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一刻，我以为我听错了，江辰竟然会冲着刘轩说出“你是谁”这三个字。
我略有诧异的看向江辰的脸，他认真阻拦在刘轩身前，眼里是彻彻底底的陌生。
刘轩定在原地，愣了愣，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冲江辰说道，“我？我是刘轩啊，你不记得我了？我们一起在海棠家里吃过饭的。”
我以为江辰是在和刘轩开玩笑，毕竟江辰曾鲁莽的吃掉刘轩给我准备的鱼肉，在家中相处的那一晚，他们二人虽交谈甚少，但不至于到转头就忘的程度。
可江辰十分认真，如对待敌人那般，再次毫不客气的推了一把刘轩的肩膀，变得更加警惕，“少来，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我拉过江辰的手臂，不可思议道，“他是刘轩啊！我们一起吃过饭的，你真的不记得了？”
江辰的表情渐渐迷惑，那表情不是唬人玩的，而是他真的不记得刘轩了。
江易谦走到江辰身前，表情凝重，好似江辰出了什么大问题。
江易谦拉过江辰的手臂，略有心急，“走吧，回家。”
江辰愁眉不解，一把甩开江易谦的手腕，他看向刘轩，两步走到刘轩面前，质问道，“我们认识？还是你在恶作剧？”
刘轩不明所以，江辰身上的火药味渐浓，刘轩下意识后退，“你怎么了江辰……”
江辰的表情越来越诡异，他愈发狰狞，愈发无解，他低着头，右手狠狠敲击自己的额头，好像瞬间便掉入了思维的深渊之中。
他痛苦呢喃，“我好像忽然忘记了很多事……”
江易谦转头冲司机喊道，“过来把江辰带走！”
江辰蹲坐在地，不停的捶打自己的额头，表情痛苦难耐，“不对……我明明没有见过他的，我明明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在同自己的身躯作对，他企图从身体里找出答案，可越寻找，越无解。
他掉入了自我怀疑的深渊之中，不停的询问自己，不停的折磨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幅模样，我和刘轩一起上前，帮着江易谦制服住江辰。
我们把江辰强行推上车，江辰蜷缩在后车座里，身体微微颤动。
我不安道，“他到底怎么了？要去医院吗？”
江易谦没有过多解释，即刻上车，叫司机前往最近的医院。
我和刘轩因为担心，一路驾车随同。
车子一前一后，朝着医院开去，刘轩疑惑道，“江辰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他是从何时开始出现多重人格的？”
我摇头道，“不清楚，应该很多年了。而且，他现在的人格并不是主人格，主人格在很多年前就消失了。”
刘轩愁眉道，“这种情况，的确很少见。”
刘轩侧头看了我两眼，随即掏出手机，递到我手中，说道，“你打开小米那个app，有个家用摄像头，是我临时安装在公寓里的，可以随时监控客厅里的状况。”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刘轩提醒道，“钱斌。”
我心里咯噔一下，与其说我刻意遗忘生父钱斌的存在，还不如说，我在刻意逃避，逃避和生父的接触，逃避对他之后生活的好奇与关心。
我以为他在吃饱喝足休息好以后，会悄无声息的离开，现在看来，他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刘轩没有向我询问，我和钱斌的具体关系，他看得出来，我并不想开口提及此事，他极会察言观色。
我打开手机上的app，摄像头的监控区域是客厅，其他的地方看不到。
画面里没有人影，我转动摄像头，看到钱斌正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板上，对着地上杂乱无章的纸张翻阅。
我仔细盯着屏幕，呢喃道，“他在看什么？”
刘轩侧头瞄了一眼屏幕，说道，“他对着那些东西，已经看了好几个小时了，看上去应该是一些老旧报纸之类的东西。对了，我给他送吃食的时候，他让我帮他买了一张客车票。”
我侧头道，“去哪里的车票？”
刘轩仔细回忆，“一个小镇，好像是叫青山镇，我问他去做什么，他也不说。”
我打开手机地图，搜索这个地名，意外发现，白晓晓和洛天的故居振河村，就在青山镇。
我不得不牵引出一系列的联想，生父在得知我被白晓晓欺辱了整整五年以后，又被白晓晓借刀杀人除掉了陈景天。
生父寡言，却无时无刻出现在我的生活范围内。
第六感告诉我，他会为了我，做出一些不可预料的事。
振河村就在青山镇，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我走着神发着呆，刘轩停了车。
刘轩催促道，“走吧，到了。”
江辰被几个医生强行按压，打了镇静针剂，他已经癫狂到了自我伤害的地步，他似是忘记了很多事，试图通过额头撞墙的方式刺激自己，用疼痛感，激出脑海深处的回忆。
让江辰安静下来的过程，可谓艰难险阻，等他彻底昏睡过去以后，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划痕。
我现在能理解，江易谦此前意图留下daniel人格的用意了，既然江辰的主人格已经消失，那倒不如，留下个情绪稳定，听话省事的人格。
我们几个人围绕在江辰的病床边，窗外入了深夜。
江易谦精疲力竭，微微叹气道，“你们回去休息吧，辛苦了。”江易谦特意看向刘轩，“辛苦你护送赵小姐。”
刘轩急忙点头哈腰，“您客气了江先生。”
江易谦看向睡在床铺上的江辰，默声不语。
我和刘轩准备离开，而这时，病床上的江辰，忽然倒吸一口气，从睡梦中醒来。
我即刻回头，江辰缓缓睁开眼，表情苦楚，“头好疼……”
我快速走回病床边，江易谦心急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辰第一时间，将视线落在江易谦的身上，他看着江易谦好一会儿，忽然，嘴角泛起暖暖的笑意，“哥，我做了好长的梦。”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视线从我的身上掠过，好似和我从未相识。
他重新看向江易谦，带着几分愧疚，“哥，我又昏倒了是吗？我又给你添麻烦了。”他诧异的看着江易谦的眼睛，“哥，你的眼睛恢复了……”
这一刻，我百分百确定，眼下躺在病床上的人格，并不是嗜血人格的江辰，他的温柔里透着礼貌和谦逊，这是嗜血人格的江辰，永远不可能拥有的。
我直起身，犹疑不解。
他更不是daniel，因为daniel的眼神向来空洞蛮傲。
短暂的留白过后，我亲眼看到，江易谦握紧江辰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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