是江湖中人,从无品无级却做到了现在的正六品,这已经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也正因为他是江湖中人,也导致了此时无限的烦恼。
他在做巡检之时是不必处理多少公文的。
但这监史却得每天坐在案头,处理着各种的公务。
长安城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汇集在他的案头,这让江湖人出身的路不直是苦不堪言。
宋宪一走进兵马司衙门的办公室里,那路不直马上就站了起来,拱手言道:“宋侍郎,是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路不直愣了一下,只得应了一声“是”。
衙门的办公室可不是可以独享的个人书房。
由于用房紧张,及职属交流方便,一般都会让许多位吏员合用一个办公室。
即使是一国首辅的曹岳,也是与狄怀庸合用一间办公室的。
也正是因为人多,那有些话便不好叫别人听去。
所以宋宪才会让路不直换个地方说话。
路不直站起身来跟着宋宪就走出了房间。
可兵马司衙门就这么大,哪里都有人走动,他们又哪里能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呢。
最后路不直只得将宋宪带去了小院。
院子里有几个木桩,是用来演武的。
兵马司里的人也是要定期考核武艺的,所以这里才会有这些东西。
但今日却是不用,虽然边上回廊时不时有人走动,但二人说话小声些,他人也是听不着的。
路不直站在宋宪身边,恭敬地问道:“不知宋侍郎找下官……”
宋宪开门见山地问道:“四皇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别说你不知道!尸体你是见过的。”
路不直直言道:“被人吊起之时便已没了气,他……下官说得再明白一些吧,他是被人鞭死的。刑部那里也是这个结论。”
宋宪压着声音问道:“是谁给弄死的?”
“这……下官真不知道,下官可不在现场呀。”
“江湖上有什么传闻么?”
“没有什么传闻。四爷不是江湖中人,与江湖中人也没有什么瓜葛,宋侍郎您为何这般问。”
宋宪伸手抓住了路不直领边布料,向着自己的方向扯了一扯。
但路不直是武人,宋宪他一个文人哪里能扯得动路不直。
宋宪只得松开手去,主动向着路不直又迈近了一步。
宋宪可以无礼,因为他是上官,但路不直却不能拉扯对方。
路不直疑问道:“宋侍郎这是做甚?”
宋宪小声言道:“我在兵马司里也不是没有耳目。那一日你去收尸,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小人不明白宋侍郎您的意思。”
“本官的耳目说,那天你看了那些鞭伤很久。你精于江湖道上之事,即使是唐彦秋之死,你也能知晓那是符尘所至,想必你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宋宪连忙解释道:“唐彦秋死于符尘之下是六爷与下官说的,下官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道。”
“就问你,这件事情与六爷到底有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会有关系,六爷人在榆林……”
“你少跟本官打这个官腔!你实话实说!”
“下官……”
宋宪急道:“曹相在皇上耳边说些有的没的,皇上那里已然有所怀疑了!本官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给六爷圆回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路不直哪里会相信一个密探头子的话。
他依旧坚定地说:“下官真的不知。”
“你少与本官装蒜。本官等六爷回来问问他也就一并知晓了,六爷亦从不与我相瞒,他的事我全知道!”
“即是这般,那您就不该来问下官呀!”
宋宪再一次拉起路不直的衣领,急道:“我是六爷党!与六爷是一路的,我与六爷走得有多近你知道么?我为他在皇上面前瞒了许多事情,他若是出事,我也活不成!六爷对你有恩,你可不能害他!他现在不在长安城,曹相又在皇上那里诋毁于他。怕就怕我不等六爷回来,曹相就会在皇上面前将六爷给攻谄而死!”
路不直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下官……下官只知道四爷身上的鞭伤是……”
“是什么?”
“鼍龙鞭所致!”
“鼍龙鞭?”宋宪猛得吸了口气。
虽然宋宪知道这是一种什么鞭子,但路不直还是解释道:“一种鞭子,由鳄皮所至,故曰鼍龙鞭。沾水以后抽打,每一下都能使人皮开肉绽!长安城里……”
“长安城哪里会有?”
路不直神秘地一笑,说道:“关中并无鳄,即使是盛唐之时,江南一带的鳄类也已经稀少了。岭南那里倒是会多一些,但关中的确并无此物。正是因为稀少,所以一般只有官家才有鳄皮。或是拿鳄皮制鼓、或是拿鳄皮制甲。总之,民间是不会有此物的。”
“我就问你关中哪里有?”
路不直却是应道:“丁车骑家中亦是有一条,但下官也只是听说,并未曾亲眼见到过。”
“他?不可能是丁实!不可能!哪里还会有?”
“你兵部枢密司就有呀!”
“别与本官打哈哈,除了枢密司呢?”
路不直言道:“据我所知,丁车骑的那一条鼍龙鞭是别人送的,却不知宋侍郎您枢密司的那一条鼍龙鞭是打哪里来的呢?”
“这用不着你管!”
路不直轻笑一声说:“下官不敢管,也不想管,更不能管。枢密司要不是下官这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能惹得起的。下官也只是想好好地当好这个差,侍郎您就别为难下官了!您心里比谁都明白,车骑与谁交好。您更一定能查得到六爷红杏楼里还剩一条鼍龙鞭!别的,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宪此时才轻开了手去。
路不直见得宋宪放手,这才又说道:“四爷没了,下官也很心痛,也很哀伤。下官节哀去了,宋侍郎您自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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